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应麒的安排下,折彦冲被安置于一个铺满了软垫、没有任何利角的房间中,一切照料事宜都由皇后完颜虎负责。这天折彦冲慢慢平静下来后杨应麒从屋内出来,哀叹道:“大哥这般痛苦,恐怕不仅仅是因伤因病,更是由于心里难受。”
这时欧阳适已回去,完颜虎还在屋内,身边便只有折允武,他听见杨应麒如此哀叹低下了头不说话,又听杨应麒喃喃道:“大哥,你放心,允文的事情,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折允武回到东宫,倒在**蒙被苦嚎,太子妃萧纯听见慌忙把下人都遣开,扒开被子问丈夫:“出什么事情了?”
折允武不愿回答,偏开头去,萧纯再三询问,折允武才仰面长叹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不再窝囊,梦见自己亲手接掌这个国家……虽然在那个梦里我也隐隐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我还是做了一些努力希望能梦想成真,但直到今天我才完全醒了过来!我终于知道那完全是个梦!一个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梦!”
萧纯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么?”折允武道:“父皇还清醒的时候,就从没信任过我,在他眼里我永远是个没成熟的书生,他在的时候我是个摆设,他出征了,我做了监国,还是个摆设!”
萧纯安慰他道:“你别这样想……这些日子来我也读了一些史书,知道一些古时候的事,自古皇帝要是太过英明,他们的太子就大多显得魄力不足,尤其是开国皇帝,如果父亲太过强势,太子的长处就显现不出来了,比如秦始皇,比如唐太宗,他们的太子其实都不见得差啊。父皇天纵英明,远超诸帝,所以做他的太子是会累一点的。不过……不过等你将来登基了,情况应该会好起来的。”
“不,不一样的!我面对的情况和那些太子根本就不一样!”折允武道:“秦也好,唐也罢,那些开国皇帝的太子所要面对的压力和我根本就是两码事!今天我总算是看透了!我们现在的这个体制,有没有皇帝根本就没区别!父皇是开国之君,但他要争取一点使用权力的自由都要用上那样的权谋!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结果呢?稍有差错,整个形势就完全逆反了过来!他自己都这样了,何况是我?何况是我的子孙?”
折允武指着屋顶,仿佛那里正呈现什么幻象一般,说道:“你看看?看见没有!那里,那里!我就坐在龙椅,手里拿着帝玺,宰相和枢密把文书拿过来,然后我就盖印——没错,我唯一的作用就是坐在那里盖印,其它的事情根本就不用管了!也轮不到我管!你看看!看看这个皇帝是什么?他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摆设啊!一个被圈禁起来的富家翁!我,还有我的子孙,将来就是这个样子!南征是父皇最后的努力,我知道他也想做一个自由的皇帝!可他失败了。既然失败了,那我就算登基了,也很难改变这个体制了。更何况……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信任我!要是不然何必将本来就受限制的皇帝之权裂而为七?他是在害怕,害怕交出权力以后自己会陷入困境,所以才要弄出这样一个局面来让底下的人互相制约啊!他……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萧纯虽然看过一些书,但他的政治触觉却没法和林翎赵橘儿等相比,这时对折允武的话也不是很理解,所以不敢接口,只是听丈夫道:“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做这个太子……我根本不是这块料!要说为国家……我的能力根本就没法影响这个国家!要说为自己,我又斗不过他们的……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却偏偏让我生为折彦冲的长子?”
萧纯听丈夫直呼公公的名字,心中吃惊,忙问:“太子,今天……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折允武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觉得,父皇和七叔好像都在怀疑我。”
“怀疑什么?”萧纯问。
“他们……”折允武道:“他们好像怀疑允文是我害的。”
这句话把萧纯吓呆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猛地抱住丈夫,在他耳边问:“那……那到底是不是?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究竟是不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折允武道:“我现在已经明白,只要我有这个动机,而有些人又希望我是,那么我就是了!”
萧纯颤声道:“那……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折允武道:“我虽然行过冠礼好几年了,但在七叔面前根本和一个小孩子没区别。他要怎么捏我,就怎么捏我,我根本就还不了手!”
萧纯道:“那……他们会害你么?”
“害我?”折允武道:“大概不会,他们还需要我坐在龙椅上拿印玺给他们盖章啊,还需要我排在祭天的队列前面带头行礼啊,还需要我给他们生出代代做摆设、世世做傀儡的子子孙孙啊。”
萧纯想了想,道:“那要不……我们想办法把这事通知爹爹,让他想办法……”
折允武脸色一变,道:“不行!”
萧纯问:“为什么?你……你不信我爹爹么?”
