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
四月二十六,雍亲王府
福晋院里,被福晋问了话的弘盼多少有些紧张。
“我,我就是在皇玛法那儿吃过几次午膳,弘晳哥哥带我去的,我没想那么多……”
“弘晳?”福晋眉头微皱,“你在哪里碰到的弘晳?”
“在懋勤殿前面的偏殿里,”弘盼把头垂得更低了,“弘晳哥哥请我吃了烤鸭腿。”
福晋神色微暗,“让你们进宫是让你们去读书的,不是四处去招猫逗狗的!皇宫是什么地方?下了学就能乱跑吗?”
弘盼微微一抖,连忙跪了下去,“福晋,弘盼错了,以后不敢了。”
“你们平时在家里都是娇生惯养地长大的,可皇宫不比咱们王府,你们年纪小,懂得规矩也少,要是哪天真的犯了错,贻笑大方,咱们王府的颜面要放在哪里?”
弘盼垂下头,不敢吭声。
“你皇玛法确实是赏了你东西,你得皇玛法喜欢,家里也替你高兴,”福晋的语气又柔和了一些,“但是,你瞒着家里,带了御赐之物却保管不妥。这次是你阿玛帮你扛过去了,那下次呢?”
“不会有下次了,”弘盼赶忙抬起头,“我以后一定听话,一定跟家里人说,不会再隐瞒了!”
福晋轻点了点头,“知道错了就好,起来吧,回去让奴才给揉揉膝盖,别跪坏了。”
“多谢福晋,”弘盼叩首行了个礼,从地上站了起来。
钮祜禄氏的面色总算和缓了些,诗玥暗暗松了口气,不用担心她当面跟福晋闹不愉快了。
书瑾得了福晋的示意,带着弘盼、弘昀两位小阿哥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了一干女主子们。
看起来福晋是有话要说,刚才一直没吭声的年氏、李氏几个,都抬起了头。
“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我想在座各位心里也早有数了。”
福晋重又端起了茶碗,“咱们王府无论上下大小,都该与王爷同气连枝,尤其在这个时候,不好出一点岔子。”
屋子里陡然又安静了很多,福晋微微挑眉,“眼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王府呢,咱们王爷刚代天行祭回来,京里京外传言如沸。这个时候,咱们要是不稳住自己,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扯了王爷的后腿,那就等于把整个王府往火坑里推。”
“福晋说得对,”年氏最先开了口,“眼下形势不同了,虽说前朝的事不干系咱们女人,但咱们心里也得有个数,事事都要谨慎才行。”
李氏跟着点头,但掩盖不住眉眼间飞起的兴奋与得意。
宋氏还有些懵,转头去看耿氏,耿氏却只是温和如初地坐着,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
诗玥在一旁暗暗拽了拽钮祜禄氏的袖子。
钮祜禄氏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道,“妾身会管束弘盼的,以后决不再让他乱来了。”
福晋轻轻点了点头,“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都能知晓轻重就最好了,咱们依靠着王爷。王爷好了,咱们才能好,孩子们也才有前程可奔。”
几位小主子的额娘都跟着点头,只有钮祜禄氏微微偏开了眼。
从福晋院里出来,诗玥不得不提醒钮祜禄氏两句。
“你也太沉不住气了,福晋虽说有偏颇之嫌,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是啊,她多会摆大道理啊,孩子不过得了万岁爷一件赏赐,她把王府的前程都端出来了。”
钮祜禄氏冷哼了一声,“这事儿是出在弘盼身上了,这要是出在弘昀身上,那两件笔筒还不得被她供在墙上?”
诗玥扑哧一乐,“哪有那么夸张?咱们王府每年得多少赏赐啊。福晋就算心里不舒坦,也不过就说两句罢了。皇赏的谕旨都下来了,咱们弘盼还是给府里挣了脸的。”
钮祜禄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也总算有了点笑模样,“这孩子啊,天生就是有福气的。别管福晋再怎么看不惯,轮不到她的就是轮不到。”
入夜,东小院
四阿哥回了王府,从苏伟那儿得知了江南曹李两家在筹措银两的事。
“也是奇了怪了,这两家霸占苏州织造、江宁织造那么多年,又兼管盐务的,怎么还缺银子啊?”
