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七月末,雍亲王府
银安殿外,两方人马还在对峙,孙永宁看了一眼施世纶后,泰然开口道,“你也听见了,幕后主使还未查出,同犯又在王府之中,你们的身份都很值得怀疑。所以,还请大人不要插手刑部办案,我们自会缉拿罪犯同谋。”
纳穆图皱了皱眉,傅鼐已领人堵住了院门,纳穆图张口道,“我们只想大人告知犯人身份,否则王府占地广博,人口众多,大人难道要一间一间找出来?”
“这个不劳大人费心,”孙永宁弯了弯嘴角,“犯人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除了抓捕外,也要搜查物证,所以才不想有旁人插手,免得出了纰漏。”
“他们是想避开府内耳目,直接毁尸灭迹,免得带回大牢,再被施世纶看出猫腻儿,”躲在院门外观察情况的苏伟冲张保道,“也是欺负咱们王府没大人了,扯出这么牵强的理由。”
“可是,咱们也不能一味阻拦,他们毕竟是来抓凶犯的,”张保蹙着眉道。
“要怎么办好呢,”苏伟困窘地挠了挠头,“就算让他们抓人,也不能让他们一间一间地搜啊,那主子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正在苏伟和张保焦头烂额地想办法时,银安殿外已经剑拔弩张了。
孙永宁、曹嘉显然很急躁,一点不想与纳穆图等过多辩驳,见傅鼐堵住了门口,便愤然叱问道,“我等敬你是王府长史,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罪犯韦良的供词已经上交刑部,圣上也令我等与顺天府、宗人府共同调查此事。如今犯人同谋就潜藏在王府之中,我们奉旨搜查抓捕,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阻拦?”
纳穆图一时语滞,孙永宁就要带人硬闯,双方眼看着就要动手,苏伟牙关一咬,刚要出面,就听不远处一个清淡的嗓音道,“他们没有资格,那我有没有资格啊?”
众人一愣,转头看去,只见几个侍从簇拥着一个藏青色蟒袍的年轻男子而来。
“十三阿哥,”曹嘉与孙永宁偷偷地对视了一眼,连忙俯身行礼。
“都起来吧,”十三阿哥收了手上的折扇,扫了一眼在场诸人道,“皇阿玛已经准我入府侍疾,这段时间四哥府上大事小情都暂由我来负责。”
“臣等遵旨,”众人俯身行礼,十三阿哥仰首进了银安殿,坐到下手的八仙椅上。
孙永宁与曹嘉虽然心里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不得不压下面上的不耐,跟从众人进了银安殿。
躲在院外的苏伟见状,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溜小跑地进了前院,给十三阿哥请了安,立在门廊后头看情况。
十三阿哥不紧不慢地饮了一杯茶,向苏伟问了问四阿哥的病况,才又把目光转回了一帮不速之客的身上。
又过了一刻钟,稍得十三阿哥青眼的施世纶将韦良的事前前后后地讲了一遍。
十三阿哥轻轻地刮着茶末,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道,“这么说,亲眼看见韦良逃狱杀人,又亲耳听到韦良口供的人,只剩了刑部的几位官员了?”
孙永宁、曹嘉闻言俱是一僵,强自镇定后俯身称是。
苏伟暗自咬了咬牙,这种巧合要说不是刑部杀人灭口,他都能一头扎进井里,穿回现代去。
十三阿哥又沉默了半晌,才放下茶碗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谁是共犯,那就不要耽搁了。不过,眼下什么也没有四哥的身体重要,你们四处乱翻乱找,要是惊扰了四哥怎么办?”