“不是信不信……是根本没用!”折允武道:“七叔他们那帮人,是用程序来将我们紧紧套出,但是你爹爹要是来了,那就是直接用刀了!就算你爹爹成功了,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甚至更糟!在那帮文官手里我们是木人偶,在那帮武将手里我们会变成俎上肉!阿纯,你想做傀儡,还是做俎上肉?”
萧纯终于哭了起来,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嘛?”
“不知道……”折允武喟然长嘘道:“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想办法把这整个体制颠覆过来,重新把大权抓在手里……但那可能么?父皇有那样的赫赫功业,有那样的天纵英明都做不到,何况我?第二条路,就是乖乖地做傀儡……哈哈……哈哈……”折允武仰天笑了一会,忽然喃喃道:“真怀念在山东读书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我至少还有一点自由,偶尔还能和你哥哥偷偷跑出去玩……”
萧纯道:“我也很怀念当初在草原上骑马、打猎的日子。不过那时候跟在爹爹身后,总会很害怕。还是跟在太子身边好些,哪怕要跟你一辈子关在这铁屋子里,我也愿意。”
“但我不愿意!”折允武抱着妻子,眼睛有些迷茫地道:“做不得一个自由的皇帝,我也希望能做一个自由的平民。如果可能,我宁愿到草原上去做一个小牧场的场主,或者像林舆那样,做一个可以到处跑的当家,或者出海做个乘风破浪的舶主……是了,四叔还送了我一艘大船,我到现在都还没机会看一眼呢。阿纯,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带你乘着那艘大船,到那个刚刚发现的东大陆去……阿纯,我们就乘船到那个东大陆去,再开创出一片新天地来!就像父皇他们当初开创汉部一样……阿纯,你说好不好?”
萧纯知道丈夫完全是在做梦,但也不愿惊醒他,只是轻轻道:“好。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折允武在东宫发泄了一通后,第二日又如常到宫中去坐班,履行他作为一个太子职责。这段时间里大汉中枢外表平静,但和谐底下却是汹涌澎湃的潜流。韩昉也真忍得,仿佛已经放弃了抵触,默默地做起了一个循吏。但刘萼等却急了,他们的底子可不像韩昉那么清白,韩昉再怎么失势也还有告老还乡的退路,处理得好的话下一代仍然可以位列士林,东山再起。但刘萼他们的事情若是捅破,就算不杀头至少也得监禁流放,身家性命全无保障!
刘萼等本来还寄望于欧阳适,但现在看来欧阳适的情况显然也大大不妙!枢密院借着那尚未结束的汉宋战争正在不断加强对南洋方面的控制,渤海、东海、南洋三路水师被统一调动起来,威胁南宋从淮南直到两广的数千里海岸线。在这个过程中欧阳适不敢出一语阻挠枢密院对海上力量的集权行动,而刘萼等也因此而明白欧阳适已被杨应麒所控制。
若连欧阳适都已不能给他们提供帮助,那么汉廷还有谁能帮到他们呢?他们先是想到了太子,认为太子在当前的形势下有可能会给他们提供一点支持以制衡杨应麒,但折允武收到他们的暗示以后反应却很淡漠,这个结果虽在刘萼等人的意料之中,但气急败坏之下刘萼还是忍不住在无人处破口大骂:“废物!真他妈的是个废物!难道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我们要是倒了,他的日子会更加难过么!”
这时汉宋之间的战争仍在持续,不过东海商圈和南征后期对汉廷怨声载道不同,这时候他们咒骂的对象都转向了赵构!因为杨应麒已经开出了明确的议和条款,这个条款虽然对南宋政权不利但却无损于东海商圈,这些大商人们都觉得南宋朝廷应该赶紧响应结束这场战争,好让东海商圈的生产流通早日恢复。甚至就是赵构自己也都已经倾向于接受汉廷的条款,因为长江口虽在韩世忠的努力下得以确保,但浙江、福建与两广却因汉军流求水师、南洋水师的骚扰而陷入困境。不过这些还不是赵构最担心的,他心头最大的刺不是杨应麒发出的威胁,而是位于大宋内部的隐患——他担心苗刘之变会重演,担心黄袍加身会重演,担心建康朝廷对北线的军事力量会失去控制!
