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茹夷愣愣的打量了半天,才确定这人真的是那个整天没个笑脸,不招人喜欢的柳白昭。
柳白昭见她出来,按照礼数见了个礼,可由于他嘴里含着颗葡萄,脸颊上顶着个牙印,于是怎么看都不太正式,少了份敬意。
郭茹夷保养的很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她张扬跋扈惯了,喜好厌恶都写在了脸上,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头上插着满满的金钗,走路的时候,满头的金钗随着她微微摇晃,就像头顶开出了一朵朵金花。
“这是……?”郭茹夷疑惑的看了看余水月。
她怀疑柳白昭是不是去偏远地区念书念傻了,怎么会将举止如此无礼的女子带回府?这女子还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郭茹夷皱了皱眉,她十分不喜这女子的眼神,就像瞧什么稀奇古怪的新鲜事物一般。
柳白昭垂眸淡道:“没来得及告知家中,年前白昭因身体不适在山脚晕倒,多亏了水月相救才捡回一条命。白昭孟浪,便对水月提了婚事,之后才收到家中给白昭婚配的来信,已是来不及了。”
把时间顺序颠倒,再把真的原因加到里面,真真假假,就说不清了。
郭茹夷听了这话,越发看余水月不顺眼,怎么就救了柳白昭呢?他死了多好啊!
郭茹夷是个只会在宅子里争风吃醋的妇人,由于她的竞争对手杨氏常年弃权,她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机会,所以多年来都没有什么长进。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反映在脸上,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毫无城府。
余水月当时就看出了她脸上的遗憾,心中不禁冷笑,再看柳白昭,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现,还是一副孝子模样的站在那,面上毫无表情。
郭茹夷给柳白昭配的女子,是个小官的女儿,就是因为那女子缠绵病榻十多年,郭茹夷才选了她。
活蹦乱跳的那么多,找个命不久矣的真是太难了,还得找个对柳白昭未来没有丝毫助力的老丈爷,可让她一顿苦找!
谁知这个像是没开窍一般的柳白昭,自己就把婚事在外面解决了。
郭茹夷这才仔细的打量起了余水月。
这女子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除了腰间挂着的墨玉连环,从头到脚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头发也没梳成妇人模样,而是像姑娘家一样盘在脑袋上,还是那种小门小户,没有见识人家的盘发,连个钗子都没有。
郭茹夷像品鉴物品一样打量余水月,余水月本人毫不在意,还饶有兴致的和她对看。
无论郭茹夷母子如何对待他,柳白昭都毫不介意,他可以视若无物。
但见郭茹夷用如此轻蔑的视线打量余水月,柳白昭整个人的气场更冷了,微垂的眼帘内,眸光如冰,他刚想启唇,袖子就被余水月拽了拽。
余水月面上一点气儿都没有,还冲他眨了眨眼。
“你家是做什么的?”郭茹夷看不得他俩这种做派,出声问道。
余水月转头,坦坦荡荡的与她对视:“走镖的。”
郭茹夷满意的点头,很好,这等粗鄙人家,配柳白昭刚刚好。
还枉得她绞尽脑汁给他找了个官员家的病秧子,他到直接找了一个对他未来毫无助力的小户人家。
郭茹夷面上笑得十分真诚,那点子虚伪和坏心眼毫不避讳,假模假样的训了柳白昭,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家里面说一声。
但也没提要给余水月补聘礼和宴请宾客之事。
她哪里能想到,她对面站着的这个女子,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魔教教主呢?
当柳白昭提出想去庄子看他生母时,郭茹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快去吧,她对你甚是想念。”
潜台词就是,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回来了,一直跟你娘窝在那吧。
柳天复不在家,柳白昭没有多待,当天晚上就带着余水月走了,余水月走前还不忘多要了点吃食。
郭茹夷就当家里来了个要饭的,他们不在家里碍她的眼就好。
余水月抱着几串葡萄,还有一包点心,道:“就这点?”