“十三爷——”
曹嘉刚要张口,便被十三阿哥抬手制止,“你们担心王府还有人与凶手合谋我也理解,这样吧,让傅鼐带着我的侍卫,跟着你们一起去抓人。你们信不着王府里的奴才,总该信得着本阿哥的属下吧。”
“可——”曹嘉语气一顿,和孙永宁对视了一眼后低下头去。
苏伟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暗自欢呼,有十三阿哥这样插手,最起码能保住雍亲王府的尊严,而且有韦良的事情在前,这个同伙被抓住后,施世纶一定更加注意犯人的看管,他们再想杀人灭口就不容易了。
傅鼐领着十三阿哥的侍卫出了银安殿,孙永宁咬紧了嘴唇,一脸不甘,可是眼下任谁也没不敢反驳十三阿哥的话。一切,似乎已要尘埃落定……
“太子殿下到——”
苏伟一惊,与众人一起转头看去,院门外,一身暗黄色蟒袍的男子正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这大清朝天下,能跟康熙爷穿着颜色相近的,除了太子也没其他人了。
“参见太子殿下!”屋内众人行礼下拜。
“胤祥给二哥请安,”十三阿哥俯身拱手,被太子亲自扶起。
“本殿也是担心四弟,”太子身份不同,进了银安殿,自是直接坐了王爷宝座,“今天跟皇阿玛再三请求,皇阿玛才准本殿来看看,还不准本殿进四弟的寝殿,只能在外面问一问情况。”
“二哥身份贵重,还是小心为好,”十三阿哥低了低头,“四哥知道二哥亲来探望,一定感怀于心。”
太子闻言弯了弯唇角,目光扫向殿中的其他人,似尤为惊奇,“怎么宗人府、顺天府、刑部官员的都在这儿?谋害四弟的凶手找到了?”
“回殿下,”孙永宁抢先一步上前,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太子点了点头,接过苏伟让人上的凉茶,慢慢啜饮,立在殿中的众人都在等待太子的示下,午后的银安殿似乎突然闷热起来。
在苏伟做了第三个深呼吸后,太子把茶碗递给了身旁的太监,轻勾起唇角道,“既然凶犯都已找到,本殿也能略微安心了。你们抓人时小心些,不要接近四弟的寝殿,打扰四弟休养。”
“二哥——”十三阿哥一愣,刚要开口。
太子微微笑了笑,打断十三阿哥的话道,“胤祥也别太矫枉过正了,这凶犯藏在王府里,四弟才有危险呢,赶紧把人抓住才是正经。”
“请殿下放心,臣等绝不敢惊扰到王爷,”孙永宁与曹嘉面露喜色,冲太子一行礼后,便带着人匆匆而去。
十三阿哥想出声阻拦,却终碍着太子的身份,没能再度开口。
苏伟愤懑地咬住嘴唇,垂着脑袋站在十三阿哥身后。
太子扫了两人一眼,面目淡然地开口道,“苏培盛,把太医们都叫来,本殿要问一问四弟的病情。”
“是,”苏伟俯身行礼,憋着一口闷气出了银安殿。
孙永宁等人倒还有些轻重,没有在王府里闹得鸡飞狗跳,也似乎早打听出雍亲王府的内在安排,直接往住着内监的东路内院去了。
银安殿内,太子与十三阿哥听着太医们的禀报,苏伟站在角落里时不时地望向窗外。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保出现在窗口,冲苏伟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孙永宁、曹嘉随后而至,迈进殿门冲太子一行礼道,“韦良的共犯,内监小远子已经自尽身亡了,臣等在他的屋子里搜到了认罪书,”说完递了一张纸给宝座上的太子。
苏伟深吸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当真如人所料,见太子瞄了几眼认罪书便交给了一旁的施世纶。
“那小远子有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线索?”太子斜靠在宝座上,双眼微微眯起,“是否有人指使他们?你们可查的仔细了?”
