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漓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跟着一个修士回玄道宗。
玄道宗的众弟子们也没有想到,他们原本是去杀妖,回来竟又带了一只妖……还是他们的小师叔母。
既然已经被人识破了真身,白漓也就懒得装成人的模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头顶支棱起一对尖耳,身后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冰蓝色的眼睛如野兽般敏锐,百无聊赖的骑在岁悠的背上。
众弟子们:……白狸妖,不是,小师叔母在师叔的背上骑了一天了吧?
白漓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一跃能跳出一大段距离。
为了拉齐众人的步伐速度,岁悠非常积极的提出要背她。
被岁悠背了一年,白漓早已习惯。
在玄道宗众人好奇却又遮遮掩掩的目光中,凶猛桀骜的白狸妖熟练的爬上了岁悠的背,双手环住他的肩膀,双腿夹住他的腰,脚在身前交叉,蓬松的大尾巴还在身后甩了甩。
众弟子:……甩动的尾巴,怪可爱的。
圆沌期结束,白漓的兽性也一并归来。
岁悠很快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比如嗅到刺鼻的味道会忍不住皱鼻,严重点会打喷嚏。时不时会伸出舌头舔一舔岁悠的后脖颈。
每当这时,岁悠就会将脖颈转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笑眯眯的看向白漓。
白漓心情好的时候就顺便舔舔他的脸蛋,就像动物给幼崽舔毛一样。
启程回宗的第一天,白漓除了岁悠,如兰和付息,并不熟悉其他人,打量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警惕。
如兰期期艾艾的凑到她身边,欲言又止。
白漓看了看她道:“没有告诉你我是妖怪,对不住。”
听见白漓道歉,如兰倒是吃了一惊,连忙道:“我才是,刚出山时对妖怪存了太多偏见。”
白漓:“无事,我对修士也没有好印象。”
如兰:“……白姑娘,我还可以经常找你说话吗?”
如兰的话很多,这一路上,她和白漓住在一个房间的时候,都是她在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
“叫师叔母。”岁悠从一旁插了进来,将水杯递给白漓:“漓儿,喝水。”
白漓茫然的眨了眨蓝眼睛,道:“什么是师叔母?”
白漓对人际关系的称呼不太擅长,什么堂弟,表弟,她统统搞不明白。
岁悠温柔的望着她道:“我是他们的师叔,你是师叔母。”
白漓伸出舌头舔了舔水,歪头道:“你的母亲?”
如兰:“……”
岁悠笑着解释道:“师叔母,是师叔夫人。”
岁悠说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白漓会抽他的心理准备,谁知白漓只是点了点头道:“哦。”
岁悠:“漓儿?”
看照白漓的脾性,这个时候早就应该扑上来了。
白漓不欲再说这个事情,对如兰道:“可以,就是少说付息的事情,我听够了。”
如兰的话很多,语速也很快,说一说就能引到付息的身上。
把付息从头评论到尾,仿佛付息的头发丝都在冒着傻气。
付息憨憨道:“师妹说我什么了?”
如兰刚要阻止,就听白漓道:“她说你的脑袋瓜就是用来长头发的,没有什么大用途,还说你们剑修都没什么桃花,养个剑当老婆,搂着睡觉也不怕给自己放血,还有……”
如兰连忙捂住白漓的嘴。
她没想到,白姑娘能把她的原话都记下来……
付息倒没觉得如兰这是在说他坏话。
他确实不够聪明,到现在都没老婆也是事实。
“师妹,原来你这么关心师兄。”
如兰忙解释道:“……师兄,你误会了。不是,你不好意思什么?”
他想到哪儿去了?!她是在埋汰他啊!
如兰不知道,付息这一路,从岁悠身上学到了一个非常欠打的本领。
就是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凡事都往好的方向去想象,并且迷之坚定。
傍晚,天冥真人和璧琨掌门将岁悠叫了过去。
先是询问了他这一年多来的情况,聊了一会后,话题开始进入正题。
天冥真人慈祥的道:“本宗门从成立之初,就没有明确宗规定说不可收妖物为徒,又或是修士伴侣不得为妖物。因此悠然你不用担心,带着她住下就好。”
话锋一转,璧琨掌门接着道:“既然她随你进了玄道宗,悠然,你就要负起责任来,你也不想她入魔才是。”
岁悠对着两人一拜,道:“弟子知晓。师傅、师兄尽可放心,若哪天有了万一,弟子愿负一切责任。”
他当然想带着白漓攒功德,将一身的魔障洗去。
但他并不会勉强她。
……
天色渐渐晦暗,玄道宗的弟子们开始找各自打坐的地方。
许多修士晚上都不会睡觉,而是用打坐来代替睡眠。
白漓找了一棵树,坐在树下等岁悠。
岁悠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白漓乖乖的坐在树下,用长长的指甲拨弄花草。
“漓儿。”
岁悠走过去,将白漓抱在了腿上。
白漓侧身窝进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尾巴左右甩了甩。
白日身边总有其他人,现在两人终于能单独聊一聊。
其他的修士们见状,都自觉的拉开一段距离。
“岁某仿佛还在梦中。”
岁悠亲了亲她尖尖的毛耳朵,就要洋洋洒洒的发表自己深情的感想。
白漓瞥了他一眼:“你不用说了。”
岁悠的那些话,她不用听就能猜出个大概,估计听完了一定会起鸡皮疙瘩。
岁悠笑着闭上嘴,但是动作可没停着,一会揉揉她的手,亲亲她的眼睛,兴之所至还哼哼起歌来。
白漓半呲着牙,忍着他亲昵的动作,问道:“你还未告诉我,何时知道了我是白狸妖。”
岁悠笑着道:“第一眼。”
初次见面,只看到那双眼,他就知道,这是让他魂牵梦绕的那只白狸。
白漓一愣:“这么说,你这一路上都是装不知?”