确切一点来说,汉宋之间的军事格局汉军并未在总体上占据上风,因为宋军在中原的优势弥补了它在东南的劣势。但是从军事对两国内政的影响看来,眼下这种格局却是有利于汉廷内部走向统一而助长了宋廷内部走向分裂,岳飞军事集团在规复汴梁以后的种种胜利,大多是在建康朝廷不许他们进兵的戒饬下取得的,边疆将士是希望自己取得的胜利能弥补东南的失利,为即将到来的汉宋和谈争取到更好的条件,但他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行事风格却让建康朝廷依稀看到了藩镇割据、军阀横行的苗头!毕竟,当初赵构南逃时能得到那么多兵将的拥护,乃在于他是延续华夏正统的象征!但现在赵构的这个象征意义却已经消失了,南北两朝上至知识分子下至贩夫走卒都已逐渐形成这样的共识:汉之与宋已非华夷之别,而只是南北争霸罢了。
华元一六九一年春,阿鲁蛮率领大军进驻榆关,随后便听从枢密调度空身入京,他对中枢命令的遵守让其他执政与在京大臣感到放心,而辽南大军这支有生力量的到达也为京畿地区的军民增长了底气。
在阿鲁蛮到达之前,河北乃至京畿地区一直处于岳飞大军的威胁之下,萧铁奴曾数次上书要求进入河南与岳飞决战,但所有的请求都被杨应麒严令拒绝。阿鲁蛮进京以后,杨应麒却即刻命他主持对抗岳飞的中部战场,汉军与宋军在这一带的力量渐渐转入平衡,岳飞在内外两重压力下不得已放弃了内黄,不久赵构连发十二道金牌催他回京述职,在黄河战线上的汉军诸上将闻讯无不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杨应麒却没有下令乘胜追击,相反,在岳飞南归后他便命淮北陆军与东海水师暂停进攻,在建康的汉使也稍稍放宽了议和的条件,答应减少岁币数额。南宋君相大喜,认为杨应麒果然是守诺之人,当廷便答应先在舟山群岛开放榷场,作为过渡时期两国的通商口岸。南北持续经年的倾国大战,眼看就要进入尾声。东海的商家又都忙碌起来,准备迎接那隔绝两年后随时会井喷的边境贸易。
“完了……”刘萼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对他的党羽们说:“看见没有!他们停手了!不对外打仗了,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开始清理内部了!而第一拨要被清理的,肯定就是我们!”
“那怎么办?”他的旧部中有人问。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另外一个人说。
“可是,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要兵没兵,要权没权!”先前那人说。
是啊,要兵没兵,要权没权,中枢有兵有权的人,没一个肯帮他们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刘萼忽然想起,“没错!还有他!眼下也只有他还有扭转乾坤的力量!可是……可是如何拖他下水呢?不!不用拖!他自己也一定是想动手的,只是没个由头而已!”
在和卢彦伦秘密联系上以后,刘萼火速派人前往陕西求见萧铁奴。
刘萼的书信到达萧铁奴手中时,萧铁奴正在终南山附近围猎,种去病在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萧铁奴将信交给他,种去病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原来刘萼在信中详细描述了京城发生的种种变故,说杨应麒囚禁至尊,欺瞒皇后,挟制太子,威胁议长,引边帅入京,独揽大权,又倡议复宋,觊觎神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请大元帅急速兴兵勤王,以安大汉天下!
种去病不等将信看完便道:“一头失势的落水狗在乱叫而已,六将军不必理会他。”
萧铁奴道:“他打什么心思我们都清楚,不过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在这时又有信使快马近前,却是传达枢密院的命令,萧铁奴不顾使者铁青着脸就在马上接了,打开一看,却是杨应麒要他接到命令后便进京辅政,冷笑一声道:“又来了!老七就这么等不及么?”对那使者道:“回去告诉老七!就说他六哥病了,暂时动不了!”
来使道:“大元帅能骑马围猎,怎么也看不出是病了啊。若真有病,也得告知是何种病……”
他的话没说完已经被抽了一鞭,萧铁奴在马上居高临下冷笑道:“滚!你大元帅生什么病!轮到你来管!”
那使者离开以后,种去病劝道:“六将军,七将军现在终究是掌管枢密院,又是执政之首。咱们这样顶撞他,于规矩不合。”
“规矩?”萧铁奴冷笑道:“什么规矩,这些规矩还不都是他老七定的!他是我弟弟,我是他哥哥!凭什么要哥哥去守弟弟的规矩!为什么就不能让天下人来守我的规矩!”
