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天起,赵裕不再骑马,而是坐在马车里,就连十一皇子也一并坐进了马车,兄弟二人开始端起皇子的架子,不过跟随的人都是亲信,倒是没有人有怨言,毕竟是皇子嘛,甚至还有人想毕竟是皇子,总要有点架子才像样。
然后赵裕开始做出了新的安排,随行的好几位工部的官员都分开被派往各地,并且先行一步离开队伍,就连那位姓方的幕僚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不见了,当然队伍里并没有人特别关注他,惟有那位姓木的幕僚一如既往地板着张脸,没看出情绪有什么变化。
队伍依旧按部就班地往前开进,偶尔人们会看到马车里两位皇子的侧脸,但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看多了也就不新鲜了。
队伍的人员每天都有变化,开始大家还有些窃窃私语,渐渐地就没有人再讨论了,毕竟谁知道九皇子要做什么?没看到就连活泼的十一皇子也老实规矩起来了吗?
与之相比的是另一条小道上有几个骑着马赶路的人,这一行只有四人,穿着打扮就像是行商,甚至看着还有几分灰头土脸的感觉,当然这其中长得最好的那个年轻男子,是再如何也不会遮掩其身上的光芒。
傍晚时分,不适宜再赶路,刚好靠近一处村庄,这一行四人就花了银子租住了这村子里最好的一户人家的厢房。
这一户人家房子虽然不是青砖大瓦房,但是起得颇为规整,可见日子在这村子里算是首屈一指的。
正在厨房忙活这户人家的女儿不停地偷看外面坐着与亲爹聊天的年轻男子,显然被人家的皮相给迷惑了。
感觉到那边的视线,容静秋微眯着眼睛回看过去,可人家愣是没有发现她,仍旧盯着她旁边坐着的赵裕看,她顿时不悦了,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了那边农家少女的视线,她的男人也就只有她能看。
那农家少女发现她的视线被挡住之后,不由得有些着恼,正想把锅铲扔进锅里发泄一下,结果一细看,那挡住她目光的男子有着与之前那年轻男子不一样的气质,但相貌同样是一等一的出色,她的目光又含羞带怯了起来,这玫瑰与牡丹可真难选。
同为女人的容静秋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农家少女隐晦的心事,顿时有些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顿时,她打了个冷寒。
“怎么?受凉了?”赵裕转头看她,目露关切。
“没什么。”容静秋摇了摇头。
那与赵裕攀谈的庄嫁汉忙道,“这天气一会一个样,这个季节最易得风寒,家里还有些姜,要不给小兄弟熬碗姜汤祛祛寒?”
容静秋正要摆手说不用,但赵裕已经开口道,“那就有劳老丈了。”
那庄稼汉闻言心里一喜,这人果然出手大方,这一碗姜汤可以卖出个高价,他巴不得他多来两碗,“公子也要来一碗吗?”
