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1 / 1)

哪怕容静季表明了说不会再寻短见,容静秋还是不大放心,把红裳和绿袖留下来侍候她一段时间,这让容静季既觉得暖心又哭笑不得,还有容鹭也从正房搬回来陪伴亲姐姐。

毕竟进东宫的日子早已选好,能与姐姐相伴的日子只剩这么多,容鹭格外的珍惜,能多相处一天是一天,这是他现在最朴素的愿望。

容静秋过去探望的时候,容静季都只是坐在檐下做绣活,而容鹭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读书,一副看起来岁月静好的样子,可她心里知道,一进宫门深似海,想见至亲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针脚真好。”她上前去拿起绣萝中的衣物看起来,不由得赞了一句。

容静季咬断手上衣物的线头,轻声道,“给鹭哥儿做几件贴身的亵衣,以后怕是也不方便给他做了。”

容静秋轻拍了下她的手,安慰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也对。”容静季笑了笑,低头继续穿针引线。

容静秋却觉得从容静季的笑容里已经读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看来容静季的接受能力比自己想象要强得多,而且调整适应能力也不弱,至此,她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心。

八皇子的婚期如期而至,容静秋不大想去参加,不过容金氏这次却不顺着她,理由也很现成,她回来侯府都有段日子了,本该给她安排一个宴会向众人介绍她才是,可事情一桩接一桩,这事就这样被搁下了,如今趁这机会去多认识认识人,至少混个脸熟也好。

容静秋很想说她真的不需要多认识人,上辈子就认识得够够的,可这话依旧说不出口,毕竟解释不通,只好应允了容金氏去参加八皇子的婚宴。

在婚宴的前一天,她一早起来就感觉到秋天的到来,起床推开窗往外看,果然一片金黄色,仿佛一夜之间,秋风就萧瑟地吹了起来。

“姑娘,外头今儿天凉了不少,您怎么不披上披风就站在窗口处,感染了风寒怎么办?”林安氏一进来就看到容静秋站在窗户前,秋风吹起了她一头如丝般的秀发,看起来颇有几分欲乘风而去的味道。

她忙上前去,从屏风处把披风拿起来披到容静秋的身上,嘴里还不停念叨了几句。

容静秋被林安氏这喋喋不休的烟火气拉回了人间,她伸手轻揽着林安氏的肩膀道,“奶娘,你看我壮壮的像头牛,风寒怎么会找上我?”

“哪有人说自己壮壮的像头牛?”

果然,被她这么一打岔,林安氏已经不记得了之前的喋喋不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珠端着温水进来侍候她梳洗,最近这些琐碎的活,她都抢着干了,反衬着梅儿等几个大丫鬟懒散了。

林安氏的脸果然拉了下来,趁着有珠在侍候容静秋,她出去把外头惫懒的几个大丫鬟都训了一遍。

有珠在屋里听到了林安氏训人的声音,给容静秋递巾帕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显然她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连累梅儿几人被训斥,怪不得这些个大丫鬟最近都不大搭理自己。

她时常故意拿绣样去请教她们,可她们却像是说好了一样,谁也不搭理她,林兰儿还故意说话难听,她暗里不知道心伤了多少回,她就是想证明自己,有错吗?

容静秋看到有珠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显然她是意识到出问题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有珠,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姑娘,”她轻拍着有珠的肩膀给予了肯定,看到有珠含泪的眼里绽放出一抹光彩,遂又道,“不过,你看,你进来侍候我洗脸了,待会儿又要侍候穿衣梳妆,然后是早膳,再然后又去抢着拿鸡毛掸子去扫灰尘,甚至就连外头二等丫鬟的活儿你也抢了,先不说你累不累,可她们却都手头无活可干,院里不养闲人。”

有珠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奴婢以为自己多干点,几位姐姐就能清闲一些,奴婢……只是想与她们打好关系……”

她想尽快在这里立足,不似之前在五姑娘那儿耗费时间生命。

“你的想法没有错,但我需要的是你们发挥各自的才干,而不是因为一些小事而窝里斗,有珠,你明白吗?”

容静秋的语气重了一点,梅儿等几人跟随她的时间最长,上辈子又是因她而死的,所以如果一定要在有珠和她们几人之间做个抉择,那她的选择肯定是梅儿等几人,情份不同,情感就不同。

严格说来有珠并未做错什么,可往往最先被牺牲掉的是不合群的那一个,毕竟一个整体比个体重要得多。

她原本打算袖手旁观的,可到底还是心软了。

有珠傻傻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块巾帕,显然容静秋的话对她颇有触动,也是,她本来就不是个蠢人。

容静秋也没有出声打扰她想事情,而是轻掀帘子招手让梅儿等人进来侍候她穿衣梳妆,衣物穿戴还好,烦的是发髻,一定要有人帮忙才能弄好,她是真的想编条麻花辫了事,可林安氏抵死不会再让她以这形象示人了。

林兰儿给容静秋戴头花的时候,眼角瞟了眼还在入定中的有珠,低声道,“她怎么了?”

梅儿一边给容静秋整理裙摆,一边也低声问,“姑娘训她了?”