种去病不敢再劝,依旧随行打猎,数日之后回到长安大营,忽有一队骑兵上前,旗号乃是上将之制,再奔近一些,才看清旗号上写着个种字,只是这种字字体比大汉军方常制略小,种去病一见之下便知道是种彦崧来了,脸色微微一变。原来汉军诸上将之中有两位姓种,将帅士卒们私底下习惯上称种去病为大种,种彦崧为小种,种彦崧为人冲虚恬淡,又佩服种去病所建功业,因此特请制军旗时将字体缩小三分,以示尊重避让之意。
这队人马只有十余骑,显然种彦崧并未率领大军前来,萧铁奴微微皱眉,对种去病道:“你看看他来干什么。”自己却先回营去了。
种去病在辕门前等候,不久种彦崧奔近,种去病在马上仔细端详这个也渐渐步入中年的弟弟,心中不免一酸,原来二人同在西北供职已久,军事上的合作也不止一二次了,但一直都没机会见面,直到此刻才算是首次重逢。种去病心里虽然激动,脸上却半分也不流露,手一摆,嘶哑着声音问道:“这位可是种彦崧将军?久仰久仰。”
种彦崧虽然久在沙场,但所经历之事既不如种去病来得多也不如种去病来得残酷,加上保养得宜,此时的容颜仍有少年时代的六七分光彩,但种去病却是满脸伤疤,又留了络腮胡子,一手残废,心境又常常处在剧烈冲撞之中,不能如种彦崧般保持常人之态,可以说他是从容颜到气质都彻底改变了,所以种彦崧竟然认不出他来,只是马上还礼,看到种去病右手金钩,喜道:“原来是大种将军!”种彦崧早听说这位大种将军是因为钦服自己的祖父而改姓种,所以虽不知种去病是自己的哥哥,但心里一向对这个大种将军有几分亲近感。
种去病这时脸上却半点亲切也没有,看了种彦崧几眼,冷冷道:“彦崧兄不在洛阳,却跑到长安来干什么!”
他既叫彦崧兄,种彦崧便也回敬了一声“去病兄”,说道:“依照枢密院新令,自长安以东至于洛阳的防务都是我该管,之前岳飞势大,我守在洛阳寸步不敢稍离,如今东面的事情稍微缓和,彦崧才得以一路西来巡察至此,顺道来拜见大元帅。”
种去病哦了一声,说道:“彦崧兄,长安这边没什么事情,你不用担心。等会见过了大元帅,我看你就赶紧回洛阳去吧。”
种彦崧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去病兄这是什么话!你我各守一方,这长安虽是军务交叉之处,算来还是我该管。该驻长安还是回洛阳,彦崧自有主张!”这句话却是透着几分不满。他虽然服膺种去病的功业,但两人均列位上将,种去病无权调遣他。
种去病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彦崧兄自己保重了!”说完就要入营,种彦崧叫道:“等等!”种去病问:“怎么?”
种彦崧道:“我一路东来时,发现潼关、华阴、冯翊、渭南、临潼五处,有七座大粮仓都有兵将奉大元帅之命把守。按理这些粮仓该由我接手,但驻守兵将却不肯领命,说是要见了大元帅的帅令才肯放手。去病兄,此事你知道不?”
种去病不答,反问:“他们不肯领命,你又如何处置他们了?”
“按理,我就该将他们撤了!”种彦崧道:“不过他们毕竟领了元帅的帅令,我怕中间有所误会,因此暂时没动他们,这次到长安来便是要拜见大元帅问明此事,希望大元帅能下令让我接手。”
种去病却道:“这件事情你见到了大元帅最好别提,要不然我怕你会有罪受。”
种彦崧眉头再次抟起,肚子里有些脾气了,稍稍抬高了声音道:“去病兄!元帅这次实属越权!我这么做不是要冲撞他,相反,我正是要回护他!元帅威震天下,大汉军中谁不景仰?我们都希望他能爱惜羽翼,免得落下个跋扈的恶名!去病兄素得元帅信任,若能从中委婉,也可保得元帅令誉!”
种去病哼了一声,低声道:“孺子不可教也!”
这句话声音虽小,但种彦崧还是听见了,怫然道:“既然去病兄不肯为元帅上逆耳忠言,那我自己去!”就要入营,却被阍官拦住,他回顾种去病道:“我要入内拜见大元帅,还请去病兄引见。”
种去病冷冷道:“大元帅没空见你。”
种彦崧一怔,随即怒道:“你连通报都未曾,怎么就说元帅没空?”
种去病笑道:“我说元帅没空,元帅就没空!萧字旗上下,谁不知道我种去病的话,就是大元帅的话!”辕门旁的阍将守卒听到这话都跟着笑了起来,笑得种彦崧满脸通红,指着种去病要争论时,种去病已经一拂袖,调转马头入营去了。
他回营以后萧铁奴问起种彦崧来意,种去病大致说了,萧铁奴冷笑道:“这小子不知死活!”
“六将军,管他作甚!”种去病道:“一个‘乖乖上将’,政坛上的事情他半点也不懂!碍不了我们的事,现在先让他吃吃闭门羹,让全军知道六将军的威风!回头我再找人盯住他,若他敢有什么异动,立刻拿下!”
正说着,亲信来报:“元帅!卢大人来了!”
“卢大人?”种去病问:“卢彦伦?”
“是!”
