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仙当天下午回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在粪坑边监工的遁地虎远远的就嗅到了她的血腥气,那味道随风一飘三四里,连粪坑的味道都遮掩不住。
血仙左手拎着状似一滩烂泥的黄陂法师的徒弟,徒弟状态十分不好,灰头土脸不说,面若痴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她另外一只手里拎着的东西让遁地虎顿时一哆嗦。
那是一只死黄皮子!
遁地虎眼睛一转,他就猜到血仙去哪儿了。
忍着惧意,遁地虎迎上去:“大人回来了,我帮您拎着吧。”
遁地虎甚至觉得,这树精对他还挺不错,至少没把他杀了做皮帽。
血仙摇头,对他说:“你雇辆马车,把他俩送回京城。”
遁地虎向后看,这才看见血仙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这两人也是满脸黑灰,瘦的像难民一样。
这两人正是那对野鸳鸯,还别说,患难见真情,这两人来回被卖了这么好几手,几次都危在旦夕,还真的磨练出了一些战友情。
血仙答应了周云砚少吃人,要不然说什么也要把这对野鸳鸯吞了。
这对野鸳鸯早就没有了从前的纨绔子弟样,不断给血仙作揖:“请问恩公姓名,来日必定……”
血仙眼皮一掀:“用不着。”
野鸳鸯:“……”
至于让周云砚和野鸳鸯见一面什么的,血仙觉得不用了,那长得跟猴一样的李萧淑毕竟是周云砚原来要娶的妻子,血仙怕自己一个激动把她吃了。
周云砚不知道,在他和袁副将商讨要如何拯救人质的这一下午,他的血仙已经帮他解决了所有,顺便解放了人质。
周云砚回家的时候,血仙正在监督遁地虎收拾黄皮子。
“到秋天给你做个围脖。”血仙指着黄皮子道。
周云砚还纳闷,这附近没有黄鼠狼啊,血仙是从哪儿抓的?
又过了几日,邻国传出了三皇子木辛古失踪的消息。
血仙听闻此事时,正在老神在在的雕刻梳子,周云砚给她找了块上好的檀木,要给她做把新梳子。
木工活也算是血仙的一项“家学渊源”,于是,她就把木头要来,得空就雕刻一两下,慢慢雕琢。
对于木辛古的“失踪”,周云砚认为那是他的又一个奸计,毕竟他的手中还有俩人质,说不定在谋划着什么。
周少将军等啊等,等了大半个月,也没等到木辛古的诡计。
周云砚想,木辛古现在这么能沉住气了吗?到现在都不动手?
直到血仙有一天吐钱时,吐出了一块令牌和几枚邻国的铜钱。
周云砚看那令牌十分眼熟,拿起来一看……这不是木辛古的令牌吗?
木辛古常年别在腰间,血仙吞的时候也一并咽了进去。
血仙状若无事的捡起铜钱,十分认真的问:“你们人为什么都喜欢把钱藏在衣服里面。”
周云砚差点被她打岔,连忙问道:“你去了?”
去的哪儿,不言而喻。
血仙舔舔嘴唇,道:“你说了少食人,但没说不能食。”
周云砚:……
他明白了。
木辛古这次的“失踪”是真的没了,彻彻底底的没了。
“你什么时候去的?”
血仙想了想:“就是那天,我晚上回来还变小钻你衣服里了。”
“咳咳咳咳。”周云砚好悬没呛到,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没办法,记忆太深刻!
那天晚上血仙洗完澡后,趁他不注意,瞬间变小钻进了他的袍子里!
周云砚想把她捉出来,可血仙显然把他的衣服当成了嬉戏玩耍之地,就是不出来,急得周云砚上蹿下跳,活像羊癫疯。
“那个,黄陂法师呢?”周云砚整理一下面部表情,又继续问道。
据说连那个黄陂法师也一并失踪了,所以现在邻国上下都在搜索那个黄陂法师。
血仙指了指院子里晾的黄皮子,道:“那只。”
周云砚:“……黄陂法师是黄鼠狼?”自从认识了血仙,周云砚觉得他生活中的妖物骤然变多。
血仙点头:“我看它皮毛油亮,刚好拿来给你做一个围脖。”
……这个围脖谁敢戴?他是肯定不会戴的。
“你怎么不同我说一声?”周云砚叹气道:“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怕万一,你一个人只身去,若是遇到了什么,你想救你都来不及。”
“黏黏”从血仙的裙底钻了出来,贴着周云砚的胸口蹭了蹭,血仙道:“下次我同你说。”
血仙一服软,周云砚就没话说了。
他才想起来那俩野鸳鸯,问道:“他俩还在三皇子府?”
血仙算了算日子:“快到俞燕山了吧。”
周云砚按了按额头:“……你还有多少没告诉我的?”