“臣等已经搜查清楚了,确实没有其他线索,”孙永宁低下头道,“至于幕后主使,韦良与小远子都已身死,如今暂时无从查起,还请殿下恕罪。”
“一帮废物!”太子瞪了孙永宁一眼,似十分生气,“你们自己想着怎么向皇阿玛交代吧?胤禛要是有个万一,本殿也不会轻饶了你们。”
一众人等慌忙跪下请罪,苏伟暗自撇了撇嘴,十三阿哥垂下头,也没有再多说其他。
太阳西斜,折腾了一天的闹剧终于落幕。顺天府、宗人府、刑部先后离去,小远子的尸体也被刑部带走,太子在寝殿外再三关心了四阿哥后,才起身回宫。
苏伟给十三阿哥安排了住处,十三阿哥虽说来侍疾,却也不能离四阿哥太近,最多只能在外厅坐坐。
安排完了一切,苏伟独自回到了四阿哥的卧房,整个人好似脱力一样瘫在了四阿哥床头。张保静静地立在门外,四阿哥尚在昏睡中,一夜无话。
八月初二
四阿哥病倒已经整整六天,太医院接连换了四五个方子,四阿哥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
丁芪跟着周院判检查了四阿哥身上的疱疹,当看到腋下新出的红疹时,齐齐倒吸了口气。
苏伟紧忙着凑过去,见周院判发白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是又出新疹子了?你之前说熬到疱疹熟透就能康复的话,不管用了?”
周院判心虚地看了看苏伟,轻轻点了点头,“若是王爷不断的生出新疹子,只怕迟早要熬坏了身子。这几日老夫与同僚们商议出的药方都只能解一时之症,无法根治王爷的病情。据城西的大夫们说,进京的病人都是在生出第三茬疹子时,熬不过去才——”
苏伟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周院判立时止住了话头,“周太医,我记得没错的话,万岁爷似乎说过若是王爷有了好歹,诸位太医就都不用迈出雍亲王府的门了。”
周院判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苏伟向他跟前迈了一步继续道,“我苏培盛在太医院的名声,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您信不信,就算事后万岁爷不追究,咱家也有办法,让你们统统为我家王爷赔命!”
“苏公公,你这——”周太医好歹升了太医院院判,一身的医术也不算欺世盗名,如今被一个太监如此威胁,顿时有些愤慨,谁想话未出口,就听苏培盛一声冷笑。
“比起当初的顾太医、章太医、刘院判,周太医是少有的老实人了,”苏伟走到床前给四阿哥理好寝衣,“只是,为医者理当心胸宽大,海纳百川。我却不知,城西那几位大夫何处招惹了周院判,被一一遣出府去?”
周院判一时语窒,城西的那几位大夫不乏医术高明的,对这次的时疫也更为了解。但就是这样,才让太医院的众位太医十分忌讳,论朝廷中的各部各院,太医院大概是唯一一个有能者居之的地方了。若这次让这帮赤脚大夫治好了雍亲王,那万岁爷一句话,全部收进太医院也不是不可能。其实,若不是丁芪是雍亲王府的大夫,周院判一早就把他一并打发走了。
见周院判不说话,苏伟冷下脸孔,“一个行当一个规矩,你们太医院平时怎么行事的,咱家管不着。但是眼下,事关我们王爷性命,周院判就别怪我越俎代庖了。丁芪,去把城西的大夫请回来,以后由你带着他们给王爷诊病!”
“是,”丁芪倒也胆大,完全没有对抗太医的心理负担,低头向苏伟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周院判,”苏伟扬了扬唇角,“您也算浸淫官场多年了,否则也不会在刘术之后爬上院判的位置。十三阿哥此刻就在外面坐着呢,这伴君如伴虎的意思,太医该是最了解的。更何况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脑袋更重要呢?”
周原判紧紧抿着唇角,向苏伟拱了拱手,退出门外。
早朝过后,兵部尚书萧永藻脚步匆匆地上了马车,因为雍亲王的病,皇上在早朝大发雷霆,从内务府到六部,凡事有一丝丝过错的官员都被批了一通。而深知内情的萧永藻对这一切讳莫如深,心下却很是不安。
马车驶到城隍庙街口,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拦在了马前,“萧大人,我们主子有请!”