种去病一听心中一惊,萧铁奴却笑道:“他怎么来了!快让他进来!”
不片刻卢彦伦满身风尘小跑着进来,见到萧铁奴后老泪纵横,抱住了大腿不放,萧铁奴笑道:“怎么,京城待不住了?”
卢彦伦痛哭道:“六将军!京城发生大变了!大变了!”
萧铁奴冷笑道:“老七把老大关了起来,对吧?哼!这事刘萼的信里说了!”
“不是!那是信使出发之前的事情了!”卢彦伦道:“信使出发之后,京城……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变故!我一听到消息就知道再不走不行了,因此连夜偷出城外,赶来禀告六将军。”
种去病忙问:“是什么大事?若是这么急,为何不用飞鸽?”
卢彦伦道:“事关重大,彦伦不敢假手他人。而且姓杨的还在封锁消息,若不是我亲自来说,恐怕六将军也不肯轻信。”
萧铁奴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是太子……”卢彦伦道:“太子失踪了!”
华元一六九一年,汉宋之间开始恢复平静,舟山群岛榷场大开,北起塘沽,东发日本,南自麻逸,西由杭州,千帆竞驰,全要到这次来之不易的边境贸易上争夺货物。正当商人们忙于赚钱时,北朝政坛却又发生了巨大的震荡:大汉皇帝的继承人、太子折允武连同太子妃萧纯一起失踪了。
事情一开始是被掩盖了起来,中枢的重要人物忙得焦头烂额,都希望能在事件被捅破之前找到折允武夫妇,没想到太子夫妇还没找到,萧铁奴倒先派人带着大批礼物入京问候太子和太子妃,杨应麒的人拖了好几次,但大元帅派来求见太子的使者他们有借口推脱,父亲派人来见女儿就实在难以阻拦了,最后杨应麒也猜到萧铁奴多半已收到风声,又迟迟找不到折允武夫妇,想来已遮掩不住了,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太子太子妃失踪,消息传出朝野哗然,京畿疑云遍起。韩昉等当即率领大臣、御史质询执政、京师守臣、京师城防提督等人太子因何失踪,得到的答案却荒谬得令人难以致信:据太子留给林舆的信说,他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太子了,因此决定乘船前往东大陆,要去开创一片新天地。
“荒唐!荒唐!谎言!谎言!绝对是借口!太子一定是给他们害了!”
还在朝的大臣如韩昉者群起而攻,在野的致仕官僚刘萼等推波助澜,京城上下登时掀起了一重接一重的政潮,甚至连太子读书成长的地方——山东地方的士林也开始对中枢产生不信任,到后来连完颜虎、欧阳适一起出来证明林舆收到的那封书信并非伪造也不能令人释疑。
七月初,北朝大元帅萧铁奴传檄天下,兴兵勤王。勤王的檄文由卢彦伦执笔,指控杨应麒“囚禁至尊、示弱误国、谋害太子、裹挟皇后、威胁议长、外通敌国、内窥神器”等七项大罪,要求大汉文臣武将鸣鼓攻之!
南宋君臣听到这个消息都松了一口气,若赵构是孙策、桓温之流人物,说不定就在准备兵马,只等杨应麒萧铁奴斗个两败俱伤便北上坐收渔利了。实际上汴梁将帅以及一些主战的大臣也都作此建议,认为眼下山东士林已对杨应麒存疑,黄河战线诸上将貌似也正举棋不定,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大宋能高举义旗挥师北上,或许能一举接管汉廷二十年来的所有战果。可惜赵构却完全没这个心思,他可不觉得北上能轻易获胜,而且就算获胜了又如何?那不是让已经功高震主的某些人平添一桩赏无可赏的功劳么?在他看来北朝内乱无暇南顾,正是自己整理后院的大好机会!
赵构的这种反应自然是让一些人大感失望的,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人不知好歹继续上书,认为就算不乘机规复故土至少也要借此机会对北朝采取强硬态度——这些人却不知道他们这些忠直激愤的建议非但没有令赵构回心转意,反而增加了赵构的反感。
华元一六九一年北朝发生的这场内战,对立双方的动作都快得让人感到诧异!
萧铁奴在檄文发出之前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扣押了主管陕东、洛阳防务的上将种彦崧,跟着兵将大集,轻骑四出,在短短半个月内便控制了京兆府全境以及陕东的华州、同州,坊州、鄜州、丹州与延安府相继宣布响应大元帅的勤王行动,另有数十州县宣布中立以等候真相大白。但河东方面却拒绝放行,太原府、隆德府、河中府守臣先后致书萧铁奴,请他暂停勤王,释放种彦崧,召开元国民代表大会调查此事。但萧铁奴对此却丝毫不作理会,七月初檄文才出长安,七月中旬他的大军就已抵达华阴,种彦崧的副将关闭潼关,河中府守臣下令巡河。洛阳方面倒也罢了,毕竟这里是防备宋军的前线,兵多将广,但河东地区这时已是大汉腹地,守臣虽然下令巡河,但他手头其实没有多少精强兵马可用,镇压寻常叛乱还可以,但面对纵横天下的萧字旗却无异于螳臂当车!
