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海东青(1 / 1)

康熙四十九年

五月初四,清晨

京城,雍亲王府

四阿哥在一片朦胧的光线中猛然睁开眼睛,帐外已经有了光亮,睡在身边的人还抱着枕头,打着呼噜。

四阿哥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从床上坐起,梦里的情景已经模糊,但若有若无的惊恐还围绕在他的四周。

“主子,您醒啦?”张起麟端着脸盆,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门。

“什么时辰了?”四阿哥低头捏了捏眉心。

“刚过卯时,”张起麟把脸盆放到架子上,“您昨天歇的晚,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了,”四阿哥转头去看丝毫没有被影响睡眠质量的苏大公公,嘴角微微弯了弯,“爷倒是不如人家心态宽和,不管多大的事儿,从不耽误吃喝。”

“嗨,苏公公本来就异于常人,”张起麟跟着笑笑,“这跟苏公公在一起久了,奴才们都快练得没心没肺了。”

“你才没心没肺呢!”还闭着眼睛的某人,气哼哼地插了句嘴。

四阿哥抬手拍拍他的脸,浅笑着道,“怎么不睡了?爷刚才看你还打呼噜呢。”

“你们两个在人耳边嘟嘟囔囔的,谁还睡得着啊?”

苏伟翻过身,拍开四阿哥的手,“一大早上的,又不用上朝,起那么早干什么?”

“爷睡不安稳,”四阿哥倒也诚实,转头问张起麟道,“有没有什么消息送进府里来?”

“哦,别的没有,”张起麟答话道,“就是萧二格一大早就到院子外头来等苏公公了。”

“什么!”苏伟一个猛子从床上蹦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你把衣服穿好再出去,”四阿哥拽了苏大公公一把,可惜没拦住。

苏伟拖着布鞋,随手捞了件袍子披在身上,一溜烟地冲出了门。

“哎哟,苏公公!”

萧二格显然也等了一阵了,见到苏伟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忙不得地把信递了过去,“天刚亮时送来的,您快看看吧。”

苏伟拆开信封,果然是冯进朝传来的消息。

张起麟跟在后头,观察着苏伟的表情,小心问道,“怎么样,苏公公?成了吗?”

苏伟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成倒是没成,说是只喝了一口,恐怕不当什么事儿。不过——”

“不过什么?”

张起麟还想再问,苏伟却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慢慢向院内走去,“海东青……”

“什么海东青?”张起麟听到了苏伟念叨的话,有些好奇。

“冯进朝在信上说,他不敢随意处理那剩下的半碗粥,情急之下喂给了八阿哥打来的两只海东青。”苏伟低头捏了捏那封信。

“嗨,那算什么事儿啊,”张起麟很不以为然,“咱们给备下的药本来症状就不显,那种打猎来的鸟,一时养不好死了很正常。冯进朝这么处理,挺周全的。”

“可那两只海东青是要送到皇上跟前的……”

苏伟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下了脚步,“不会那么巧吧,难不成真让我撞上了?”

“撞上什么了?”四阿哥正好从屋内走了出来,“你又得了什么消息了?这么风风火火的。”

苏伟紧走几步,把信塞到四阿哥手里,“你看,你看,那两只海东青会不会出问题?”

四阿哥一脸不解,打开信看了一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海东青本来就不易驯服,这种猎捕来的,在路上死了很正常。皇阿玛就算生气,顶多也就责怪几句,不会把胤禩怎么样的。”

苏伟抿了抿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突然冲四阿哥一笑道,“那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四阿哥扬起眉梢。

“赌皇上会不会因为这两只海东青惩处八阿哥,”苏伟咧开嘴,“我就说万岁爷会生大气,八阿哥这一次会跌得很惨。”

四阿哥有些诧异,上上下下看了苏伟一遍,最后欣然点头道,“行啊,爷跟你赌。不过,你要是输了,拿什么赔给我?”

“你想要什么都行!”苏大公公高傲地一昂头。

“说话算话,”四阿哥弯起嘴角,“那爷要是输了,你想要什么?”

“我……”苏伟抵唇想了半天,“我想要银子,可是你现在比我还穷。”

旁观的张公公慌忙垂下头,拼命止住汹涌而来的笑意。

苏伟偏头瞪了他一眼,苦恼地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出自己缺什么,“你就先答应我一件事吧,以后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

“好,击掌为誓,”四阿哥笑着举起手,苏伟蹦过去,“啪”地一拍。

“对了,”苏伟又想起件事,转头对张起麟道,“让咱们的人尽快赶到汤泉去,冯进朝给绣香安排了出路,你们去迎一迎,尽早把那姑娘送走,省得被连累。”

“啊?”张起麟愣了一下,偷着瞄了一眼某位面无表情的王爷,干笑着应了一声,“好,你放心。”

汤泉行宫

这一夜,整个行宫都灯火通明,天还没亮,八阿哥的住处外已经人来人往了。

几乎一夜没睡的八福晋,在外间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金环让小丫头又送走了一位大夫,赶着过来扶住八福晋道,“主子坐下歇会儿吧,贝勒爷还没醒,您要是再病倒了,让奴婢们怎么办啊?”

