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事相求(1 / 1)

康熙三十八年

“是年翁的次子啊,”四阿哥接过帖子,“这几年,年遐龄任湖光巡抚,颇显施政才干,皇阿玛对他十分倚重。不过他那个长子就不是做官的材料了,爷把他安排进户部任笔帖式,一直未有成就,整天研究些有的没的。如今次子也要出仕了,只是不知能承他父亲几分的能耐啊。”

苏伟眨了眨眼睛,往四阿哥身边凑了凑,“那爷要见见年羹尧吗?”

“见他?”四阿哥瞥了苏伟一眼,“那么多宗亲大员爷都没见,你让我见一个还没有功名爵禄的小举人?你是不怕爷得罪人是不是?再说,年家递了帖子也只是问声安,年遐龄都不在京城,他们是明知爷不会见的。”

“哦,”苏伟愣愣地应了一声。

“哦什么哦,抄了几天帖子都白抄了,明天不许去库房了,给爷接着抄,”四阿哥眼睛一瞪道。

“知道了,”苏伟失神地应了一声,破天荒地没有任何抗议,满脑子胡思乱想地走回书桌后。

四阿哥蹙了蹙眉,又拿起年羹尧的帖子看了看,“你认识他?”

“听说过,”苏伟拄着下巴,咬着笔杆子。

“这人有什么特别吗?值得你那么在意?”四阿哥看看苏伟,又皱了皱眉,“别咬笔杆,把墨甩得到处都是。”

苏伟扁扁嘴,低头写了两个字,“没什么特别,就是听说挺有才华的。”

四阿哥一笑,“你耳朵倒是挺灵,这有没有才华,可不是凭人说的。年关过后就是春试,这年羹尧既然走的科举之路,就得看他能不能进士及第了。若是得了好的榜次,爷就见见他,看是多大的才华能让咱们苏公公这般重视?”

苏伟抬眼瞄了瞄四阿哥,又垂下了脑袋。

福晋院里

诗玥跟在姜嬷嬷身后,清点库房。

小丫头絮儿踮起脚看诗玥在名册上勾勾画画,羡慕地小声道,“姐姐真是什么都会,能做饭、能绣花,还能认字记账。”

诗玥笑笑,“我只能认些简单的,往深里就不通了。”

“妹妹就别谦虚了,”诗瑶从旁道,“絮儿可能不知道,你诗玥姐姐的父亲可是二十年的秀才呢。只不过总是差些运道,好好的家业被十年寒窗磨光了,如今只能靠妻子、女儿得些营生。听说今年好不容易过了科考,进了乡试?只不过这眼瞅着到了正月,还是没有消息,怕是又没中吧?”

诗玥弯了弯嘴角,“父辈的事儿我不懂,为人儿女的尽孝心才是本份,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

“诗玥说的没错,”姜嬷嬷打开一只箱子,看了看,“这什么人什么命,什么命尽什么责。”

诗瑶微微笑笑,“嬷嬷说得对,是诗瑶的心操多了,这做人啊,就该认命。”

“诗玥,诗玥,”诗瑶话音未落,诗环匆匆跑进库房,“诗玥,快回去看看,府里来信,你父亲中举了。”

诗玥一惊,手里的账册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诗瑶瞪着眼睛,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全没了以往的镇定。

姜嬷嬷左右看了看,笑了一声道,“这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啊。”

又一年朝宴,与以往不同的是,四阿哥要协同福晋由贝勒府赶往皇宫。苏公公不得不起个大早,安排早膳、车架、随同人员,然后打着哈欠跟着四阿哥往乾清宫赴宴。

“四弟好早啊,”三阿哥在乾清门旁迎上四阿哥。

“朝宴关乎体统,应当的,”四阿哥微微颔首。

三阿哥笑了一声,“何必如此客气,如今四弟得皇阿玛看重,可说是炙手可热,不像哥哥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三哥言重了,弟弟愚钝,只是听从皇阿玛之命罢了,断断称不上炙手可热,”四阿哥声音默然。

三阿哥目光闪了闪,忽然弯弯嘴角,冲四阿哥身后点头道,“佟大人。”

“三阿哥,四阿哥,”佟国维冲两人一拱手,苏伟暗暗翻了个白眼,往四阿哥身后撤了两步。

“佟大人身体可好些了?有一阵没听到大人的消息了,”三阿哥微微躬身道。

“劳三阿哥挂记,只是一些旧疾,如今已然康复了,”佟国维俯身回礼。

四阿哥抿抿嘴唇,从旁沉声道,“两位慢聊,我一路赶来颇为劳累,请恕胤禛先入席了。”

“四阿哥请,”佟国维一拱手。

三阿哥笑了笑,看着四阿哥走远,“老四这臭脾气啊,白瞎了佟大人的一番心血。不过怎么说,有孝懿皇后的养育恩情在,老四与您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佟国维看了看三阿哥,略略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朝宴上,一贯的机锋与暗斗,苏伟都懒得看热闹,只低低的与四阿哥说话,将轮番端上的冷菜、热菜品评个遍儿。

十四阿哥悄无声气地靠上来,吓了苏伟一跳,“唉哟,我的小祖宗,您坐,您坐。”

十四阿哥看看苏伟,又看看四阿哥,困窘地挠挠后脑勺道,“四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跟你说点儿事儿。”

“大事小事?”四阿哥饮了口酒,语气清淡。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十四阿哥坐到四阿哥身边,“是弟弟有事相求,今天不便说,等过了年关,我去四哥府上说行吗?”

“有事相求?”四阿哥转头看看胤禵,胤禵咬了咬嘴唇,重重地点点头。

“随你吧,”四阿哥叹了口气。

“谢谢四哥,”十四阿哥站起身朝四阿哥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然后给了苏伟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跑走了。

苏伟莫名其妙地捧着酒壶,低头道,“主子,十四阿哥能有什么事儿求你啊?”