而中枢方面,杨应麒的反应也不比长安方面慢多少。当萧铁奴派遣使者入京问难时他仿佛就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在内先与完颜虎、阿鲁蛮、欧阳适达成共识,在外调动榆关、西山两处兵马随时听命。萧铁奴勤王的消息才传到京城,京畿军民都还来不及混乱,杨应麒便已经下令将所有与萧铁奴有联系的京官监视住,第二日便召开元国民大会,在欧阳适的主持下全票通过一项决议,将萧铁奴的行动定义为叛乱,并授命杨应麒自己全权处理此事。这项决议通过以后,杨应麒便在四岳殿当场任命阿鲁蛮为元帅,主持镇压萧字旗的叛乱行动,并将此决议传遍全国。
萧、杨二人的行动是如此的迅疾,一个出招一个接招,中间没有留下半点让旁人思考的余地,就像两人事先有了默契一般,对此,从京师到地方有识之士无不怀疑:莫非萧元帅这次的“勤王”已经准备了很久了?难道杨执政对萧元帅会发动“勤王”早就心中有数?
京畿、河北、辽南都很快作出反应表示支持中枢的决定,漠南发生了几起旋即被镇压了的叛乱,山东士林却认为此事可能存在误会,希望双方能够达成和解,避免大汉内部出现无谓的流血牺牲。在军队方面,刘锜是在萧铁奴举兵之时就明确表示反对,王彦、赵立等则同时致书杨、萧,对中枢方面是希望能给萧字旗留下一个谈判的余地,对萧铁奴方面则是希望他能够克制,先释放种彦崧,再以和平手段来彻查太子失踪之事。
但齐鲁书生们的建言和诸上将的调停还没到达杨、萧手中,萧字旗的大军就已经开始渡河了!河中守臣下令迎战,因之前归降的丹州、延安诸州府都是望风归附,所以这次渡河之战算是大汉内战第一次真正交锋。
不过,河中军队毕竟只是地方军队,而且迎战时人人狐疑,个个仓促,这等军队,这等士气,却如何是萧字旗百炼精兵的对手?河中府守臣在兵败之前尽焚城中粮草,大火冲天而起,等萧字旗精兵冲入城内时要抢救也来不及了。河中是秦、晋、洛三地之枢纽,无论是面对岳飞还是面对宗弼,河中都是洛阳的退路之一。一旦洛阳失守,嵩洛汉军要么就是向西退往华阴据潼关而保陕西,要么就是向北退到河中府凭黄河而卫河东,所以河中府城中储存着大量的军资作为洛阳守军的备用。这次萧铁奴来得急了,粮草辎重没能跟上,若是能顺利得到河中府的储备,那他就算打到京师恐怕也够了。这时却被河东府守臣坏了如意算盘,萧铁奴不由得大怒,几乎就要下令屠城!
种去病与卢彦伦吓得慌忙劝阻,卢彦伦忙劝道:“六将军!咱们现在是勤王!不是开疆拓土!这河中府城内也不是化外之民,更不是敌国仇种,而是大汉自家的人民啊!若是屠了河中,我们这勤王之名就不攻自破了!姓杨的现在恐怕巴不得我们这么做呢!”
萧铁奴勉强压住怒气,又要杀河东府尹,种去病又劝道:“六将军!这河中府尹之前曾致书虎座之前请六将军三思,言语之中甚是恭敬。这时虽巡河拒抗我军,但那也只是他职责所在,算不上过错。这样的人正当好好抚慰以收天下之心。若是将他杀了,恐怕天下州县官员、军队将领都将人人自危,咱们东进的道路怕也将步步荆棘!”
萧铁奴哼道:“但如今军资不够,却该如何?”
卢彦伦熟知大汉各地军资储备情况,说道:“各地州县中有军资大仓库的,正南有洛阳,东北有太原,东面有河内。”
种去病摇头道:“洛阳、河内都有大军把守,那可是用来防备岳飞的军队,非河中可比,现在种彦崧的副将已经明白不与我们合作,徐文恐怕也不会乖乖束手,就算我们能将洛阳、河内打下,只怕也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我们现在哪里浪费得了这个时间?”
卢彦伦道:“那我们赶紧去太原吧!”