容静秋听着她们小声的议论,唯有梅儿自持身份不与她们一起碎嘴多舌。

容静秋见穿戴得差不多了,这才轻推开几个侍女,然后一一轻点了下她们的鼻子,“你们适可而止,别净拿着老实人欺负。”

“姑娘不是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吧?”林兰儿噘了噘嘴道,正因为容静秋是这态度,她才敢放肆的。

容静秋轻瞪她一眼,就你多嘴,她还不能改主意不成?

林兰儿这才没再多话。

容静秋朝梅儿道,“再观察她两天,若是再不适应我们院里的节奏,你再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差事。”

梅儿忙应声,“姑娘放心,奴婢晓得的。”应了声后,她这才看了眼不远处的有珠,比起那个不强出头只知道默默努力还混着二等丫鬟的张小花,这有珠真的很有必要吃一堑长一智。

容静秋也没有多管这几个婢女之间磨合的事情,这些都要看个人的悟性,强求不得,她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团队能良好的运行,这才是大方向。

用过早膳之后,她就去了容金氏那里,毕竟参加婚宴的衣裳今儿才赶工制出来,她得过去试穿。

在东西跨院的拱门处正好碰到容静冬,姐妹二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容静冬甚至转头到一边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抢先往拱门处走去,她得赶紧一步,不然都挑不到最好的,她才不要容静秋挑下的衣裳头面。

这回跟容静秋出来的是林兰儿,看到四姑娘这嚣张的一面,她也气不打一处来,遂凑到容静秋的身边道,“姑娘,四姑娘这也太气人了。”

容静秋笑着转头看向林兰儿,“你跟她争这个有什么用?她的眼界就这么宽,再多点都装不下。”

不就一件衣裳几件头面吗?用得着争吗?

她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容静冬的思维,该在意该争的她不争,净把目光放在这些外物上,有什么出息。

等她从容走进正房给容金氏请安的时候,容静冬已经挑了一堆,还朝她挑衅地看了一眼。

容静秋回了她一个幼稚的眼神,气得容静冬险些跳脚,好在身边的教养嬷嬷按住她的肩膀,她这才没有发作出来。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容静秋也没有好脸色给她看。

容金氏只想抚额,眼不见为净,这两姐妹的关系半点改善的迹象都没有,不过怕大女儿会心怀芥蒂,于是拉着大女儿到身边坐下,“衣裳头面的用料都是一样的,先挑晚挑都没什么区别。”

俩姐妹身型都差不多,不过容静秋是纤秾合度,容静冬却是发育得更快一些,有些衣裳不是她先挑就适合她的。

果然,在容静秋表示可以先让妹妹的时候,容静冬就换了身挑中的缃色为底绯红连枝花的衣裳,衣裳本身是没问题的,但容静冬穿起来却显得俗艳了,这让她看起来有些魁梧,与时下流行的纤细苗条有些不大搭嘎。

容静秋淡定喝茶不发表意见,但容金氏却是看不下去,她还指望小女儿这次能表现得好点让京城的贵夫人挑中为儿媳妇,毕竟大女儿嫁得那么远,她就想把小女儿给留在身边。

她起身上前给女儿挑了套素色点的,偏容静冬喜欢花枝招展的,母女俩一时间发生争执,容静冬死活不要母亲挑中的,在她的理解里,母亲是想把最好的留给容静秋才让她穿得寡淡,这样才能衬得容静秋如花般娇艳,她才不会让容静秋如愿以偿。

容金氏最后气恼了,把衣裳丢下不去管小女儿要穿什么。

容静冬也觉得自己有理,瘪了瘪嘴,别以为她不知道,母亲现在都偏心容静秋一个人。

正在母女俩闹别扭之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哭声,容静秋放下茶盏,就看到自家嫂子容马氏正陪着大嫂容风氏进来,哭的是容风氏。

“二婶,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不然夫君就要打死我了。”

容风氏哭着过来抱容金氏的大腿。

容静秋看到母亲一脸发懵,显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容鹏最近不是安份了许多吗?于是,她抬头看向容马氏,容马氏摇了摇头,表明她也不知道人家夫妻闹哪般。

“先别哭,有话好好说。”容金氏扶起容风氏坐到身边,“怎么?大侄子欺负你了?”

“你看,二婶,这是他甩我的耳光印。”容风氏忙亮出有些红肿的半边脸庞。

容静秋瞅了一眼,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容马氏忙让人端冰水来,亲自拧巾帕给容风氏敷脸。

“咱家什么时候兴打媳妇了?”容金氏也不由得动怒,不是心疼容风氏挨打,而是这种风气不能有,“你放心,回头我让你二叔父去教训一下鹏哥儿,这都当爹的人了,做事怎么还没有个分寸……”

一提起容鹏,容风氏就哭得厉害。

容静秋皱了皱眉,对于打女人的男人,她一向最为鄙视,但她看容风氏的哭相似乎有些不大对,于是道,“大嫂,你先别哭,大哥这么做到底是为啥?凡事总有个由头,这个根头不除,只怕大哥也未必是真心改过。”

容风氏的哭声渐响,“还不是为了他娘……”

