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河!”随着祝远方慢慢把李京河放下,唐元清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只觉得李京河的身体早就已经脱离了控制,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我从他身上都感觉不到一点气息。”唐元清用手探着李京河的鼻息,发现早就已经没有了动静。他非常熟练地找到脖子上脉搏的位置继续探着,然而一切的一切根本就已经说明,李京河已经不可能再次睁眼了。
“林白。”唐元清故意摆出镇定的样子,他十分肯定是自己检查的手法出了问题,所以李京河一定还是活着的······对吧?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林白,但是,和他四目相对的,是一双失神的、无望的、充满悲哀的泪水的明眸。
“元清······小李他······”林白哽咽着,但不得不把事实说了出来。她是那种有话直说的坦率地性格,她知道如果不告诉唐元清事实的真相,反而会让这个男孩陷入无尽的自我安慰中,这种幻想除了会影响大脑的思考,甚至可能让人出现精神问题。“小李······李京河,已经过世了。”
唐元清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希望林白否定自己的判断,但是林白还是告诉了自己,自己从小学习的抢救知识的确是正确而有用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当需要抢救的人已经确定死亡时,就没有必要再做无意义的抢救了。他缓缓站起身,呆呆地看着李京河的尸体,他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医院里病人的家属会揪着医生的领子痛哭流涕,知道了为什么事故现场的那些人会不管不顾地冲到死者身边,即使脑袋都被划开一个口子,却仍摇晃着尸体希望这个不可能醒来的人睁开眼睛——现在,他站在李京河的面前,明明知道什么都没有用了,却依旧有一种冲动想要做点什么——尽管唐元清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该做什么。
“我很遗憾,元清。”祝远方试着安慰唐元清,但他自己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突然感觉自己的嘴笨的就像是没有油的车尾管,所有的话全部挤在喉咙口,声带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对不起。”祝远方最终只是低下头默默说了这么一句。
“这不是您的错,祝老师。”唐元清擦干眼泪,调整呼吸。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因为林白已经陷入了无尽的伤痛,而祝远方虽然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但是很明显,在这个时候,面对两个刚刚失去了朋友的孩子,他根本不可能提议继续前行。而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要站出来,才能挽救这个局面。
“林白,我们把李京河安顿好,再继续往前走,可以吗?”唐元清的话说的很慢,他小心翼翼地告诉林白,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不能把时间花在这里,毕竟——我们不能在这里给李京河办葬礼,是吗?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几句说出来,因为他看见林白的眼睛已经变得惨淡无光。
时间在流逝,唐元清能听见祝远方的腕表里面的指针在走动,一切都非常的安静。他听见了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他听见了轴承摩擦的声音,他还听见了这些声音就像婴儿在嘶嘶地抽泣,就像老妇在低声叹息——所有的都是幻觉而已,唐元清的眼里只有这个突然沉默的女孩,他知道林白已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李京河已经死了,但是她就是没有走出现实的迷宫。当年,是谁让这个因为病痛而对生活无望的女孩笑起来的?又是谁在每个周六的早上叩响这个孤独的女孩的房门?唐元清当然不能对着林白说“还有我”,林白在唐元清的错觉里,就像是新婚丧偶的可怜的女人,而自己,没办法在自己朋友去世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抱住这个女人给她安慰——这是唐元清的伦理观,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没有资格再和林白走在同一侧了。他等待着林白的回答,直到林白终于抬起了头。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去。
唐元清已经得到了答复,但是一不做二不休,他不希望林白反悔,他需要用实际行动告诉林白,现在要做的绝对不是一个人在那里流泪,而是拿起武器,继续战斗,给李京河,给为了这个愚蠢的实验付出生命的所有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和祝远方一起,唐元清准备把李京河抬到西区的房间里去。虽然嘴上说着不能浪费时间在已经过世的人身上,但是把李京河一个人孤零零的仍在阴暗的走道里毕竟还是于心不忍。唐元清看着李京河安详的神色,只觉得这个人依旧栩栩如生,就连眉间的英气依然透着骄傲和满足。“这家伙。”唐元清苦笑,他尽量地给自己开开玩笑让心情好起来——怎么可能。
“元清,把他就放在这里吧。”林白突然淡淡地说道。
“啊?为什么?”唐元清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林白突然会这么说。按照常理,林白应该更希望给李京河一个更好的归宿才对。
“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林白说道,“我们还有去找韩贵英。”她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悲愤,“她需要为她的一切付出代价。何况,她随时有可能会来,我们继续呆在这里,如果她从外面下手,就和瓮中捉鳖没有什么区别。”
“林白。”唐元清的眼睛变得锐利,这个时候他需要用理论告诉大家该怎么做,而不是跟之前李京河一样意气用事——他们不得不谨慎。“你刚才说的话里有两点错误。第一,这并不是韩贵英的错。尽管韩贵英参与了药物的制作,但是并不一定参与了洪川案药物的制作。况且,杀害李京河的人是池明生,而不是韩贵英,她从任何意义上来说,没有必要对李京河负责。池明生现在也已经死了,你不需要用你的手段为李京河报仇,我们只是学生而已,这种事情应该交给警方。第二,韩贵英已经不会回来了。她没有再给秋元新臣做事的理由了。我猜想,韩新贝才是秋元用来控制韩贵英的棋子,他只要承诺在实验成功后利用研制出来的药物让韩新贝重新站起来,韩贵英就必须死心塌地地为秋元扫除实验上面的一切障碍,无论是阻止试验成功的人还是事情。但是,韩新贝一死,韩贵英万念俱灰,精神上已经崩溃了,她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消极状态,怎么还会有心思跟我们继续对抗?所以,林白,我必须这么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你的心思,但是你错了。”
“是吗?”林白的眼神再次失望下来,她何尝不知道池明生才是罪魁祸首?她只是想找一个人发泄她的悲伤和愤怒。
“林白,过来帮忙。”祝远方突然说道。
唐元清看着祝远方,他知道祝远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林白完全接受李京河已经死亡的事实,但这样真的有用吗?或许会造成反效果也说不定。也许,林白并不是不相信李京河真的已经死了,而是单纯地希望有人可以补偿自己内心突然的空虚与伤痛——无论是别人春风般地安慰还是自己暴雨般的复仇,她现在一个也得不到。
突然,林白感觉到一个温暖的胸口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她蓦然抬头,只见祝远方已经紧紧地抱住了自己。“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祝远方淡淡地说道,“我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几年前她也失去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是因为宫颈癌离开的,她哭了好几个月······”
唐元清看着这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含着泪抱着林白,贴着她的耳朵说着过去,默默垂下了眼睛。林白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感觉——她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甚至她都忘记了她父亲的样子。她知道现在安慰自己的人是老师,在耳边说着轻言细语的人也是老师,但她还是没有忍住,终于痛哭了出来。
“哭出来就好了。”祝远方轻轻地说道。他是一个糙汉子,不会哄小孩,尤其是哄女孩。无论是自己的亡妻还是自己的女儿,他都感觉自己对不起她们。看着林白痛苦的样子,他真的不忍心让这个和自己女儿一样年龄的女孩继续下去。
“咱们继续。”唐元清等了良久才开口。祝远方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花,吸了吸鼻子,“我们继续。”他说着,一个人背起靠在墙上的李京河,“唐元清,”他说道,“你给我指路,到之前的套房里面去。”
“等一下。”唐元清突然发现了什么,“等一下······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