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用过早膳,容静秋就开始吩咐人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回到皇子所时正好过了午时,休憩一番后,这才重新梳洗换了身衣物回娘家。
因为容静秋给了准信会回来,所以满月酒安排在晚上。
这回回去迎接的阵仗不若三朝回门那次那么大阵仗,不过容李氏和容江氏这俩婶母还是亲自出来迎接她。
与赵裕分开后,她直接就在这俩婶母的陪同下到了后院,期间容江氏更是热情地凑到容静秋身边说话。
一番交谈之后,容静秋这才知道容静夏的婚礼安排在了五月份,算了算,出阁日期十分临近了,容江氏这三婶母是希望她能出席给容静夏添光。
“恭喜二姐姐了。”她转头看向后面跟着的容静夏。
容静夏淡然一笑,“同喜。”
看过容静秋成婚的排场,就连容静季嫁给太子当侧室,排场也是不小的,可自己嫁的夫家声名不显,而且还是武将之家,这成婚的排场可想而知,她是越想越不是滋味,暗地里还埋怨父母没本事,没能给她找来一桩好婚事。
再想到排在后面的容静思将来嫁进贺家,以贺因受宠的程度,一个十里红妆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一众姐妹的婚礼排场就她的垫底,光是这么想,她就心塞得睡不着觉,同是容家姑娘,怎么她就处处不如人?
看着容静夏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容静秋就知道她的小心眼发作了,遂也不再怎么搭理她,姐妹之间比这个不是有病吗?她只看到别人好的一面,不好的那一面她怎么就不睁眼瞧瞧?
容静季嫁给太子当侧室,不说未来可能会面临的风险,光是她头上还有个正室太子妃,就足够让人心塞的。
还有容静思嫁的贺因,那就是个浪荡子,当然现在是收敛了许多,但名声坏了就是坏了,容静思成婚后只怕还要面对众人背地里的嘲笑,这个肯定是不能免的,谁叫贺因的名声不好呢?
至于她,表面上看着光鲜不已,但她一想到小命随时悬着,那就是时刻都不能放松,心累得很,这日子谁过谁知道。
嫁进皇家本来就是高风险的事情,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介意跟容静夏换换,毕竟她之前就想过要找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家。
容静夏嫁的虽然是中层武将之家,但家世比不上定远侯府,将来娶她进门那就只有敬她的份,什么都得掂量掂量,这日子也不会真差到哪里去。
不过容静夏一叶障目,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容江氏瞥了眼闷葫芦的女儿,心里直叹气,不该把女儿教得如此清高的,这下子连让人撑撑场面都难,她跟着也是心累不已。
容静秋先过去看看孩子,不得不说文如意生的这个孩子还是挺漂亮的,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蛋,他就皱了皱小鼻子摇了摇头,显然嫌弃容静秋吵着他睡觉了,不过好脾气地没有哭出来。
上辈子这侄子是越长大越讨人厌,没想到小时候是这么可爱的。
“这孩子好带,只要吃饱了就睡,肚子饿了,就会哼唧几声。”容金氏小心地与容静秋道,而且选择了这么个安全的话题。
容静秋虽说与她断绝母女关系,但也不是真的一句话都不与她说,“取名儿了吗?”
“他这辈是火字辈的,你爹就给取了个名儿叫容炬。”容金氏显然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说起来脸上是浅浅的笑意。
容静秋微微念一下这个字,思及其字义,倒也挺适合。
她爹容澄起名字其实挺有意思,比如容鸿,鸿字有水,本来与水字辈的重了,偏这字里还有个鸟,正合她这一辈男丁起名的规则,所以他就不忌讳地给儿子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她记得大伯容漳那时候颇有微词,但奈何容澄耍无赖,所以容鸿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思及这些往事,她的心情正好,遂道,“孩子还小,好好带,将来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一辈子也就不差什么了。”
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容金氏不想多想的,但还是想到了自己带大的容静冬,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才会走上绝路,当即脸色就白了。
她这是说她带不好孩子,是这个意思吗?