萧铁奴冷笑道:“太原?等我们到达太原城下,只怕老五早在那里等着了!那时前有坚城,后无粮草,岂不是自寻死路?”
卢彦伦道:“若是这样,那就只好等后面的粮草跟上来再说。还好陕东就有几座大仓,又被我们控制着,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就能赶上来渡河。”
谁知道粮草未到,刘锜奉命东进平叛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卢彦伦大恐,诸将或有劝萧铁奴先打败刘锜再说,免得前面阿鲁蛮大军压来,后面刘锜快马赶上,那时萧字旗就要面临被两面夹击的危局了。
萧铁奴问种去病,种去病道:“不能退!不但不能退!等粮草上来了甚至不能停!”
萧铁奴笑道:“不错!去病所言正合我意!咱们这不是两国相争,只要能顾得了前面就是,不需要担心后方!后面的地方丢多少都不要紧!尽管让刘锜接掌去!只要能早日到达京师城下,控制了皇宫、四岳殿、枢密院和相府,那时我再以大元帅身份城中传枢密令,看他刘锜领命不领命!”
卢彦伦道:“但万一……万一前面被五将军挡住,我们向东过不去,后面刘锜又追了过来……”
萧铁奴放声大笑道:“派遣大军前来?哈哈!若是老二没死,由他主持,或许还能挡得住我!老五么……嘿!他不是我的对手!”
这日粮草已集,大军正要进发,忽报漠北有人来探,萧铁奴心中一动,暂且驻足,传命召见。来人进了大帐,却不是须眉男子,而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种去病心中一惊:“是她!她怎么来了!”
原来漠北来的人竟是桑莹!萧铁奴见到这个儿媳妇心中微生不安,开口便问:“你怎么来了?是阿骏出什么事情了么?”萧铁奴勤王之事行得急切机密,父子两人距离又太过遥远,所以没法约定同时起事。但算算日子,就算萧骏听到了自己起兵消息后就派桑莹前来那时间上也赶不及,由此推知桑莹的出发必是在自己起兵之前,所以萧铁奴才会这么问。
“没有,夫君他没事。”桑莹行了礼之后道:“不过夫君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左思右想都觉得蹊跷,就让我南下来见公公。”
萧铁奴问是什么信,桑莹道:“是太子的信,信中说他要乘舟泛海。夫君说那信确实是太子亲笔,而信中言语又不像开玩笑,所以感到奇怪,但又不好就向京师询问,因此让我先南下来问问公公。没想到还没走到绥德就听说公公已经起兵勤王了。”
萧铁奴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允武和阿骏交情倒是不错,居然还会写信告诉他。唉,可惜了这个孩子。”
桑莹毕竟是草原酋长的女儿,对萧铁奴发动叛乱之事半点也没抵触,从她听到消息到抵达河中,一路早把利害关系想明白了,这时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公公,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萧铁奴哼了一声道:“还能怎么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马蹄之下,就是兄弟的尸体也得踏过去再说!等我到了中枢抓住了老七,再让老四帮我重开元国民会议,任命宰相、枢密,重振朝纲!这大汉的天下,以后就由我来掌管!大哥没做完的事,就由我来完成!”
种去病、卢彦伦早知萧铁奴的想法,但这时听他坦言志向还是都忍不住身躯一震,桑莹虽是个女子,听到这话后却只是感到兴奋,对萧铁奴道:“公公!我这就回漠北,和夫君起兵响应你!”
萧铁奴微一沉吟,说道:“不,不用。我这次能否入京,一战可决,不会持久。阿骏那边说什么也赶不及过来了。再说老大当初安排了老三去漠北,这两年来老三多半早把我在漠北的影响消解掉大半了。老七又安排了老三进驻漠南,则阿骏要越过他三叔想来也难。你这就回去吧!告诉阿骏,无论如何不要贸然南下!如果我取胜,到时候自会让他进京。若是我败了,嘿,也让他不要来救。叫他往西边去!只要他一日不死,我便不会有事。”顿了顿又笑了起来道:“不过我不会失败的。所以你就告诉阿骏,让他准备好坐骑,等着到京城来见我吧!”