赵裕正想说不用,他身子结实得很,但看到容静秋正斜眼看他,估计是心里计较上了,于是道,“那也给我来一碗吧,省得真得了风寒从而影响了接下来的行程。”顿了顿,他又吩咐了再多熬两碗,跟着的便宜大舅子钟义和小斗子也各来一碗。
容静秋这下子心里平衡了,总不能她一人喝这劳什子吧?她并不喜欢姜汤这股味道,在府里时,厨子做菜哪怕用到这玩意儿,也会尽量把味道做得清淡乃致吃不出来。
那庄稼汉扬声吩咐了女儿一句,然后就又重新坐回来继续道,“这天一日不给大家一口饭吃,这世道就要乱一天,你们做行商的怕是也不容易,”长长叹了一口气,“听说哪哪都有人占山为王,官府剿都剿不过来……”
听到这些,容静秋的心情也有几分沉重,这种局面越久天下就越乱,去岁就去赈灾的太子听说杀了好几个贪污的官员才能真正稳定局面,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这土地还得真的有出产才行,不然养不活这么多百姓。
赵裕沉着脸听这庄稼汉抱怨的话,半晌之后才道,“听说朝廷在修水利工程,想来应该能缓解灾情……”
“我看悬。”那庄稼汉悄悄地道,“我们这地界好在有条流经的小溪,这才勉强灌溉得上,要不然我一家老小也得出门讨饭去,正正因为还能有口饭吃,这村里也没几个人跑到京城去乞讨,但是官府的徭役派来了,不少青壮丁都被征上了这地不就荒了吗?”狠狠地吸了口水烟,“更何况听说那边修水利的也没多少吃的,有些还要求服徭役的人自带干粮,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容静秋与赵裕对视一眼,这跟他们收到的消息基本就能对上了,这次征集徭役修水利,因赵裕筹得不少银两,又有江南的大富商支持,可以说粮食是不缺的,遂朝廷为了稳定这一片的灾情,还特地颁旨此次服徭役不但管吃还要发银两,让这些既是灾民又是壮劳力的人能将一家生活勉强维持住,等水利真的修好了,那灌溉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接下来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可是政策下来之后,生生地被人歪着去实施了,至于那些派下来的粮食去哪了?不用审都知道,肯定是被会暗中动手脚贪污掉了,就算有官府压抑粮价,但粮价还是一天一个样。
赵裕的表情颇有些凝重,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起来,随口问了这健谈的庄稼汉好些个问题,那庄稼汉一边抱怨一边说个不停,可以说把他听来的或者见闻到的全都抖了出来,显然这庄稼汉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正说话着话,那农家少女就端来了两碗姜汤,一边将碗放下,一边不停地偷瞄两人,她还没见过这样俊俏的男子,真是羞死个人了。
赵裕颇为不喜地侧了侧身子,而容静秋则大大方方地任由那农家少女打量,更少有地笑得灿烂地道了声谢。
那农家少女的目光顿时全被容静秋给吸引了过去,倒是把长得最好的赵裕给忽略了,只见她面色嫣红地道,“公子客气了……”
那庄稼汉看到女儿这扭捏的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是经过的两个行商,这就把她给迷住了,遂朝女儿喝了一声,“忤在这儿做甚?还不赶紧去帮你娘你嫂子做饭去。”
那农家少女朝父亲嘟了嘟嘴,然后被父亲眼神一瞪,这才不满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此时她全部心神都在容静秋的身上,还是这个笑得灿烂的少年郎最好看。
赵裕私下里捏了捏容静秋的手,示意她适可而止,当着他的面跟人眉来眼去的,当他是死的?就算是女的也不行,没听说过磨镜吗?
容静秋一边喝姜汤一边朝他挑了挑眉,人家看她总比看他要好得多。
赵裕顿时被气笑了,这都是什么歪理?没见到他压根就没给回应其他女子,再说这农女长啥样,他到现在还没有看清呢。
这边的眉眼官司,钟义冷眼旁观了,但看到赵裕避嫌的举动,他顿时满意了,这妹夫还算靠谱,虽然长了一张太过俊俏的脸蛋,但人家爹娘生成这样,那也没法子。
至于妹妹容静秋,他没想到她会有占有欲十足的一面,真是少见,不过比起以前,这样看来多了几分烟火气,倒也不错。
至于小斗子自然是一直在厨房那边忙活着,都掏了这么多银子了,自然要让主子们吃得舒服些,他的手艺比起这些农妇,那是强多了,再加上这也是表现的机会,所以他想牢牢抓住这样的机会。
