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不是母皇的骨肉，不是命运之子，以他这般相貌，生下来不被溺死，也会被丢弃，怎么可能活下来，还来到神仙圣土？

他既然已经享受了命运带来的好处，又怎能背离使命和责任，自私地沉浸在享乐之中呢？

他的妻主刚才提出的种种诱惑，难道是在考验他么？

他已经表现出动摇，贪恋着神仙圣土的舒适生活。他自己都不愿回去的地方，她又怎么可能愿意与他回去？

他不仅仅让国师大人和七皇女殿下失望，他也已经让他的妻主失望了吧？

巨大的强烈的恐惧，从心底冒出来，他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脸色瞬间苍白，再也坐不稳，整个人跌在地上。

26表面和谐

看着冰焰忽然跌在地上，表情痛苦而绝望，付芷兰的心莫名一揪，腾地一下子站起身冲到餐桌对面，弯腰搀扶，关切地问：“冰焰，你怎么了？是伤口疼还是发烧头晕了？”

冰焰闭上眼，紧张地回答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动摇的，我要回大周，我不能留下，请您与我一起回大周。”

付芷兰的眼中掩饰不住失望之色。她最不喜欢他这种诚惶诚恐的样子，他在害怕什么？他看不出她的关怀和友善么？是不是大周的那些变态教育已经在他骨子里根深蒂固，很难清除了？

冰焰偷偷将眼睛睁开一丝缝隙。

过去他挨打的时候，如果有力气他都会这样做，观察着那些打他的人的表情，从而推测他要不要装作晕倒能否避免更多痛苦。后来他发现，即使他没有反了真的晕厥了，也未必能够逃开责罚。她们会用冷水和其他残酷的方法将他弄醒，然后继续打他。无论他哀求还是哭泣，都得不到她们半分怜悯。

男人在女人眼中，只是奴畜工具，廉价的东西。而且她们当他是皮糙肉厚打不坏的。可是他并非无知无觉，他真的会痛，不仅仅是身上痛，他心中也会痛。

即使痛，即使总是失望，他还是学不会放弃希望。他依然忍不住偷偷去看她们的脸色，依然期待着她们偶尔一次半次会心软放过他。

那样，也许可以不必那么痛。

……

然而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他的妻主眼中清清楚楚的失望与嫌弃。

是因为他经受不住诱惑没有通过考验，她才失望了么？

是因为他贪恋那些并不属于他的幸福，才会被嫌弃么？

不要被嫌弃！

不要，不要赶他离开，他愿意改！

“求您，原谅我。”他努力地挣扎着，习惯性地又显得有些倔强地跪好，姿态无比恭敬。

付芷兰抽回了去搀扶他的手，咬牙后退一步，盯着他，心浮气躁烦恼忧愁。

是她心急了么？是对他有了不该有的期待，才会无法忍受他动不动就惊慌失措跪地求饶的样子么？

“你站起来。”她的语气冰冷而强硬，不受理智控制地脱口而出。

他被她的态度吓得明显颤抖，却在第一时间严格遵从了她的命令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材比她还高了半头。

本该是玉树临风，俯仰天地的伟岸男子，却错生在了大周那个女尊的世界。

他睁开了双眼，眸中尽是与身姿不相称的忐忑不安。他又匆忙垂眸，颈项微微弯曲，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茫然无措。

的确，他有什么错？他以为她在考验他的信念么？

她已经讲的很清楚，他还是错会了她的意思。

如果有责任，也是她不够仔细，不够耐心。

她忍不住自责与冲动，头脑发热顾不得矜持，一把抱住他，将自己的头枕上他的胸膛，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霸道地宣告：“不管你刚才误会的是什么，我要求你从今以后不许在我面前下跪，而且再不要跪任何人。我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可以为我改变么？”

冰焰明白了，她不是在考验他，她恼的是他刚才下跪和惊恐的模样，她希望他能为她而改变么？异样的欢喜的情绪驱散了骨子里的恐惧，冰焰渐渐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和女人特有的芬芳气息。她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环抱着他的腰。