桑莹告辞了萧铁奴之后便返回漠北。河东沾曹广弼遗泽,对发动叛乱的萧字旗多存抗拒之心,自陕以北却要么宣布归附萧铁奴,要么就还在彷徨中不知如何是好,桑莹先西渡黄河,过丹州、延安府,绕过陕北唯一高调抵制萧字旗的绥德,再渡过黄河,到了敕勒川便是一片平静——此处为萧铁奴旧年经营之地,这时居住在这里的已大部分是半耕半牧之汉民,萧铁奴因兵发河中,河东河北人人紧张,反而是这边受到的影响不大。杨应麒虽然对河北、河东加强了控制,但对这里毕竟鞭长莫及。桑莹没有以萧字旗部将自居,也没有刻意暴露身份,这时相当于是境内行走,轻而易举便过了阴山,进入漠北后放马驰骋,直奔古回鹘城。
进城之后,桑莹听说托普嘉来见萧骏,心觉有异,便不直接现身,而是绕到后面窃听,却听丈夫萧骏正在对托普嘉慷慨陈词:“托普嘉!你这番话却把我萧骏看小了!没错,我是萧铁奴的儿子!可我更是大汉的臣子!少年时在山东的书难道我都白读了么?大伯、七叔他们对我的教诲,难道我都白听了么?如今漠北大定,各族各部都不希望发动战争,难道我会为了南边那还没弄清楚是什么事情的变故而随意发兵么?托普嘉我告诉你!我不会!陕西、京师和古回鹘城相距都有数千里,我父亲和中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都闹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要发兵,还要我跟你一起发兵!嘿!我都不知道你是想帮我父亲还是想害我父亲!总之我告诉你!除非是枢密院有帅令到达,否则我不会妄动一兵一卒的!”
桑莹在后面听得明白,心道:“看来是托普嘉要发兵帮助公公,夫君他却不肯。唉!夫君怎么这么迂腐!大汉的臣子,大汉的臣子……难道这重关系能抵过父子血亲么?万一公公兵败,我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几次要出去劝萧骏,但几次都忍住了。
不久萧骏送了托普嘉出去,一路上还不断劝他不要妄动。回屋后见到妻子不禁一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桑莹说:“托普嘉要帮助公公,你怎么不答应?”
萧骏不答,沉默了半晌问:“这次你南下,一路可顺利?没吃什么苦吧?”
桑莹道:“还好。”萧骏这才问起她南下的见闻以及萧铁奴的近况,桑莹一一相告,又转述了萧铁奴的话,最后劝道:“公公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虽然他劝我们不要妄动,但依我看我们还是得准备准备。你手头有公公的半数旧部,如果能够赶得及南下与公公会师,那对公公来说一定大有帮助。”
萧骏低头想了好久,却还是摇头道:“不!我们应该听爹爹的话,不要妄动为上。”
桑莹怔了怔道:“但是……”
萧骏挥手道:“这事我已经决定!你不要再说了!”
不说萧骏这边按兵不动,却说托普嘉离开了古回鹘城,往东南奔出数百里,进入一座隐蔽的山谷中,这座外表看来毫无异状的山谷,里面竟然藏了一支大军!从旗号看来属于大汉上将蒙兀尔麾下。
托普嘉见到蒙兀尔之后将萧骏的回答告诉他,蒙兀尔大感欣慰,说道:“阿骏真是好样的!没辜负我们对他的期望!”又望着东南叹道:“真希望这次三将军南下能够顺利劝住六将军!咱们都跟随过六将军,无论如何不希望他出事,但也不希望大汉的根基被六将军一时之怒所摧毁!”跟着便分别向东北、东南发出两道加密书信,将萧骏的态度分别告诉进驻龙城的蒲鲁虎和已经回到漠南的杨开远。
杨开远收到这封信时漠南早已入冬,他弹着蒙兀尔发来的书信,心中叹道:“阿骏这孩子当真不错!当初在燕京他初入行伍时还觉得他有些孱弱,不想这几年历练下来,整个人都变了。老六家中有此千里驹,委实令人羡慕。”又写了两封书信分别给蒙兀尔和蒲鲁虎,让他们不可掉以轻心,这才会了王宣,领了漠南兵马向东南开进,这日前锋已经望见了鸳鸯泊,杨开远综合各种信息,正盘算着:“太行有山川之险,太原有不克之固,老五用兵不至于鲁莽,只要守好了这一线一点,老六便只有坐困河东了!一等刘锜从后赶至,四方合围,老六就算不败也得困个粮尽马乏!那时他若不想沦为流寇,就只能听从我的调停了。”
他左右盘算,都觉得除非是大宋发兵前来搅和,否则这场内战应该都能控制住才对,这才稍稍感到放心。
这晚杨开远就在鸳鸯泊附近驻扎,睡到子夜却被加急军报惊醒,王宣亲自入帐来告诉他南方刚刚传来的惊人消息:云中城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竖起了萧字大旗!
杨开远听到消息后整个人跳了起来,惊叫道:“云中?云中!萧字旗!萧字旗……云中竖起了萧字旗……这!这怎么可能!”脑中急转了数圈,这才以掌重击额头,大叫道:“好六奴儿!好六奴儿!我们竟然都被你骗了!……不好!老五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