一提起前大嫂叶氏,容金氏的面容就板了起来。

容静秋的眼神闪了闪,暗地里算了算日子,这才记起已经入秋好些天了,该秋后问斩了,叶氏身背几条人命,前些日子判了个死刑。

这人死了总要入土为安,容漳不管,容鹏到底是当儿子的却不能不管,容家祖坟,叶氏是进不去的,而叶家也不许她葬回去,所以容鹏只能把母亲的尸体葬到别处。

至于当初背主的朱嬷嬷,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身死了,她以下告上是要先经过酷刑才能告的,最终虽然多活了些日子,但在牢里缺衣少药也是撑不了多少日子的。

容静秋没有大发善心地去接济朱嬷嬷,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毕竟当初朱嬷嬷是一心要害她的,要不是她机警,早就让她得手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至此,她没有再继续听容风氏“控诉”丈夫容鹏,如果还没有看出他们夫妻在演双簧,她两世为人就白活了。

容鹏的举动会得罪二房,而他又拉下不颜面过来解释,只好与妻子合演这一出戏,反正孝子是不会让人责难的,容风氏哭一哭,能得到容金氏的谅解与同情,对容鹏给叶氏收尸一事也就不那么介怀了。

其实大可不必,若不是容风氏自以为聪明地来闹这一出,谁还记得叶氏是死是活?没人有那个闲心去关注她。

容风氏正等着容金氏说些安慰她的话,哪知容静秋这当初的苦主却是起身走人了,她还带着泪珠的脸上顿时讪讪的。

容金氏的脸冷了下来,她这会儿也看得出来这大侄子夫妻俩在闹什么,于是朝容马氏道,“我乏了,你在此陪客吧。”起身转回内室。

“二婶……”容风氏急了,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啊,二房对大房的怨恨怎么就这么深?

容马氏这会儿也对容风氏有意见了,亏她还可怜同情她呢,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不过她到底心善,还是给容风氏留了两分颜面。

惟有一旁的容静一脸嘲笑的表情,弄得容马氏和容风氏都不自在起来。

“虚情假意,笑死人了。”

容静冬抛下这一句,也带着下人离开了。

容风氏急忙道,“二弟妹,这……”

容马氏尴尬了一瞬,很快就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大嫂,你看你的脸也好了差不多了,我这就送你出去吧……”

容风氏还不想走,可无奈容马氏故意拉她出去,不让她吵着婆母容金氏。

离开正房,林兰儿才敢不满地道,“这大少夫人到底在恶心谁?”

“管她要恶心谁呢。”容静秋道,反正她在这府里住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大堂哥夫妻俩的事情她不搀和。

趁着刚入秋,她在府里随处转转看看秋景,结果就看到了如嬷嬷带着大孙子还有一家子人都哭哭啼啼地被人驱赶着。

容静秋真觉得闹心,好不容易想在自家府邸逛逛欣赏一下秋景,结果倒好,竟遇上这狗屁倒灶的事情。

如嬷嬷眼尖看到容静秋,于是挣脱钳制她的妇人之手,跑向容静秋,跪在她面前道,“三姑娘,您行行好,就帮帮老奴吧,老奴当初也不是想要做证,只是大孙子被人给捉了,老奴这才不得不背主的……”

原来入秋了,该出来的也出来了,如嬷嬷当初站出来告发叶氏的事情她知道,只是没想到齐傲儿的手段如此下作,连个孩子也不放过,虽然如嬷嬷的事情情有可原,但这样背主的下人她也是不敢用的。

她的目光越过如嬷嬷一群人看向那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虎头虎脑的,不过才三四岁大的人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看到母亲在哭,他也跟着哭,看起来份外可怜。

孩子,总是能让人心软下来了几分,于是,她招手让那边的管事娘子过来。

“这如嬷嬷,打算如何处置?”

“回姑娘的话,夫人说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如嬷嬷一家子人都在这府里生活几十年,对于外面的世界本能的有畏惧之情,但更怕的是一家人会被卖到不同的地方。

“既然府里不留,那就尽量让她们一家子人都被同一买家买去吧,别分散了。”容静秋道,看那管事娘子应允了,这才朝如嬷嬷道,“去吧,继续留在府里对你一家子人也未必是好事。”

如嬷嬷没想到容静秋真的伸出了援手,而且一下子就点到了她最怕的地方,至此,她才真正懊悔当初做的事情,当时就觉得有伤阴贽,但最后还是做了帮凶,她对不住三姑娘。

“三姑娘,老奴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她朝容静秋行跪拜大礼,“老奴也会天天给三姑娘祈福以赎自身罪孽,三姑娘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如嬷嬷的家人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女眷的哭声这才止歇。

容静秋没有再理会如嬷嬷的感激之词,“我可怜的是你的大孙子,要感谢就感谢他吧。”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有罪的是大人,总不能让孩子来承担最坏的结果。

看了这一场闹心事,她也没有逛府邸欣赏秋景的心情,转身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容金氏把已经挑好的衣裳头面都给她送过来了,她翻了翻,是件柳绿色的衣裳,上面点缀了一些银线绣的小花,这颜色是她素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