“皇阿玛几次南巡花费巨大,加上这两家也是金山银海的堆砌着,银子自然是有进无出了。”
四阿哥换了衣服,上了软榻,躺到苏伟身边,“曹寅生前就欠下巨额亏空,皇阿玛念及与曹李两家的情分,令李煦兼管盐务,帮他还清。这些年,他们两家又多次请旨挖参,可卖参的银两却大都拖欠着。想也是挪东墙补西墙了吧。”
“如今,皇阿玛有意清查各省亏空,江南的数目一定不小。曹寅已死,李煦一个人,怕是要兜不住了。”
“万岁爷会先清查江南吗?”苏伟歪着头问道。
“应该不会,眼下边关用兵,川陕才是最重要的。”
四阿哥摸了摸鼻子,“这些年,曹李与老八他们来往甚密,老八一伙人四处活动的花费,曹李两家估计承担了不少。眼下又突然筹措银两,只怕与胤禩也分不开关系。”
“你刚祭祀三陵,边关形势又有变化,八阿哥那边估计又要坐不住了,”苏伟侧身,戳戳四阿哥的脸,“咱们总是没有几天清净日子过。”
“爷会给你清净日子的,要不了多久了……”
四阿哥抓住苏伟的手,“只要你别再像在通州时一样吓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那又不是我想的,我现在出门都不敢离开巴彦三步远,”苏大公公表示自己很惜命。
四阿哥笑了,一个翻身压住了人的手腕,榻上窸窸窣窣一阵,再响起的声音就让人心痒痒了。
五月初,康熙爷谕旨传到四川后,在年羹尧安排下,四川大军集结的非常迅速。
年羹尧几乎没日没夜地输运粮草,亲临校场检验军况。
富宁安把手下得力干将都统噶尔弼派到了年羹尧旗下。
等到了五月中旬,四川已经完全做好了进藏作战的准备。
年羹尧先遣六千兵马给了岳钟琪,岳钟琪在平定巴塘、里唐叛乱后,带六千军马到了察木多,活捉了在逃的蒙古喇藏汗等其他叛军首领。
五月十八,西宁
王帐内,胤禵刚读过四川送来的军报,眉头微微皱在一起。
“这个岳钟琪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延信从旁道,“就带几百兵马就能平了里唐、巴塘之乱,如今察木多也安稳下来了。年羹尧又派了六千兵马给他,看起来,是想让做进藏先锋了。”
“这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又是握在年羹尧的手上,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真的能直扎进西藏腹地。”
胤禵按了按眉心,“可咱们却还被罗卜藏丹津牵制着,大军一动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青海的形势,万岁爷应该也明白,怨不得将军,”延信也跟着叹了口气,“只是可惜,让四川这帮人钻了空子。”
胤禵转头望向窗外,青海的天比京城要清朗很多,看起来更高也更广阔。
“砰!”
胤禵一拳砸到书案上,神情坚定了起来,“与其让罗卜藏丹津成为我的绊脚石,不如把他踩在脚底!他不是想进西藏吗?本将军就成全他!”
五月二十,京城
万岁爷下旨命皇三子和硕诚亲王胤祉,皇四子和硕雍亲王胤禛率大学士王顼龄、原任户部尚书王鸿绪、内阁学士阿克敦、蒋廷锡、庶子王图炳、顺天府府丞连肖堪磨会试,复查会试试卷。
苏伟与四阿哥一起坐在去往礼部的马车上,提到诚亲王,苏伟还有些奇怪,“这两年,诚亲王可是越来越安静了,连八阿哥出事时,他都没个声音。”
“三哥在蒙养斋被王鸿绪搅得一团乱,本想培养的势力没培养起来,反而是被算学馆的杂事绑住了手脚。”
四阿哥弯了弯嘴角,“如今,他再想搅合进来也无从下手了。”
“一滩浑水,要是聪明人就该急流勇退,”苏大公公掀开车窗往外看了看,“这次你也要跟那个王鸿绪共事了,得小心他才行。”
“王鸿绪也算家学渊源,这次还有他兄长大学士王顼龄在,他不敢怎么样的。”
“王鸿绪跟王顼龄关系不好吗?”苏伟问道。
“当初王鸿绪保举老八被惩处,王顼龄是第一个出来撇清关系的,”四阿哥笑笑,“王顼龄也是一代博学名儒了,他们家祖上就是名门世家,一家子的文人学士,清高的很。到了王鸿绪这儿,也算是特例了。”
“那万岁爷这一手安排……”苏大公公眨巴眨巴眼睛,“可有好戏看了!”
到了礼部,一干臣子都在外迎接。
王顼龄为首,已经近七十高龄的老人,仍然很精神,面色红润,胡须花白。
王鸿绪今年也六十有余了,人长得干瘦,站在稍远的地方,看起来与王顼龄父子两个确实并不亲近。
雍亲王下了马车,王顼龄上前一步,俯身行礼,“老臣拜见雍亲王。”
“臣等拜见雍亲王。”
众人行过礼,四阿哥亲自扶起了王顼龄,“本王对会试堪磨原卷的事还不熟悉,这次要多让王老大人费心了。”
“王爷客气了,老臣职责所在,一定尽心尽力。”王顼龄又拱了拱手。
“诚亲王来了!”
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声,四阿哥远远望去,诚亲王府的马车正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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