萧永藻掀开门帘看了看,年轻人面庞干净,颈部平滑,显然是个太监,“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
“萧大人跟小的来就是了,”年轻人天生长着一双笑眼,说话时很得人好感,“主子说,不会耽误大人太久的。”
萧永藻抿了抿唇,起身下了马车,跟着年轻人进了一旁的锦绣绸缎庄。
店面后院,一间小亭子落在大柳树旁,亭子里坐着一位英气勃勃的青年人。
“原来是十四爷,”萧永藻冲十四阿哥躬了躬身,“微臣有礼了。”
“萧大人不必客气,请坐,”十四阿哥摆了摆手,执起手边的白玉壶给萧永藻倒了一杯。
“多谢十四爷,”萧永藻坐到十四阿哥对面,端起玉杯轻啜了一口,竟是一股淡淡的酒味。
十四阿哥弯了弯唇角,“我不喜饮茶,这酒是塞北的雪水酿出来的,涤过十二遍酒渣,味道清淡,韵味悠长,平时多喝些也不用担心会醉。”
“十四爷品性豪爽,微臣也早有耳闻,”萧永藻将淡酒一饮而尽,“只是不知,十四爷今日找微臣前来,是有何吩咐?”
“萧大人言重了,”十四阿哥微微笑笑,“谈不上吩咐,只是近来京城不安稳,有些事儿,胤禵想问问萧大人的意见。”
“十四爷请讲,”萧永藻低了低头。
“我四哥被人谋害,染上了时疫,顺天府抓了一个兵部的匠人,”十四阿哥的语调微微拉长,“陕西行伍出身,脾气硬得很,顺天府轮番地审了几天几夜,都问不出背后主使之人。可谁知到最后,这人越狱未成,惨死在牢里,却在临死前供出一个做太监的同伙,这让我十分诧异。今早皇阿玛大发雷霆,也多因此事太过诡异。胤禵偶然想起,萧大人在兵部也任职多年了。不知,对这个匠人可否熟悉?”
萧永藻微微一愣,随即莞尔道,“微臣惶恐,区区一个匠人,微臣实在没有注意过。只是,这凶手出自兵部,微臣脸上也着实无光。只等雍亲王康复时,再上门负荆请罪。”
十四阿哥抿着唇角,点了点头,“我平日里,与我亲哥倒不是很亲近,反而跟八哥来往得多。八哥的近臣来历都很大,佟佳氏、钮祜禄氏、纳兰氏,若真搬出来,权倾朝野也不在话下。反倒是汉儒出身的萧大人,背后单薄了些许啊。”
“十四爷的话,微臣不是很明白,”萧永藻垂了眼眸,嗓音低了低。
“萧大人是聪明人,”十四阿哥又给萧永藻倒了杯酒,“我跟八哥来往密切,他手里有什么底牌,我自然是略知一二的。那个匠人的身份也确实值得推敲,陕西行伍、兵部,齐世武、耿鄂,八哥的计谋总是一箭多雕的,就算最后全然失败了,也能给人留下疑影。不过——”
十四阿哥顿了顿,萧永藻抬起头看向他,十四阿哥继续道,“不过,这毓庆宫的位置可不是谁的计谋高,谁就能坐上的。毕竟,天底下,谁又能算得过我皇阿玛呢?”
“那依十四爷的意思?”萧永藻扬了扬眉梢。
十四阿哥举起酒杯冲萧永藻晃了晃,“大人心如明镜,八哥怕并非奇货可居之人吧?”
吕瑞送走了萧永藻,回到绸缎庄后院时,十四阿哥还坐在亭子里发呆。
“萧大人已如主子所愿,以后就是主子的一大臂力了,”吕瑞给十四阿哥倒了杯温水,“倒是雍亲王那儿,之前太子去走了一遭,如今怕都还瞒在鼓里,不知主子打算怎么办啊?”