府中丫鬟:“……夫人说,多了怕……二少夫人您拿不动。”
余水月心想,你把我当柳白昭了?
她懒得跟丫鬟多说,直接走到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拎起了重达几百斤的石狮子,还颠了颠,道:“我拿得动。”
这么晚了,她到哪买新鲜水果。
第一次见柳白昭的生母,她肯定不能空手去,不懂礼数。
郭茹夷看呆了眼,越发庆幸自己没留她在家中磋磨,没看出来,这女子还是个会武功的!
这么粗鲁,又会武功,威胁性立马就大了起来,郭茹夷现在只想让余水月赶紧走!
没见过富贵的人,别被府中的摆设迷花了眼,不想走了!
“快!把水果,还有一些肉食,都给二少夫人装上!”
柳白昭在府中还是有称呼的,二少爷。
明明比柳正瑞虚长几岁,却讽刺的被称为二少爷。
柳白昭在府中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他站在那看着丫鬟小厮们忙得团团转,心情莫名的有些愉悦。
余水月转手给他塞了串葡萄,道:“你慢慢吃,累了找地方坐一会。”
余水月似乎从来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遇事不慌,总是能把事情拐到自己熟悉的节奏上来。
让柳白昭原本有些不稳的情绪,随着吃饱的肚子,也逐渐稳了下来。
吃饱喝足,还拿走了一筐的东西。
“谢谢夫人,我再来!”余水月一副草莽做派,笑着对郭茹夷摆了摆手。
她知道郭茹夷瞧不起她,她索性就顺着“莽妇”往下走,不用遮掩更好。
郭茹夷理都没理她,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转身就回内院了。
心想,她可别再来了,连吃带拿不说,那副自来熟的样子看得郭茹夷心里堵得慌。
当天柳天复回府,想要一个人小酌一杯,可惜府里瓜果吃食都没了……只能对月空饮。心中感叹,柳白昭这次去西城看样吃了不少苦,原来也没有这个连吃带拿的毛病啊。
不过,柳天复对柳白昭的这点关爱之心,很快就随着几两酒下肚而消散了。
另一边,柳白昭和余水月坐着马车,连夜赶到了杨氏居住的小庄子。
柳府气派又奢华,与之相比,杨氏住的小庄子又破又旧,就连普通人家都比不上。
待看到连个窗户都没有的小屋时,柳白昭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了。
看到杨氏的第一眼,余水月觉得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皮包骨的柳白昭。
杨氏没有当初的柳白昭那么瘦,但整个人看起来灰蒙蒙的,就像存了死志一样,眼中没有光亮。
屋中没有点蜡烛,杨氏孤零零的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响动慢慢转过头,反应了一会才认出来人是谁。
“娘。”柳白昭走进屋中,屋里黑漆漆的,除了门口没有一丝的光亮。
余水月让黄鹂从包袱里掏出蜡烛,先点个三四根,明天再去买灯罩。
一旁杨氏拉着柳白昭的手,默默无语的淌眼泪,竟比失声痛哭还要让人可怜。
等柳白昭给杨氏介绍了余水月,杨氏淌眼泪的对象就换成了余水月。
余水月见不得身边人哭,左手顺势伸进了柳白昭的衣襟里。
柳白昭:“……”
余水月从他怀里掏出手帕,迅速的给杨氏擦了擦眼睛,道:“来日方长,娘先别哭了。”
杨氏似乎不太会用语言表达,她只会用那双悲伤的眼睛望着你,看得余水月心头一阵阵烦闷。
第二日,百雀一大早来给杨氏送吃的,就看到了她久违不见的教主,黄鹂笑着迎了上去,跟她热络的说起她不在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还有就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柳公子成了她们的“教主相公”。