吃了晚膳,再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准备回房歇下,明儿还要赶路。
钟义与小斗子一间房,而赵裕自然是跟容静秋睡一间屋子。
自从出发以来,赵裕就没有再与容静秋同房了,毕竟人避人耳目,做戏就得做全套,绝不能让人怀疑到容静秋的女儿身。
所以这夫妻同房,未免有些意外发生,不过容静秋却是一把推开了赵裕,“别闹了,真让人起疑了就不好了。”
“都是知情人,不用担心。”钟义和小斗子那是颇为知情识趣。
“知情人也不行,隔墙有耳……”别忘了还有人家庄稼汉一家子呢。
“那我们小声点……”
“……”
翌日,赵裕神清气爽地推开门走出来,小斗子赶紧上前侍候洗漱,然后打水准备侍候女主子,哪知道就听到主子道,“先别去吵她,再迟一个时辰起程。”
听到这吩咐,小斗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放轻手脚做事,甚至还不让那农妇大声说话,这让那农妇侧目了好几眼,还私下里问那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毕竟昨晚可是喝了姜汤。
小斗子半真半假地说话,倒是没引人怀疑,至于那农家女则去摸家里惟一一只母鸡的鸡屁股,结果摸到一只鸡蛋,没跟家人打招呼就放到锅里煮了。
容静秋起来洗漱的时候,看到自己眼底那浅浅的一层黑眼圈,顿时气得想掐死赵裕的心都有了。
心情有些郁闷地走出房门,看到赵裕还有钟义都坐在那边与庄稼汉说话,她就没过去,只是坐到厨房门口的那矮小餐桌旁,而小斗子则机灵端出早膳,这早膳乏善可陈,只有一些粥水和淹咸野菜,她看了眼没有什么食欲,但想到灾民连这些都没吃时,终还是硬着头皮吃进肚子里。
哪知偏在这时,那农家少女突然走近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一个煮鸡蛋塞进她的手里,然后朝她嫣然一笑,低声道:“你吃,这蛋不要钱。”
说完,不待容静秋回答,她就娇羞地跑远了。
容静秋看着这农家少女的举动,顿时觉得手里的鸡蛋颇为沉重,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这个沉甸甸的鸡蛋,她没有吃,而是一个时辰后出发时,她偷偷地将这鸡蛋放到农家少女睡的屋子的窗台里面,随之一起的是只细小不起眼的金钏,就当是给这份带有欺骗性质的事情的赔偿。
路上休息的时候,赵裕看到容静秋心情颇好,遂摸了摸鼻子道,“不生气了?”
“你下回再胡来,我准生气。”容静秋瞪他一眼道。
赵裕对这话无可无不可地应着,反正她一向口嫌体正直。
他们没有直奔石门郡的衙门,而是直接就去查看那水利工程的修建之处,一到这里,远远看去似乎干得热火朝天,但一走近就能感觉到士气不振,那群干活的青壮年都面黄肌瘦的,显然都吃不饱饭。
与之相比的就是官府派来的监工,那一个个的脸色都极好,显然吃得不错,不过态度极差就是了。
看到赵裕与容静秋这一行四人,就有人上前驱赶,“哪来的,都是来干什么的?赶紧走,赶紧走……”
容静秋赶紧上前掏出银子给这个人,“我们听说这里修水利,过来看看,”然后又小声地说了一句,“想来看看有什么发财的机会……”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银两,赶紧收到怀里,看了眼明显是主事的赵裕,但对同样气质不凡的容静秋也没有轻视,毕竟收了银两,他倒是多说一句,“这里不是你们发财的地方,你看到没有,这修水处要用的东西都有专人负责,上面早就安排好了。”
容静秋朝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修水利所需的木材、石头等物都已然在列,看得出来前期准备还是十分充分的,因而她朝赵裕暗暗点了点头。然后她又眺望了一下,看了看已经挖好的工程,看那走向,大差不差的,显然还是按照图纸去施工的。
这边的官员就是把粮食和银两给克扣了下来,修水利到是没怎么敢马虎,怪不得前一批次来检查的工部官员都给了正面的评价。
赵裕这下心里有数了,不过还是要在此逗留一段时间,这个只要有银两就能办到。
有钱财开路,他们直接就在这附近安顿下来,每天也没有闲着,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知不觉地收集着对方贪污的证据。
而另一边厢的十一皇子带着假的九皇子已经到了郡城,当地官员全体出动前来迎接,酒宴是办了一场又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