容静秋瞥了眼不说话的容金氏,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罢了,她也懒得多说,省得她又疑神疑鬼。
所以她就说,容静冬永远横隔在她们之间,不管说什么都能扯到她。
正好容傅氏过来,她也就顺势随容傅氏过去见一见容家长辈,好过与容金氏话不投机半句多。
花嬷嬷扶着摇摇欲坠的容金氏,叹气道,“夫人,皇子妃未必是那个意思,您怎么就往那边想了呢?”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容金氏颓然道。
花嬷嬷凑到容金氏的耳边道,“哥儿再好那也庶长子,如今又养在夫人的膝下,如果过于宠爱,将来面对嫡出的弟弟,会不会生出不甘之心来?这家业爵位终归还得是嫡长子来继承,哥儿虽也占了个长子,但一个庶字就决定了他的一生。”
容金氏当即明白是自己想歪了,“我,我去找秋丫头解释一下……”
“夫人。”花嬷嬷拦住,摇了摇头。
有些解释是越描越黑,她不希望母女俩的隔阂越来越大,还不如不解释为好,况且最近有孙子带了,夫人的精神是一天比一天好,人不再焉焉的,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正在这时,有小丫鬟匆匆进来,嚷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挨打了……”
这话一出,容金氏顾不上去琢磨跟女儿解释的事情,忙上前抓住那小丫鬟问二少爷挨谁打了?听说是马家的大舅子,当即就抛下在场的容家女眷,赶往前院。
容静秋也皱了皱眉,怕容马氏会吃亏,遂跟容傅氏说了一声,也急忙带着人赶去前院。
容傅氏倒是老神在在,倒是半点也不担心容鸿,或者说她太清醒了,知道马家只是想打容鸿出一口恶气,并不会真的要人命,只要不出人命,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到底想到自己是容家的大家长,于是也慢悠悠地过去前院看看,后面跟着一众看热闹的人。
前院此时乱糟糟的,容鸿被人高马大的马家大舅子压着打,显然这大舅子忍这口气忍得太久了,一想到妹妹受的委屈,他就恨不得打死这个妹夫。
容马氏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上前相劝,兄长此时正在维护她,她不能拖他的后腿。
容金氏赶到看到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忙瞪眼看向容马氏,“你是死人吗?你就不会上前去劝一劝?”
“婆母,我不能辜负我哥的一番好意。”容马氏生硬地回了这么一句。
这话不但容金氏听了不顺耳,一旁想要阻止却又不好开口的容澄也觉得刺耳得很,虽然自家儿子有错在先,但马家的人一到,二话不说就先打人的举动也占不到多少理。
容金氏气得几乎晕厥,她知道容马氏是受了委屈,但人心历来是偏的,儿子永远是最亲的,遂厉声道,“你若是当自己是容家的儿媳妇,那就去劝和,难不成看着你哥把你夫君打死不成?”
或许一直以来在公婆面前一直忍气吞声的容马氏如今有了撑腰的人,遂也冷然地回了一句,“有何不可?”
反正她现在过的日子跟守寡也没有区别了,容鸿是生是死对她有区别吗?以前是人单力孤,她不得不把爪子藏起来。
“你!”容金氏没想到一向听话温顺的儿媳妇会当场变了脸,丈夫再不是也不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她是无法理解容马氏到底在想什么。
眼看容金氏要做出火上浇油的举动,正好赶到的容静秋一把抓住容金氏挥向容马氏的巴掌,这一巴掌真的打到容马氏的脸上,那容鸿不死也会一身残。
“你在干什么?”她冷声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要惩婆母的威风也不能当着人家娘家人在场的时候,况且是我哥不对在先,背着妻子纳妾,并且还生了庶长子,换成你心里会舒服吗?挨一顿揍并不是坏事。”
容金氏本来高涨的怒火在看到容静秋的时候就熄了不少,但还是逞强地道,“那是你哥,你就不心疼吗?”