他没有被嫌弃！

她是对他有期待的。

“做我的男友吧。”她吻上他的耳际，轻声表白。

这也许是她有史以来最烂的表白。

在自己的公寓，在椅子歪斜的餐桌旁，面对着一堆残羹剩饭，两人衣衫不整。她疯颠颠突然抱住他，在霸道的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又追加了这个要求。

倘若换成了别的男人，多半会骂她神经病，或者怪她乱开玩笑。

但是她知道冰焰不会的。

他就算不明白她的话，他也会答应的。

她欺负的就是他，他的纯真，他对这个世界的无知。

她对他表示接纳，她愿意与他恋爱，他会否能有安全感，会否不再动不动就惊慌失措呢？

她用这种方法给他安慰，同时也是给自己安慰。

“嗯。”冰焰认真地回答。任由她拥抱着，身体不再颤抖，脸上的笑容取代了之前的惊慌。他不太明白男友是什么意思，但是已经感觉到，她可能是愿意接纳他的。

否则她不会这样抱着他，就好像是他有多么珍贵，她不愿放手一样。

他正在享受她的宠爱吧？

“三年后的事情，三年后再说。”付芷兰温柔地将冰焰拉回餐桌，安抚道，“记住啊，不要害怕，心里担忧的事情都告诉我，别闷着不说。我可没那么聪明，也会误会你的。”

“嗯。”他在椅子上坐定。

一切恢复最开始吃饭时的样子。

她已经吃完，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看着他吃饭。

他刚才一直是恍惚着，碗里的饭菜还没有吃完。他从不舍得剩下任何吃食，他低头，打算将所以残羹都消灭干净。

付芷兰兴致勃勃望着冰焰说道：“其实吃饭的礼仪，我们这里应该与你们那里差不多。你吃好我，我教你去外边吃饭的时候该如何表现。以后我们都去外边吃，不用在家瞎折腾自己做饭。”

冰焰的头几乎要垂入碗中，不安道：“难道我不用抓紧练习厨艺么？我想只要我认真钻研，或者您的表弟如果肯教我，我应该会很快就学会的。以后我为您做饭不可以么？”

“自己做饭多麻烦啊？我老弟内心扭曲才会比较痴迷，那也是周末有空的时候来给我做几顿。一开始他做的东西就是样子货，很难吃的，他还逼迫我咬牙吃了赞美他。”付芷兰回忆着被逼试吃的“惨痛”经历，心里思量着，万一冰焰没有厨艺天赋又很勤奋好学，天天做好几顿饭，让她跟着试吃，她可是承受不了。

冰焰神色一黯，心想定然是妻主嫌弃他笨手笨脚学不好厨艺，才故意那样说安慰他的吧？他若是再固执地坚持要学，会不会又惹她生气呢？还是先按照她的吩咐，不再提学习厨艺的事情，等她的表弟再来的时候，他帮忙打下手偷师将来再找机会琢磨吧。

总之，男人一定要学会做饭。他别无所长，倘若连服侍妻主饭食这一点都做不好，哪有脸面留在她身边呢？

冰焰听其他男孩子说过，练一手好厨艺能够拴住妻主的胃，让妻主恋恋不忘家里饭食的味道，才不会在外沾花惹草留恋不返。厨艺好的男人，就算不是正夫，就算不再年轻，也轻易不会被妻主从家中赶走。

他如果学会了厨艺，让她喜欢上他做的饭食，他就能够在她身边名正言顺留的更长久吧？

付芷兰猜不到冰焰在想什么，见他乖乖吃饭而且不再坚持练习厨艺的事情，便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计划让冰焰学的东西很多，将他带出去之前，他必须了解一大堆基本常识，哪有时间让他浪费在练习做饭这种小事情上？

