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十月二十,紫禁城
由东华门进宫,过了金水河,沿着南墙根儿一路快至午门时,便能看到内阁了。
大开的院门时有阁臣和跑腿儿的小太监进进出出,一部分快步往乾清宫去,一部分出了紫禁城往其他衙门去。
内阁后院则安静很多,近些日子都单独辟出来给雍亲王处理政事用。雍亲王除了每日晌午往乾清宫伴驾,大多时候都呆在这里。
正屋的门半敞着,西里间由一扇屏风隔着,门外只有张保、张起麟两位公公伺候,旁人要进来都得先等回报。
不过,这日午后还是特殊些,守在后院门外的小太监难得地见到了张起麟的面儿,忙迎上去道,“张公公,可是王爷有什么需要?您吩咐一声,奴才替您去。”
“不用,不用,”张起麟闲适地挥了挥手,“好容易能松口气了,咱家也出去遛遛腿儿。”
小太监有些不明所以,张起麟也懒得解释,只嘴里哼着小曲儿,一步三晃地往外头去了。
极度安静的西里间,原本连个伺候笔墨的人都没有。
四阿哥独自坐在书桌后,手里的笔提在纸上,笔尖的墨却已经半干了。
“你还要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多久?!”
凉凉的声音吹过红木翠竹的屏风,让躲在雕花门洞后的人倏地一僵。
四阿哥垂下眼睑,又换了只笔,门洞后的人才磨磨蹭蹭地探出了半个身子。
“既然来了,有话就直说,爷忙得很,也懒得跟你吵。”
四阿哥提笔蘸墨,落笔却没有痕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砚台里的墨水都凝了。
苏伟扁扁嘴,紧了两步迈到桌前,替四阿哥磨起了墨。
四阿哥冷哼了一声,像是不大领情,把笔一放,眼眉一台,正要说话,却又愣住了。
眼前的人瞧着还算精神,可下巴微尖,两颊少肉,衬得一双眼睛又圆又大。
…………
“小英子!”
突兀地一声怒吼,吓得门外跟张保两人正听动静的李英原地一蹦。
“完了,完了,我就知道……”
小英子使劲甩了两下手,哭丧着脸猫着腰快步进了房门,“奴才给王爷请安。”
“安个屁!”
一只紫檀错银笔筒“砰”地砸到李英跟前,可怜的小英子抖似筛糠。
“你就是这么伺候你师父的?!”
四阿哥越看那双大眼睛越闹心,“给我滚回王府去领四十个板子!”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小英子连连叩头,心里叫苦连天。
“唉哟,我不是好好的嘛,罚小英子干什么?”
苏大公公收到了徒弟的求救信号,伸手拽了拽四阿哥袖口,“府里那么多事儿呢,正是用人的时候……”
某人小意温柔,四阿哥虽气不打一处来,却也颇受用,“回去领十个板子,减半年份例!”
“是!是!”
桌上的奏章被大力拍开,小英子忙抓住机会,一路匍匐了出去。
苏大公公收回手,继续立在桌旁,默不作声地研着墨,少有地乖巧安静。
日头渐渐西斜,张保懒得再搭理受惊过度的小英子,只抻着脖子望着半敞的院门。
终于,张起麟大公公,迈着悠闲的小方步,提着食盒姗姗来迟。
静谧的房屋内,四阿哥神情专注,张保提着食盒进门时,脚跟儿都是翘起来的。
张起麟虽然去时磨蹭,回来时却是不敢耽搁的,食盒内的点心还冒着热气儿。
桂花豆沙的糯米饼,夹着核桃碎的牛乳饽饽,鲜羊肉馅儿的小饺子。
张保没敢多说话,把点心摆到了桌上,就小心退了出去。
四阿哥一直专注在奏章上的精神随之停了停,侧头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声音微微轻了轻道,“那牛乳饽饽宫里做的不错,你多吃几块儿。”
磨墨的人慢慢停下,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捡了块儿点心。
小动物似的咀嚼声,带着点儿小心翼翼和暗暗的满足,像是软毛刷子慢慢扫过人的耳旁。
四阿哥的笔触顿了顿,耳边的声音却总也忽视不掉。眼前的字明明认识,却怎么也不进脑子。
“啪”地一声。
笔杆落到了桌上,四阿哥认命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跟着一愣的苏大公公,嘴里的饽饽还没咽下去,眼前就是乾坤一转,整个人落到个异常熟悉的怀抱里。
“你疯了,这里可是——”
苏伟正要一个鲤鱼打挺,却又被重重按了回去。
“门外有人守着呢,谁能看到?”