余水月之前就派了百雀来照顾杨氏,百雀给杨氏买了许多吃食,白日里就会来陪她说说话。
余水月给她做了个手势,告诉她其他的事情晚点说,她现在很忙,陪一个多愁善感的老婆婆,让余水月十分心累。
当前最要紧的,是她得给杨氏的屋子开个窗户,再让百雀去寻觅新宅子,这个破庄子没法住人。
杨氏每天拘在小黑屋里流眼泪,正常人都得憋出毛病来。更别提受了这许多年委屈的杨氏,这么躺下去,整个人就得躺废了。
杨氏似乎非常抗拒出房间,余水月想带她出来,她走到门口就不动了,站在门口向外望。
余水月是很没有耐心的一个人,但见到杨氏的这个样子,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上辈子卧病在床的自己,透过门缝往外看时的心境。
又或许因为杨氏是柳白昭的生母,所以余水月天然就对她多了一份宽容。
她不愿意出屋子,余水月就找了个借口:“娘,你那屋要开窗户,尘土飞扬的,我给你找个椅子,你坐门口可好?白昭也要温书,你陪他一起坐门口。”
杨氏犹豫了半晌,才终于迈出了房门,和柳白昭一起坐在房檐下的阴影里,陪柳白昭一起看书。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又转头看了看认真读书的柳白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水月白日里打着买菜的名头出去办事,回来就陪他们娘俩说话。
京城的女眷们似乎很喜欢装扮,脸要涂得白白的,还要把自己的眉毛剃了,画成长长的柳叶眉。
余水月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相貌,更不耐烦这些东西。但杨氏每天早上都会在她的小黑屋里画眉,她甚至不用照镜子,就能画出一个差不多的样子。
有一天,坐在房檐下吹风的杨氏忽然对余水月道:“水月,娘给你画眉吧。”
余水月:“……”
她十分想说她不用,那是女人家事情。但看杨氏一脸期待的表情,余水月舔了舔牙龈,行吧,娘嘛,就得顺着点。
她认命般的点点头:“画吧!”
柳白昭从屋中取出了笔墨,还给她俩画了一幅画。
画中杨氏一脸认真的给余水月画眉,余水月斜眼打量旁边枝头上的鸟儿,心不在焉的表情跃然纸上。
又过了一些日子,杨氏可以在院子里面慢慢的走了,不再像蜗牛一样,只敢坐在屋檐下,生怕自己的壳掉了。
“娘,过来看。”
余水月在墙边唤她,杨氏走了过去,发现余水月手里捧着一只翅膀受伤的鸟。
余水月刚想说,咱们烤了吃了吧。
就见杨氏又开始了默默无语两眼泪。
余水月:“……”
杨氏哭着道:“一定很疼吧,水月,你给它包扎一下。”
余水月张了张嘴,行吧,日行一善!
杨氏似乎很关心这只断臂鸟。
关注这只鸟的时间明显超过了柳白昭,就连吃饭的时候,她都要喂这只鸟吃几口大米粒。
余水月看了眼鸟,越来越肥了,肚子都要垂到爪子上了。
那胖鸟的生命力十分顽强,不到一个月,翅膀就能重新扑腾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杨氏打开笼子把它放了。
看着天空中展翅飞翔的胖鸟,杨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潮湿了眼眶。
余水月以为她是舍不得那只鸟,差点用轻功飞上去,把那只胖鸟逮回来。
她仔细观察杨氏的表情,她好像不止是为了那只鸟。
余水月无奈,只能给她递上手帕,说道:“娘,你喝点水补充补充?”
眼眶不会哭干吗?
杨氏听到她的话,“噗嗤”一声笑了。
自这鸟儿飞走,杨氏哭了一场之后,余水月才觉得,杨氏像是真正从那个小黑屋里走了出来。
她看了看杨氏的废指和不太好使的眼睛,心想,时候差不多了,可以让钱融来了。
日子总得过下去。
先医心,再医身。
作者有话要说:水月是另类的华国好媳妇,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