“我为什么要心疼?他做错了事要受到惩罚再公平不过。”容静秋实在不明白容金氏这逻辑,看来那叫容矩的小侄子将来很可能会被她给养歪。
上辈子这孩子是养在文如意身边的,容金氏要忙容静冬的婚事,压根就顾不上这个庶孙,这辈子就因为容静冬死了,容矩的重要性才显现了出来。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容金氏当即说不出话来,尤其是赵裕还不动声色地走到容静秋的身边,那冷然的神色明显是防备她,让女儿女婿不信任到这步田地,她也是心塞得很。
容澄上前给老妻解围,“好了,你就别再添乱了,这事怪不到儿媳妇的身上。”顿了顿,违心道:“鸿哥儿被打一顿也好,他就是挨的揍太少了。”
容金氏这才神情颓丧地被丈夫给拉到一边。
容静秋顾不上跟赵裕多说,转头看向容马氏,“嫂子,没事吧?”
容马氏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看着那边哀哀叫的容鸿,她笑得越发欢快,容鸿欠她的就用这顿打来还吧。
“亲家哥的拳头不错,够硬。”容静秋也转头看向那边揍容鸿的马家嫡长子。
这人的长相跟容马氏颇为相像,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妹,而且块头极大,武将的沉稳一览无余,看得出来马家是后继有人了。
突然,她的眼前变黑了,她正要怒斥是谁这么大胆敢伸手挡住她的眼睛。
“好了,看这么多够了。”赵裕在她耳边阴恻恻地道,两眼睁大地盯着别的男人看这么久,他看了就火大不已,要看回去关起房门让她看个够。
一听这话,就知道赵裕肯定是打翻了醋酝子,遂容静秋小声地回了一句,“小气鬼。”
赵裕在她耳边磨牙威胁着,“再敢驳嘴,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容静秋轻嗤一声,拿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可是在她娘家,他能不能收敛一点。
在旁边看着夫妻俩耍花枪的容马氏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眼里是掩不住的羡慕,真好,这样的夫妻感情她做梦也想要,可惜现实给她是一地鸡毛。
小妾生的孩子办满月酒,她全程都没有参与筹备,只是交给了容风氏去处理,惟有兄长的到来让她脸上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容静秋被容马取笑了,俏脸当即一红,忍不住暗地里抬起脚狠狠地向后踩了赵裕一脚,还不解恨地碾了碾。
赵裕面不改色,但还是疼得呲了呲牙,遂又在她耳边道,“你谋杀亲夫啊?”
容静秋哼了一声,不理他。
正在这时,眼看容鸿不经打,马家长子马升平这才停下手来,然后看着这妹夫像块烂泥一般倒在地上,他还不过瘾地揉了揉手腕,眼里满是嫌弃,果然文弱书生最是没用,连他几拳都挨不住,早知道妹妹嫁的是这样的货色,当初他就不该同意妹妹进京。
留在西北嫁个真汉子也比眼下这个绣花枕头强。
“大哥。”容马氏这才上前眼眶含泪地唤了一声。
马升平这时候才注意到妹妹走到了面前,看着有些年头没见着的妹妹,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比起在家时的小女儿姿态,妹妹现在多了几分干练的味道,显然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学会了坚强。
但他看得却是辛酸不已,妹妹在家时虽然也不是刁蛮任性的性子,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形象,这婚终究结错了。
“小妹,辛苦你了。”马升平感慨地道。
“不辛苦。”容马氏突然哽咽了一句。
马升平叹息一声,伸手在妹妹的头顶揉了揉,最后没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一切只能在不言中。
容澄笑着上前时,马升平这才收回手,向容澄行礼问好,不管怎样,打了人家的儿子,人家看起来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就知道这容家的当家人不是个简单的人,遂正色以待。
容马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泪水,这才吩咐人把被打晕的容鸿抬走,而且还吩咐说让文姨娘去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