他要和他的仙儿好好聊一聊。
夏日一过,就迎来了秋收。
分给血仙的那几亩地里,所有的庄稼都长得格外的喜人,就连今年边关新种的细棉,收成也出乎意料的好。
血仙现在无论去哪儿都会受到整个边关人民的欢迎,当第一个媒婆要给血仙说娘子的时候,周云砚觉得他不能再等了!
可能是秋收太繁忙,近来血仙经常会疲累,跟周云砚说说话便会睡过去。
周云砚低头看她,担忧的道:“不如休息几天?”
他想带血仙去看大夫,又想到,普通大夫能给精怪看病吗。
他当初就不想让血仙跟着他吃苦,虽然血仙从来不说累,但看她一天又种树又下地,周云砚也确实是心疼。
血仙趴在他胸口打了个哈欠,道:“精魂不稳,我得回去换根树枝。”
周云砚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血仙睡眼朦胧的给他讲,当初为了早点来找他,没有在本体旁呆满七七四十九天,只截了一条本体的树枝定精魂。
原本这条树枝能用个三年两载,可血仙今天给树固根防沙暴,明天又变出一大片地荷花树苗……
折腾了这些时日,这条断枝使用过度,精魂理所应当就不稳了,所以才会三天两头犯困。
周云砚听了大惊失色,对于凡人来说,听到“固精魂”三字,他就已经吓得一脸煞白。
“若精魂不稳……会如何?”
血仙第一次化人形,这方面没经验,就唤屋外的遁地虎。
遁地虎最近过得挺滋润,这边关的生灵都知道他是跟着那个血煞树精混的,所以对他都高看一眼。
他又梅开二……不是八度,和边关的一只长毛拨土鼠好上了,每天我给你梳梳毛,你给我剔剔牙,也挺美。
听见血仙的召唤,遁地虎连忙跑进屋,就看到那树精偎依在周少将军的胸口,看得他大牙发酸。
周少将军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树精待的时间长了,也不懂害臊了,看他进来都像没看见一样,担忧的望着有些蔫的血仙。
“大人有何吩咐?”
血仙问:“精魂不稳会如何?”
遁地虎这才有了点正经模样,上下打量了血仙两眼,道:“精魂不稳,轻则重新修炼,重则……”
遁地虎咽了口唾液道:“重则散尽精魂,重开灵智。大人若是精魂不稳,最好立即回本体旁去固精魂。”
若是重开灵智,就等于变成了一个死物,从混沌期开始重新修精魂。
血仙却没有什么大反应,她淡淡的应了一声:“照这么说,我是得回去一趟。”
她若是重修精魂,就不知道要多少年,等她再有了人身,周云砚是不是活着都说不准了。
周云砚听闻遁地虎所言,连呼吸都顿住了,当即拍板:“血仙,你现在就回去!”
血仙不愿意:“我等你家中长辈来信再回去,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了。”
周云砚:“说什么胡话,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等家中长辈来信就是为了与血仙成亲,若是这只树精没了,他有什么好等的!
镇关将军自是不可善离职守,周云砚当天晚上就决定,让遁地虎同血仙先回去,等家中的书信来了,他再看能不能尽快赶回去。
周云砚想给她备一辆马车,血仙摆摆手:“我的脚程更快。”
周云砚骑着马,让血仙坐在他怀里,一路相送,从天黑送到了天明。
遁地虎:……天都亮了!这是要送到俞燕山吗?!
周云砚知道他不能再往前送了,不舍的看了血仙半晌。
顾不得遁地虎在一旁,他抬手摸了摸血仙缎子般的秀发,低声道:“你在府里好好等我。”
血仙望着他,“调皮”和“花花”从裙子下摆钻出,依依不舍的缠着他的衣角,看得周云砚心口一疼,差点就想把这镇关将军的头衔扔了,和她一同回京。
但他不能,这是他的责任。
血仙从袖口里掏出了个什么,递给周云砚,道:“等我精魂稳固了,就用这个同你说话。”
周云砚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娃娃,与变小了的血仙一模一样,皮肤细腻如脂,就是紧闭着一双眼。
“好,我等着血仙跟我说话。”周云砚温柔的望着血仙道。
周云砚叹了口气,清晨气温低,一吐便是一串白雾。
他抱了抱他的血仙,才清了清嗓子道:“快走吧,我也该往回走了。”
周云砚喉头滚动了两下,心里想着大丈夫怎么能婆婆妈妈!
血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慢慢的收回了两条树枝。
周云砚忍着不去看她远走的背影,过了一会,终究是没忍住,抬头望去,只见血仙面朝着他的方向,一路后退着行走,步伐速度飞快。
周云砚:“……”
“云砚,你早些回来。”血仙抬起右臂,左右摇摆。
周云砚笑了,剑眉一仰:“看着点前面的路,别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像不像女儿去远方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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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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