光看府邸和众人身上的色彩,都觉得份外喜气,但那一张张愁容惨淡的脸,则大大地写了个丧字,显然对于夏薇这次省亲,夏家众人内心里是拒绝的,但权势比人强,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场合说一个不字。
夏薇出宫省亲的仪仗非常的威仪而且繁复,毕竟这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该有的排场一样也不能少,尤其她正当宠,内务府就更是不敢马虎了事。
定北侯府夏家周边的街道早就清理干净,众人回避,贵妃的仪仗走在这条街道上,份外的醒目,喜乐声更是不断,好些人虽然没有走出家门,但也知道这是夏家在宫里最得宠的姑奶奶回门了,有人羡慕,有人嗤之以鼻,毕竟夏家之前才报过夏薇已死的丧事,随后就是夏薇进宫,再到夏家被申斥,最后就是夏薇的水涨船高迅速被封为贵妃,总之这夏家包括夏薇在内都古怪得很。
坐在贵妃华丽轿辇里的夏薇看着特地为她清出来的街道,表情颇有些微妙,这就是权力的滋味,果然很好,但不能贪多,她时刻警醒着自己不要迷失在权利当中,得时刻坚守着自己的内心,这不应该是她的归宿。
突然,夏薇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他怎么来了?
孙重秀这个名字,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了,这是她刻意遗忘的人,她怕自己想起他会变得心软,这不是她允许出现的情形,这一辈子她与他都注定无缘了。
她的眼里有着哀伤,但还是下意识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而她的眼里却渐渐地盈满泪水,忽然记起那天他说要娶她的话,她突然又哭又笑起来,这让一旁侍候她有一段时间的宫女不由得有些莫名担忧,生怕这贵妃娘娘有个闪失。
“娘娘?”
“没事,风太大。”
夏薇拿帕子按去眼里的泪水,她不容许自己心软,这条路是她选的,她跪着也会把它走完。
孙重秀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夏薇那贵妃出行的长长仪仗走完,面上并无半点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心里不好受。
夏薇的选择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他是真没想到她会进宫成为帝王的妃嫔,并且还火速地上升到贵妃这个位份,看她越是风光无限,他的心里就越是难过,不为别的,只为这不是夏薇喜欢的而已。
他以为自己之前想要保护她的行为是出于对弱小的同情,也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他有责任保护她,可如今,他再也无法自己骗自己,不知何时,这叫夏薇的姑娘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母亲因为夏薇的事情发了好一顿脾气,先是骂夏家不是东西,后来看到夏薇成了宠妃,又说夏薇误了他,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该跟她议亲云云。
这些话他全当成了耳旁风,对于他来说,这些话毫无意义,夏薇是好是坏,他有眼睛会自己看,再说夏家对夏薇做的恶事,她再怎样报复回去也不为过,但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她会走得异常辛苦,如果时光倒流,他那会儿就直接带她走就好了,不管天涯还是海角,总有他们两人的容身之处。
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清楚她是不会走的,夏薇这个姑娘有时候头脑清醒得可怕。
金三走过来的时候,孙重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
孙重秀闻言,转头看向金三,“我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金三跟孙重秀的关系不错,知道他对科举出仕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中了举人好些年,一直都在拖延参加会试,哪怕家里人再催促,他也还是那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增长人生的见识,时常气得父母跳脚。
如今,他却为了夏薇打算进入他一直觉得污浊的官场,金三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听起来固然深情,但怎么就觉得那么的虚无缥缈呢?或许是娶了妻即将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变得更为务实。
如果他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做,他一定会先打断他的腿,但眼前这人是他的朋友,就轮不到他来多嘴,但也实在欣赏不了这种为了感情可以什么都可以妥协的行为。
“真想好了?”
孙重秀点点头,“我想离她近点。”或者有机会可以帮帮她。
金三听到这样的话,感到一阵的牙疼,实在忍不住了,他说了一句,“你这个想法再不转变,我若是夏姑娘,也不会选择跟你走。”看到孙重秀皱眉,他也没有心软,“大家相交一场,我这才说了丑话,夏姑娘的想法永远比你实际得多,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她当时不肯选择你了。”
孙重秀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是没想到金三会说这样的话,他与金三的交情不错,但没有深到可以说知心话的程度,这番话过态了,但却让他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短板之处。
在离开前,他朝金三深深地鞠了个躬表示受教了,然后转身离去了。
金三叹了口气,他还是喜欢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场面,算了,多想无益,他还是回去抱怀孕的娇妻吧,看到孙重秀与夏薇的遗憾,他更为珍惜自己与清澜郡主的情缘,好在当年他突然开窍了,要不然孙重秀的现在就是他的结局。
夏薇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一脸高傲地扶着侍女的手走下华丽的贵妃轿辇,她的穿戴异常的华丽,如果皇后在这里,也会被她给比下去,不单单因为她年轻的容貌。
夏荣氏是定北侯夫人,她站在女眷的最前沿,看到丈夫领头的男人们都跪了下来,她也只得屈下膝盖朝夏薇行跪拜大礼。
夏薇看着齐刷刷跪下来的夏家人,忍不住笑了出声,惟有看到她们受虐的样子,她才觉得份外愉悦。
由侍女扶着,她缓缓地走向跪在最前面的男人,“大伯是不是对我这贵妃有意见?”
“不敢。”定北侯夏老大冷汗直冒地回了一句。
如果知道这个侄女有今天,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对她出手,不跟夏薇结仇,那夏薇就会是夏家的靠山,这靠山比夏太后可靠谱多了。
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夏薇看向身边跟着的太监,“夏侯爷的跪拜礼是不是不够虔诚?本宫可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他这是在藐视本宫。”
虔不虔诚也是夏薇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宫里的人都知道她颇得圣宠,再说他们跟着夏薇也是得了不少好处的,于是夏薇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夏薇满意地点点头,朝那偏向她的太监道,“那你就留下来教教本宫这大伯何谓规矩?何谓体统?”
