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竟命君子出访江阴子?!”
“正是。”
回到家中,妫田把去了“先圣台”面见陈侯之后的安排,跟妻子说了一下。
妻子整个人当时就炸了:“君从傅人处归来才几日?怎可再赴险境?那李解野蛮无礼,犹如禽兽,倘使恼怒,定会噬人!”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骂李解的时候,听着挺痛快的。
有心想让老婆继续多骂点儿,但毕竟还有正经事要做,妫田只好道:“吾为陈国丈夫,岂能畏首畏尾?今‘桃花姬’在江阴子处,君上命吾出访,或是命吾代为探望一番。”
“‘桃花姬’自取其辱!”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嘲讽公主妫夭的时候,听着蛮爽的。
有心想让老婆继续多嘲讽点儿,但毕竟还有正经事要做,妫田于是又道:“‘桃花姬’终是公主,再者,若能促成‘桃花姬’联姻江阴子,此亦是大功。”
“我陈国竟是这般堕落!”
“……”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婆唾弃陈国的时候,妫田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贱妇!吾为上士,自当披坚执锐,纵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吴人云:舍生取义,前赴后继!汝小觑陈国丈夫耶!”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老婆跑了。
挨了老公一顿打,这还不跑,难道还留下来吃年夜饭啊。
妫田老婆的娘家在郸城,乃是姜姓后裔的大族,原先是厉国之君的近支,只是厉国没撑过齐国和楚国的两波爆发,于是就灭亡了。
毗邻厉国的陈国,就捡了现成的便宜。
毕竟当年的事情吧,齐国还要收拾鲁国,而楚国核心地区离这里太远,远距离长期控制的概率几乎为零。
所以陈国笑纳了一片不小的地盘。
虽说现如今还是有“厉国复国主义”份子出没,但都是假的,说是说姜姓,可都是齐国的姜姓,摆明了就是齐国出资的ngo,坏得很。
并入陈国之后,曾经的厉国国民,也成了陈国人,原先的统治阶层,也成了陈国的贵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郸城大族。
姜姓厉氏,在颍水一带,还是很有能量的。
一巴掌把老婆打回老家之后,妫田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毕竟,老婆娘家的实力很强,他很怕老婆叫了娘家的兄弟来揍他。
虽然他是上士,可是个倒霉蛋上士,而老婆的娘家,卿士多如狗,大夫满地走,总之就是“恐怖如斯”。
“唉……”
很后悔,但没莫得办法,打都打了,还能怎么办呢?
妫田想到这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着文书、符印还有金银细软以及亲卫奴仆,直接跑颍水渡口叫了个“滴滴打船”,然后顺流直下,奔入淮口去了。
还没出陈国呢,老婆已经从娘家郸城叫来了一大帮兄弟,大概有六七百人的样子吧,反正就是要把妫田打成龟田的意思。
妫田寻思着这事儿难办,夜里也没有在项城逗留,继续南下,到哪儿是哪儿。
第二天的时候,就在胡邑逗留,见没人追来,这才悬吊吊的心,安静了下来。
“贱妇,竟是狠辣如斯!”
骂了一声,可又莫得办法,老婆娘家的兄弟有点多,自己虽然是君上的本家,可本家要说随随便便拉个几百号人给他撑腰……还真不行。
“唉……”
都忘了自己第多少次唉声叹气,妫田只觉得自己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君子。”
“嗯?何事?”
“有车马北来。”
“贱妇!”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妫田一咬牙,道:“换装!”
“……”
这是预案,当然以前没有“换装”预案的。
但自从妫田连续遭遇了几回吴国猛男之后,这“换装”预案,就从脑洞变成了计划,然后,终于开始实施。
很快,一群衣衫褴褛南下讨饭的野人,就弃船步行,推着破旧的木头车子,手提肩扛着麻袋,缓缓地顺着颍水之畔前进。
一队骑传从他们身旁路过。
一队旅贲从他们身旁路过,并且有旅贲看了他们一眼。
一队不知道谁家的家奴从他们身旁路过,并且掏出来几个曹国镈币扔在了地上。
浑身难受的妫田感觉遭受了羞辱,一脚踩住了地上的镈币,然后骂骂咧咧地捡起来揣怀中。
没办法,衣衫褴褛之辈,怎么可能见钱不捡?
不捡就是演技差,不捡就是浑身漏洞。
当然现在也的确浑身漏洞,天气太热,乞丐装反而让妫田觉得爽快无比,有一种无比奔放乃至不可名状的快乐。
有心把衣服都脱了,但想想自己毕竟是陈国公族,怎么可以这样干?
“唉……”
炎炎夏日,让妫田只想找个地方纳凉,现在想想,还是在水上飘着舒服,至少可以用河水冲个凉。
人在船上,就不用有那么多的顾忌。
“站住!”
正在想着在水里游野泳的妫田,突然听到一声大喝。
“嗯?”
一行人停住了,然后就看到一辆马车哗啦哗啦地朝前走,妫田一行人衣衫褴褛,自然是野人贱人,遇见贵人,肯定要站道旁的。
老老实实地站着,结果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从里头钻出来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面白无须双目有神,打量了一番妫田一行人,然后声音清脆地冲妫田喊道:“上士田何至于此?!”
“嗯?”
妫田一愣,寻思着自己不能暴露,就假装没听懂,一动不动。
“原来不是上士田。”
听到对方喃喃自语,妫田内心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幸亏见多识广,这才没有中招。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这个不知道哪家的赶紧走。
“尾田,我等南下,终须人手,此间野人遇贵人而立道旁,乃是知礼可用之人。不过就地招募?”
“公……公子,此行轻装即可,不必征用太多。”
“我等筹备礼物,皆在邸阳邑,此刻前往,只怕人手不济。此地道旁野人之数,百二三十,定是够用。”
“这……”
“便如此罢!”
说罢,年轻的公子哥让人前去招募野人。
站道旁的一群“野人”顿时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偷瞄着妫田。
妫田顿时暗骂:这是哪个公子,此时还要出外游玩!
硬着头皮,跟左右示意了一下,这帮“野人”顿时领会了精神,别人来招募人手,他们作为“野人”,当然应该要表现得美滋滋啦。
野人能吃到公家饭,那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
公子哥招募工作很顺利,于是整个队伍又慢吞吞地朝着东南去了。
快到邸阳邑的时候,妫田整个人都不好了,两条腿又酸又麻,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两条腿。
而那个公子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君子,时下当如何?”
“趁夜离开邸阳,吾不知是哪个公子,待出使回转,定要面见君上,斥责此君!”
正发誓呢,突然就见公子哥的亲随,扛着几个大缸过来,缸里面是热腾腾的饲料。
这饲料呢,显然不是喂牲口的。
因为妫田一行人住的地方,就没牲口,牲口在更加豪华的地方住着呢。
“……”
“……”
“……”
一群“野人”忍住了恶心,一双双复杂的眼神,盯着妫田。
“尔等是哪位公子之属,报上名来——”
妫田忍无可忍,顿时咆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