当然，她自己也不太精通厨艺，无法给予他正确的指导，这一点才是她想要避免这类问题的根本原因。

她不想让他这么快就发现她的“短边”，她想维持更久的“完美”形象，被他崇敬着，爱慕着，不被质疑的滋味，她很贪恋的。

现在，偌大的公寓里，就好像是一个童话的世界。的

她是这里唯一的公主，她全知全能。

他是爱慕她的王子，忠实的守护者，他愿意听从她所有的吩咐。

只有王子和公主的二人世界，无忧无虑。

她不愿去想自己心中阴暗的恐惧。她其实明白，她更怕的是，一旦带他见识了外边的繁华世界，他那么聪明学的那么快，用不了多久就会如鱼得水，再不需要她的所谓帮助。

如果他终将离开她，她是否应该尽量延长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呢？

她真的很自私啊，不答应与他回去那种蛮荒的地方，却又痴心妄想着能留他在身边。

她凭什么？

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样和谐地用完早餐。

付芷兰立刻兑现承诺，教了冰焰用餐礼仪，比如要为女方打开餐厅门和包厢的门，比如要将女方的椅子先拉开请女方入座后自己再落座，比如筷子摆放的位置，用餐时不要大嚼出声，嘴里有食物不要说话诸如此类……

冰焰在大周从没有机会上桌吃饭，甚至是碗筷都很少用到，那些用餐的礼仪，是只有女人才有资格学习的，此时此刻她认真耐心地教他，他激动万分将她说的全都牢牢记在心中，脸上笑容灿烂，全身都洋溢在无比的幸福之中。

她的意思是，以后带他外出，他都可以与她对面而坐，陪她一起用餐么？

她的男友，不仅仅是她的随从仆人的意思么？他欢欣雀跃，美滋滋的想象着。

“在这里，是否所有男人，与女人外出吃饭的时候，都要讲究这些礼仪呢？”冰焰禁不住为了证实猜想，细心地多问了一句。

付芷兰不怀好意地笑道：“冰焰真聪明啊，的确不是都讲究的。常常是男女朋友约会的时候喜欢玩这一套，倘若是萍水相逢或者是公务洽谈陪着客户领导吃饭之类的，可能会遵循另外的原则。你刚才已经答应当我男友，不能耍赖啊。”

男女朋友和约会这些词语，在大周都是没有的，冰焰能隐隐猜到几分意思，却不敢妄加臆断。他单纯而懵懂地再次发问：“男女朋友约会是什么意思？是女人将男人带出去一起吃饭么？”

27她的男友

付芷兰盯着冰焰清澈渴求的目光，隐约感到自己的脸莫名发烫，不由自主带出一丝羞涩，又坚决而认真地解释道：“你是不懂男女朋友的意思么？我们这里对异性产生好感，无论男女都可能会主动向对方表白，对方若是也觉得不错，就会同意。同意了意味着确定恋爱关系。这时才可以对外宣称，某某是某某的男友或女友。然后进入约会阶段，男女双方通过一系列浪漫的事情增进感情了解彼此的心……双方都觉得合适，再谈婚论嫁。

刚开始，我们的步骤有些错乱。我对你虽然有好感，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到了上床那一步，我是无法接受的。我想，也许我们可以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相处。我当你是我的男友，而我是你的女友。试试看，我们能否恋爱。真正找到感觉了，相爱了，其他都不是问题的。”

冰焰的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甚至整个房间都因着他的双眸亮了起来。他懂得她的意思。他心跳狂乱，他快乐地窒息。她这是表示她愿意尝试接纳他，一定是这个意思的。无论称呼上有怎样的差异，她对他的态度，都能够让他感受到她的认真与恳切。

在这里，决定婚嫁之前，要先成为男女朋友么？

她主动要求他成为男友，她要与他开始约会么？

他千万不能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他必须争取能够打动她。

不过在神仙圣土，怎样才能博取像她这样完美的女人的喜欢呢？他所知太少，一切都是她教他的，她若是厌烦了，他还没有学会，该怎么办？

“走，我带你去楼下散步。”付芷兰将昨晚想好的交往加培训计划一步步变成现实，“你先用眼睛看，不要太吃惊啊，有问题在没人的时候问，我看情况再给你讲，免得让外人觉得奇怪。”

“嗯。”冰焰仍然是答了一个字，却与过去的卑微的语调神态完全不同，他心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