“是,奴才领命。”
夏薇不顾夏老大哀求的眼神,直接越过他走向了夏老二,对于这个亲爹,夏薇是由衷的厌恶,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的人枉为人父,更何况他从来都没有为她鸣不平过,他只顾自己的面子。
要面子是吧?
她冷冷一笑,樱唇微启,“听说我母亲病得厉害,父亲你不在她床前侍疾吗?”
夏老二闻言,脸当场就绿了,自己的妻子给他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子,还是跟他兄弟联手编织的,他恨得不行,只是自己没本事,只能忍下这口鸟气,本想一副药把那贱人给杀了,但哪知夏薇突然入宫并且成为贵妃,现下只能留着夏王氏那条狗命。
他恨这个女人恨到想要将她大卸八块,哪里还会想要在她床前侍疾?
“夏薇,你别太过份,我再怎么着也是你爹。”夏老二仗着自己亲爹的身份,比夏老大有底气得多,遂干脆站起来,他倒要看看夏薇这个不孝女敢不敢弑父?
“大胆,直呼贵妃娘娘的名讳要打五十大板。”早就看出夏薇与夏家不和的内侍,当即怒喝出声。
夏老二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我是她爹,我看谁敢打我?”
这话一出,那群宫侍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别看人家现在不和,哪天父女和解了,他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夏薇开口道,“毕竟是我爹,哪能打五十大板呢?”
这话一出,夏老二当即神气起来,朝周围人都抬高了下巴,他有个当宠妃的女儿,想要什么样的前途就有什么样的前途。
“闺女,还是你心疼你爹……”
夏薇微微一笑,“五十大板太少了这种不顾妻儿老小的人,就该打一百板子才行。”看到夏老二的笑容凝在嘴边,她突然喝道,“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们了?”
一众宫女太监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押着夏老二就要打板子,夏老二气得大骂夏薇不孝女,然后就被人用破布封住口。
“本宫的娘病得厉害,爹你若是弃她不顾,不给她侍疾,本宫每天都会让人来打你的板子。”夏薇笑道。
夏老二被她这副样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这个女儿真成了恶魔。
接下来的夏老三和夏老四,都被她不同程度的找理由惩罚了一通,就连年轻一辈的夏家人也不例外。
夏荣氏看到这样的夏薇,暗暗打了个冷战,深深地后悔以前没有看清她,早知道当初就把她赶回老家就好了,或者直接一副药杀了便是,哪还会有如今的麻烦。
正因为这么想,她不敢在夏薇的面前造次,深怕夏薇找她的麻烦,无论是行礼还是随侍在一旁,她都恭恭敬敬的,半点也不敢表现出不满。
其他的夏家媳妇也一个赛一个地露出讨好的面容。
夏薇看着她们那阿谀奉承的样子,只觉得想要反胃,以前她们对她有多爱搭不理,现在就有多谄媚。
不过对待女眷她就不使刚才的雷霆手段,对付“弱”女子得用别的法子。
“本宫的母亲病了,本宫想先去探望她。”
夏荣氏听到这话,赶紧亲自带路,希望夏王氏能让她消消火,别再随意找茬。
夏王氏是真的病得厉害,自从被丈夫发现她偷人后,男人就将她赶来这漏水的偏房居住,反而让那妾侍占据正房,这让她气得直咬牙。
不但如此,她在府里的待遇更是每况愈下,她找儿子求助,儿子咒她早点去死,别玷污了夏家的门楣。
夏王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如此艰难,如今渴得厉害,起不了身的她连碗水都喝不到,身边侍候的人也不知道到哪去了?以前得用的亲信也被夏老二那个窝囊废给发卖了,这让她身边再无人可用。
至于娘家,她不是没去求助过,但夏老二把她偷人的事实一摆,娘家人连头都不冒了,这让气狠了的她不由得破口大骂。
只是越骂口越渴,她的嗓子几乎要冒烟了,对于外面的喜庆半点打听的心思都没有,若是有人给她端一碗水来,让她干什么都行。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真有人给她端来了一碗水,这女子衣着华丽,她来不及细看她的长相,而是大口大口地喝着她端来的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久旱逢甘霖。
只是那水她还没有喝够就被人移开了,随后她看到那人把剩下的水倒了下来,瞬间就被她身上肮脏的被褥给吸收了,她忙道,“水,别倒我的水……”
“真可怜,夏二夫人怎么混到连水都喝不上了?啧啧啧。”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正试图去舔被褥上的水的夏王氏猛地抬头看去,有些眼花的她花了不少功夫这才把夏薇的相貌给看清楚,“是你。”
“很意外?”夏薇把她喝过水的碗一扔,随后碗碎成了好几块,然后她接过侍女递上的巾帕仔细地擦着手,好像夏王氏碰过的东西有多肮脏似的,“这屋子跟你倒是挺配的,看来夏老二这段时间也做了不少嘛,打他一百板子似乎有点多了……”
“不多,不多,那个王八蛋该死。”夏王氏恨极了夏老二这个无能又窝囊的丈夫。
“死是死不了的,放心,我让他亲自来照顾你,你高不高兴?意不意外?”夏薇弯腰看向瞳孔一缩的夏王氏,看到她瑟缩害怕,她就高兴了。
对,她是真高兴,绝没有那种所谓高兴过后的空虚,这个女人把她带到这个世上,却百般凌辱,这样的人她是不会称之为母亲,因为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