“咱们连贝勒爷得了什么病都没弄清楚,我哪里坐得住啊,”八福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刚才那大夫怎么说?他有没有什么确保的法子?”

金环抿了下嘴,有些忐忑地垂下头道,“汤泉这儿没有驻守的太医,这些临时找上来的也都没什么本事。一个个都说开个方子试一试,贝勒爷到底得了什么病,没一个能说准的。依奴婢看,咱们还是回京吧,好歹京里有太医,药材也充足。”

“回京?”八福晋向前走了一步,内心十分纠结,“你去找何焯大人来,我有些事要问问他。”

“是,”金环应下,忙往外去了。

八福晋走进卧房,八阿哥躺在床上,脸色泛青,双眼紧闭。

八福晋遣退了下人,独自坐到床边,紧紧握住八阿哥的手,“爷,你快醒过来吧。如果上天垂怜,我愿意代替您来受这份罪……”

行宫偏院

绣香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拎着食盒进了院门。

正堂屋内,嘉怡坐在中间的宽椅上,见到绣香进门,脸上的神情依然木木的,“怎么样?他死了吗?”

绣香无端地打了个寒颤,把食盒放到了一边,“福晋还在找大夫,奴婢出去也有人跟着,就没敢往那边凑。”

嘉怡低下头,摸了摸她特意找出来的那对儿,她从前一直舍不得带的红宝镯子,轻轻笑了笑道,“那便罢了,我就知道,老天爷是不会可怜我这种人的。”

“小主……”绣香抿了抿唇,眼眶微红,“小主,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未必就是因为那一口粥。兴许,只是贝勒爷生病了呢,没人会赖到小主头上的。”

嘉怡慢慢地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我不想再担惊受怕……”

“小主!”绣香跪到嘉怡身前,握住嘉怡的手,“您千万不能放弃,我们还有机会的。冯公公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我再去求求他,还有那个洗衣婆子!八阿哥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老天爷也不会一直保佑他的!”

嘉怡低下头,定定地看着绣香的脸,另一只手慢慢覆到了绣香的手背上,“绣香,我现在除了你,好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绣香抿紧唇,眼泪噙在眼眶里。

嘉怡把绣香的手握到胸前,茫然的眼中带着最后的一点点期冀,“你不会也抛下我的,对不对?我知道我不算个好主子,但是我真的不想一个人。我会怕,绣香,我害怕……”

“小主,”绣香直起身,慢慢抱住嘉怡,“您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绣香都会陪在您身边的。”

京外粮庄

伊尔哈捧着盘果子走进茉雅奇的房间,一边往窗外瞅一边疑惑地道,“长姐,外面那些侍卫怎么看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的?”

茉雅奇也向外看了看,眉头轻轻蹙起,“我也不清楚,这次出来本就很奇怪。说是去圆明园,结果这一路都走到京外来了。我想,福晋肯定是瞒了咱们什么。”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伊尔哈坐到茉雅奇身边,粉嫩的小脸也皱了起来,“我这几天总睡不好,心里不安稳,我想阿玛了,我想回京。”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茉雅奇握住伊尔哈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长姐!长姐!”

外间传来弘盼的声音,门口的丫头尚且来不及掀开帘子,气喘吁吁的弘盼就带着小书子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长姐,不,不好了!”

“你缓口气再说话,”茉雅奇把弘盼拉到椅子上坐下,又让丫头给他倒了茶,“什么事这样惊慌失措的,都没个正经主子的样儿了。”

“出大事了!”弘盼咽了半碗茶,脸还红红的,“我在福晋窗户下面听到的,阿玛要把咱们送到关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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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胤禩的毙鹰事件和年羹尧的朝乾夕惕,都不过是皇上借题发挥罢了。依康熙和雍正的气度,没道理因为两只死鸟和几个字儿就生多大气。

李光地在晚年奏定孝惠章皇后谥号的时候,奏折里疏漏了章皇后三个字,部议将李光地降三级调用,结果康熙直接下旨宽免了。这么一对比,八阿哥真的好可怜。

我下周会尽量早点儿更新的,因为私人原因又耽误了好长时间,不过大家貌似都习惯了,啊哈哈,真诚地给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