岁悠笑着点头:“不知漓儿还记不记得我的话?”
白漓脑袋一转,就回想起了岁悠的话。
他说过他喜欢白狸妖,想养她,还想摸她的毛发。
如今想来,这个男人揣着明白装糊涂,里里外外对她说了许多句荒唐话。
“漓儿让我养吗?”
岁悠亲吻她的银发,轻叹着说道。
白漓望着不远处的火堆,道:“你都让他们称呼我为师叔母了,还能改口不成。”
岁悠就像一个干渴的旅人,一路寻找,一路奔波。
终于找到了他的绿洲。
滋润了他的喉咙,也温暖了他的心田。
“你还记得蜥蜴妖吗?”白漓说道。
夜风起,岁悠用外袍裹住膝上的白漓,轻吻她冰凉的鼻尖,道:“蜿夫人?”
岁悠的亲吻很温柔,就像蒲公英一点一点飘过。
白漓环住他的腰,说道:“她认出了我,还对我说,你与我前世有缘。”
蜥蜴大妖的能耐,岁悠略有耳闻。
他笑道:“蜿夫人可看出了我上辈子是什么?”
白漓勾了勾唇角:“好似是野猪与犬。”
岁悠想到了白漓包袱里的那截獠牙,便道:“是那头猪?”
白漓:“大概是吧,其他野猪我并无印象。你也是我吃的最后一头野猪。”
岁悠笑道:“为何?”
白漓微阖眸:“你为了救我,被修士开了肚囊,拼都拼不完整,我就将你吃了。”
岁悠咽了口唾液:“自那以后,漓儿就开始吃人了?”
白漓轻描淡写的道:“嗯。”
无需多言,岁悠一想便明白了。
心底涌上一阵酸楚,岁悠清了清喉咙道:“岁某早就知道,应是前生与漓儿有缘,才会在第一眼看到你的妖图时就栽了进去。”
白漓只知道他有许多手绘妖图,倒没听他说过初次看妖图的事情。
“初次看妖图是什么时候?”
岁悠笑着道:“漓儿可想知道我为何入的玄道宗?”
白漓:“……你还是不用说了。”
她应该能猜到了。
见白漓一脸木然,岁悠搂着她忽得笑了起来,胸膛一震一震,无比快活。
岁悠笑意渐歇,道:“那年我八岁,师傅来京城,父亲带我去凑热闹,正是那个时候,师傅要收我为徒,我原是不愿的,修仙多累啊。”
白漓:“原来你小时就如此散漫。”
岁悠的懒是刻进了骨子里,一点都不怕人说。
“那头野猪也懒吗?”他好奇的问道。
白漓回忆了一下:“……懒。”
能躺着就不站着,她还见过他躺着进食……
岁悠又笑出了声:“那应是岁某了。”
白漓:……这是什么好事情吗?你笑得这么开心做什么。
岁悠接着道:“然后,师傅身后站着的弟子,不小心将妖图桶弄掉了,撒出了许多副妖图来。漓儿的那一副,刚好就落在了我的脚面上。”
岁悠回忆道:“师傅同我说,你是食人白狸妖。你知我当时想了什么?”
白漓:“害怕?凶残?”
岁悠摇头,目光柔软的看向白漓,轻声道:“当时我就想,他们定是惹恼了你,你才会动怒。”
也许是岁悠的眸光太过认真,白漓缩了缩脖颈,说道:“你未曾见过我,怎就能笃定。”
“或许修士们是对的,岁某是被蒙蔽了心智。就算漓儿你要杀尽修士,我大概也会站在你身旁替你挡剑。”
“呆子。”
白漓抓着他的衣襟,半天未说出一句话。
“在漓儿面前,岁某确实是个呆子。”
白漓蹭了蹭他的胸口,闭目凝神片刻,低声道:“我问你,我若再食人心,是不是终有一天会成魔。”
岁悠:“是啊。”
白漓:“我若成魔,化为烟末,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岁悠吻着她的额头,道:“岁某答应过你,你在哪,我在哪,你若是成魔化成了烟末,我就随你化成一缕烟。”
两缕烟相互交缠,再不分彼此。
白漓久久未回话。
待月上中天,岁悠听到怀中的白漓轻声对他道:“你能随我化烟,我也能陪你攒功德。”
人心可以不食,修士,也可以不杀。
最开始,她不过是为了给他报仇。
入魔不可怕,但再也见不到他……她无法忍受。
岁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无论白漓选择什么,他都会追随。
没有任何的原则。
作者有话要说:双向奔赴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