十四阿哥沉默了半晌,幽幽地吐了口气,“二哥跟我哥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八哥的连环计,是让这两人彻底地站在了对立面上。想要如之前一般合作,不容易啊。”
“那,主子想——”吕瑞弯下腰,试探地道。
十四阿哥抿着嘴唇,灌了一杯温水,“在我看来,八哥没有我哥难对付。若是,我哥跟二哥真的撕破了脸,于我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
吕瑞弯了弯唇角,放轻嗓音道,“主子还是惦念着兄弟之情,雍亲王对主子,也不是全无情分的。之前送来的两万两,后来又送来的五万两,不都说明了雍亲王对主子的一片关怀吗?虽说,十三爷没有爵位,但王爷,终归还是向着主子的。”
“行了,”十四阿哥打断吕瑞的话,转头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崇拜苏培盛,但也别什么都跟他学,天天在我跟前说四哥的好话,也不知在哪儿听说的,看在那两万两的份儿上……我写封信,你着人送进毓庆宫去吧。”
“那,用不用告诉雍亲王一声——”吕瑞眼睛一亮。
“不用!”十四阿哥打断吕瑞的话,“我又不图他什么,随他知不知道。你敢多嘴,我回头抽死你!”
“是,”小瑞子垂下脑袋,大盖帽一晃一晃的。
十四阿哥轻嗤了一声,拍了他脑袋一巴掌道,“记住爷的话,不许什么都跟苏培盛学,更不准你随随便便去见他!要是学坏了,爷就把你派去守皇陵!”
傍晚,雍亲王府
苏伟等人得了消息,皇上得知涉案凶犯先后毙命,勃然大怒,接连下旨将刑部员外郎曹嘉,主事孙永宁贬至盛京,又令大理寺、都察院接替刑部继续调查。
然不用旁人提醒,苏伟也能猜出,此案多半是要无疾而终了。即便大理寺、都察院此时接手,随着韦良、小远子的死,一切能拿到明面的证据肯定都已烟消云散。
“眼下,调查主使之人咱们也无能为力,”张保看了一眼尚在昏睡的四阿哥,压低了声音对苏伟道,“也只能等王爷康复,再行商议了。”
“这个我也明白,”苏伟抿了抿唇,坐在圆桌旁,“不过,那个在东路小院自缢的小远子可是大有文章。他一个新进府的小太监,哪来的本事给主子下毒?照理来说,他事连接近茶房、膳房的资格都没有的。”
张保略一沉吟,走到苏伟身侧,“我也想过这一点,小远子也许只是他们一早安排下的替罪羔羊。但是,如果不是他干的,那——”
“先审问后院留下的奴才们,”苏伟低下头,“如果问不出来,就派人到庄子上去。”
“我知道了,”张保略一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什么事?”苏伟抬起下巴。
“敬事房!”张保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寝殿外间,
十三阿哥放下太医递来的药方,看着苏伟慢慢地点了点头,“你们猜测的没错,有那个小远子在中间,你们几个确实难辞其咎。敬事房就算只给皇阿玛摆个样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也是奴才们疏忽渎职,”苏伟躬下身子道,“奴才们进宫以后,王府里就辛苦十三阿哥了。”
“你们放心吧,”十三阿哥弯了弯唇角,“我会进折给皇阿玛,以四哥身体为由让你们尽快回府,不会让你们吃太多苦的。”
“多谢十三阿哥,”苏伟几人下跪谢恩。
十三阿哥叫起后,苏伟抿着唇角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府里的太医惯会欺上瞒下,奴才们也不都是省心的。还请十三阿哥多照看着王爷的身子,不要让人怠慢了。”
张保在后头捅了苏伟一下,苏伟紧忙低下头。
胤祥看了苏培盛片刻,浅笑一声道,“苏公公放心吧,有四哥的恩情在,胤祥就是赔上自己,也不会让四哥出事的。”
八月初三,
四阿哥在昏昏醒醒间撑了一天一夜后,再次抽搐。周院判的针灸比平时又深了一度,加上丁芪等人新配的药方才勉强压制下去。
晌午时分,果如张保所料,敬事房总管顾问行,副总管赵启领着一队侍卫进了雍亲王府。
苏伟纵然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却也不得不带着府上的太监迎了出去,“顾总管,赵副总管。”
“苏公公,”赵启勾了勾唇角,“今儿个兄弟们为何而来,苏公公想必清楚,别让咱们多废话了,请吧。”
顾问行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赵启,上前一步道,“王爷病情如何了?”