四阿哥揽着苏伟的腰,把他固定在自己腿上,看他吃的鼓起来的腮帮子,瘦削的下巴,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这才几天,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苏伟顺着四阿哥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跟着又有些委屈,“你跟我生气,又不回府。我吃不好,睡不好,身上还有伤,不掉肉才怪!”
四阿哥一时词穷,憋了半晌,苦笑道,“我不是跟你生气。”
苏大公公满脸不解,明明就是找碴吵架,吵完还不回家,现在又不承认了,难不成叛逆期到了?
“好了,好了,”四阿哥也不知怎么解释,以两人的情分,现在看倒好似他矫情了,“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回头叫丁芪来看看,开几幅滋补的方子,可别落下病根了。”
苏伟打鼻子里哼一声,三两口把手里的牛乳饽饽解决了,心里却是得意极了。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在四阿哥这儿,就没他苏大公公搞不定的!
傍晚,西配院
因着诗玥这几日胃口不好,絮儿亲自去了大厨房,悄悄打点了银子,要了好几道大师傅的拿手菜。回来时,晚风微凉,却见内堂的窗开着,自家主子正坐在窗口。
“小主!”
絮儿匆忙跑进屋,“您怎么坐在这儿了啊,病还没好呢。”
“我没事儿,”诗玥勉强冲絮儿笑笑,由着她手忙脚乱地把窗户关好,“只是一时胸口闷,想透透气。”
“那等明天,太阳出来了,奴婢陪您到花园里走走。”
絮儿把食盒提到桌前,“今天我让大师傅添了好几道菜呢,都是您爱吃的。就是王爷回来的巧,大厨房忙起来了,还有道老鸭汤没做。”
“王爷回来了?”诗玥稍稍抬了抬头,“王爷可好几日没回府了。”
“可不是,少说得有六七日了吧,”絮儿一边摆放着碗筷,一边随口说道,“不过苏公公今日进宫了,晚上跟王爷一起回来的。看样子还是苏公公劝得动王爷,再怎么勤勉,也得注意……”
絮儿摆完碗筷抬起头时,注意到了诗玥愈加落寞的神情,慌忙止住了话头,“小主,奴婢瞎听人说的。您快来用饭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诗玥缓缓抬起头,扯了扯嘴角,“难得这么多好吃的,我记得库里还有几坛枣花酿,去取出来,咱们今晚喝了吧。”
“啊?”絮儿有些懵,“可是您还吃着药呢,程太医特别嘱咐过的,不能喝酒。”
“没事儿的,我难得有这个兴致,”诗玥坐到圆桌旁,拉了拉絮儿的手,“好絮儿,就当陪我消遣消遣,大不了明天停一天药就是了。”
“那……”
絮儿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想让小主高兴高兴,到底应了下来。
入夜
宝笙端了热水走进大格格卧房,茉雅奇靠在软榻上,手里攥着半开的书册,人却望着窗棂上的月影发呆。
宝笙暗暗摇了摇头,假装没发现地随口道,“这些日子二格格也不过来玩了,听人说又被李侧福晋拘起来学规矩了。”
茉雅奇晃了晃神,勉强应了句道,“李额娘也是为伊尔哈好。”
宝笙不再多嘴,沾湿了布巾递给茉雅奇,“奴婢服侍格格梳洗吧,夜里看太多书对眼睛不好。”
茉雅奇轻点了点头,正要下榻,外堂的门却响了,小丫鬟快步走进来,冲茉雅奇福了福道,“大格格,苏公公来了,说要求见您。”
茉雅奇猛地一愣,身上竟有些发凉。
宝笙忙扶住她,小声安慰道,“苏公公挑这时候过来,肯定也是怕惊动了别人。再说,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要出事早出事了。”
茉雅奇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口气,冲小丫鬟道,“请苏公公进来吧。”
“是,”小丫鬟领命而去。
片刻后,苏伟便跟着小丫鬟进了屋子。
“奴才给大格格请安,”苏伟俯身行礼,“今儿回来的晚,打扰大格格休息了。”
“苏公公快起来吧,宝笙给苏公公搬个凳子,”茉雅奇还是有些紧张,眼眶都微微发红。
“是,”宝笙搬了圆凳放到软榻旁,与茉雅奇对视一眼后微微欠身道,“奴婢去给苏公公倒茶,苏公公慢坐。”
宝笙带着小丫鬟退出了房间,屋里只剩下了茉雅奇和苏培盛两人。
空气有些凝固,茉雅奇不敢去看苏培盛的脸,只攥着手帕,低垂着头。
倒是苏大公公没什么避讳,这孩子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此时的心情当真五味杂陈。
两人俱沉默了半晌,还是苏伟先开了口,“奴才前日出门时,碰到了李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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