“谁知道呢,”四阿哥又含了口酒,“胤禵一贯是小孩子心性,肯定又是什么胡闹的事儿。”

佟国维远远看着四阿哥一人独饮独酌,脑中响起三阿哥的话,蹙了蹙眉头。

“阿玛,”隆科多走到佟国维身边,“儿子去敬四阿哥一杯。”

“不许去。”

隆科多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佟国维,“阿玛——”

“听我的,”佟国维端起酒杯,掩去嘴角的冰冷,“咱们与四阿哥本来就是断不清的关系了,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四阿哥的种种行径,虽不至于亲近太子,但也决不会倒戈相向。更何况,如今这嫌隙已经做下了,就干脆坐到底吧。”

隆科多目光微寒,带着些许惊讶,“那,叶若怎么办?”

“不许再提她,”佟国维瞪了隆科多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妹妹就已经让我颇为心寒了,但她好歹位及中宫,还有帮衬佟佳氏的心。叶若呢,一进宫就受人摆布,如今更是投靠德妃。当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与四阿哥分清界限,彼此相安无事就罢了。你再与她藕断丝连,是想陷佟佳一族与危难吗?”

隆科多冷冷一笑,灌下一杯酒,将白玉酒杯死死攥在手里。

元宵刚过,皇上便开始巡视永定河工,一路顺河而下,四阿哥与大阿哥随同前往,到了二月份才回到京城。

二月末春闱放榜,年羹尧高居榜首,四阿哥很是乐呵,逗着苏伟道,“没想到你这消息还挺可靠,等他中了殿试,爷就把人叫来看看。”

苏伟扁扁嘴,撇过头,不再搭理某位撩闲的阿哥。

福晋院里

诗玥端着托盘迈进内厅,朝福晋福了一礼,“主子,奴婢给您绣了两个香囊,您看看喜不喜欢?”

“拿来我瞧瞧,”福晋放下书,微笑着道。

诗玥弯着嘴角,将香囊呈给福晋。

“绣的真精致,图样也奇巧,你这手艺比那些绣娘都强了,”福晋翻看着香囊,冲诗玥道。

“谢福晋夸奖,”诗玥一俯身,咬了咬嘴唇道,“奴婢不敢跟绣娘相比,这两个香囊,是奴婢绣了十几个中,挑出来最好的两个,其他的都不敢入主子的眼。”

福晋看了看诗玥,将香囊放下,“这般用心,是有事求我?”

诗玥垂下头,抿了抿嘴唇,原地跪下道,“奴婢不该开口的,可,到底关乎父母,奴婢只能来求福晋。”

“是关于你父亲的吧,”福晋淡然道,“我知道你父亲去年中了举,如今有事儿,可是春闱落榜了?”

“是,”诗玥点点头,双眼微红,“父亲考了二十多年才中了举人,如今又与春试无缘了。母亲来信说,父亲身子越来越不好,难以再次次应试了。所以,想让我跟福晋求个恩典,给父亲安排个外放做官的闲差,也算了了我父亲多年的念想。”

福晋叹了口气,将诗玥扶了起来,“这事儿本不大,举人本就有为官的资格,只是名额甚少。若是我阿玛还活着,这事儿家里就能办,可如今……”

诗玥绞着手绢,两行清泪由眼角划过,“让主子为难了”。

“你也是一片孝心,”福晋向窗外看了看,“只不过,咱们府里也是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再加上我在府里的位置,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若是我替你开了口,以后李氏那边的人还能消停吗?”

“奴婢知道了,主子,”诗玥上前了一步,“奴婢明白主子的为难,这二十多年要不是主子的照顾,奴婢一家哪能有今天呢。其实,如今父亲中了举,家里境况要比以往好多了,都是奴婢贪心不足,本就不该有这一求的。”

“你是个懂事儿的,”福晋拉过诗玥的手,“你先让你父亲等一等,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帮你父亲筹谋。你家里若是有什么紧迫,尽管跟我说。等过两年,我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咱们好事成双。”

“多谢主子,”诗玥缓缓俯身。

三月

一直嚷着有事相求的十四爷总算逮到了自家四哥。

一上午,十四爷在苏伟的陪同下逛了东花园,参观了藏经阁,午膳时更是胃口大开地吃了两屉牛肉包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四阿哥终于受不了地放下笔,瞪着满屋子东晃西看的十四阿哥道。

十四爷傻笑了两声,凑到四阿哥身边,“四哥,我身边的奴才都不听话,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你的。”

“奴才不听话?”四阿哥蹙蹙眉头,“怎么个不听话?”

“他们总跟额娘告状,”十四阿哥义愤填膺道,“额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的话就随意敷衍。”

四阿哥低头翻开一本书,很没诚意地道,“额娘也是为你好。”

“可是,”十四阿哥瞪了瞪眼睛,“当主子的不都得有心腹吗?”

“心腹也得培养啊,”四阿哥闲闲地应了一句。

苏伟在旁边扁了扁嘴,谁培养谁啊。

“我想培养了,”十四阿哥努努嘴,“可内务府派来的小太监都太笨了,我看见就烦。”

“那你想怎么样?”四阿哥抬头看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抿抿嘴唇,“我想,我想跟四哥要个人,当我的心腹。”

“跟我要个人?”四阿哥疑惑地眨眨眼睛,“谁啊?”

十四阿哥低下头,片刻后瞄了一眼四阿哥,又瞄了一眼苏伟。

苏伟背上一痒,突然觉得有点儿冷。

“苏培盛,”十四阿哥闷闷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屋子里霎时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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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了,再有一个月,我就不用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