“王爷的病还在反复,”苏伟抿了抿唇,“顾公公知道皇子身边奴才伺候的规矩,眼下,小的们怕是不能跟顾总管回敬事房。”
顾问行点了点头,背着手向远处看了看道,“不知王爷是否醒着?奴才想去问个安。”
“王爷才睡着,”苏伟向旁边让了让,“顾公公有心,就在外边行个礼吧。等王爷醒了,小的必然转达。”
“也好,”顾问行甩了甩拂尘,俯身跪下,“老奴给王爷请安了,祝王爷早日康复,福寿绵长。”
赵启等人见着顾问行跪了,也紧忙跟着跪下。苏伟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忍了半天,才没上去踹他一脚。
行完礼,顾问行起了身,伸手扑了扑衣摆,“皇上惦记着王爷的病情,咱家自然也与万岁爷同心同德。但是,敬事房有敬事房的规矩,还望各位见谅。小远子身为王府内监,犯下此等大罪,掌事公公难辞其咎。尔等速速随咱家进宫领罚,因着王爷的身体,只一人杖责三十,今晚挨过了,明日即可回府伺候。”
苏伟与张保对视一眼,知道这顿板子是迟早都要挨的,顾问行也是顾及着王爷的面子,拖得越晚,他们的罪过就越重。而今,大理寺、都察院一筹莫展,敬事房趁早拿个态度出来,日后才好交代。
“顾总管既如此说了,小的们也不敢违抗,”苏伟状似认命地俯身拱手,“只一点,小的心有不服!”
苏伟转头向赵启看去,赵副总管身上一凉。
“你说,”顾问行扬了扬眉梢。
“小远子是敬事房新送进王府的太监,”苏伟站起身,神色颇严肃,“他与人勾结,敬事房也推托不开。而赵启正是负责人员调遣的管事太监,小远子出了问题,轻则是他督下不严,重则是他为虎作伥。如今,我等既入慎刑司受罚,缘何他却全身而退?”
顾问行闻言,转头看了看赵启,赵启顿时抖得像筛子一样。
“你说得有理,”顾问行向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两人上前架住了赵启,“别再耽误工夫了,这就随咱家入宫吧。”
苏伟等人被带走后,四阿哥又发起了高热,比起惶恐不安的奴才们,更加焦躁的就是刀悬在脖子上的周院判等人了。
相比较起来,丁芪领着的一帮赤脚大夫反而镇定些许,在又一次细细地检查了四阿哥身上的疱疹后,聚在一处商议治疗办法。
“丁大夫,”丁芪的跑腿小厮拎着食盒迈进房门。
“把东西放下就出去吧,我们现在没工夫吃饭,”丁芪头也不抬地道。
小厮抿了抿唇,放下食盒走到丁芪身旁,“丁大夫,小的在外头碰见了一个粗实的丫头,她说她家乡闹过类似天花的瘟疫,情况与王爷极其相似,她知道治疗这种病症的方法。”
丁芪一愣,抬起头道,“那姑娘在哪儿,赶紧把她领进来。”
“是,”小厮一拱手,转头出了房门,片刻后,领了一个眉目清秀,颇有姿色的女子迈进门槛。
“奴婢钱氏见过各位大夫,”女子福了福身。
“姑娘快起,”丁芪将女子带到一旁,“你说你知道此种时疫的治疗方法,且说来我听听。”
“是,”钱氏微一低头。
※※※※※※※※※※※※※※※※※※※※
大家听说过李金桂吗?吕瑞是十四爷的贴身太监,小苏子的脑残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