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2黑娘
Chapter1【刺猬军团】
“TO忘川市居民:有知晓照片中所示之物下落者,请速致电13999999999,有重酬。知而不报者,后果自负,忘川有难。”
我刚刚回到忘川,新的不停尚未开业,正在装修。半小时前,我从隔壁买了盒饭回来,然后,就在我家的院墙外,这只乱贴小广告的刺猬被我抓了现行——最讨厌有人在我的墙上乱贴广告了,上次有个卖假药的乱贴一通,被我施法把整张广告贴在了脸上,一月之内都拿不下来。
回正题,审问工作由我担纲,刚抓住犯人进行实质性威慑的工作由顾无名来担任。为了省装修费,我昨天抓了一众故妖来给不停当苦力,狐狸阿透跟黑猫玄还有老家伙九厥,一见到这个气鼓鼓的刺毛球就自动避让到三尺之外,幸好苦力中还有那一把骨头的顾无名,既不怕刺又不怕疼的骨妖,实在是拷问一只刺猬的最佳帮手。
暂停了今天的装修工作,我舒服的靠在后院的躺椅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张被收缴的小广告,口气不小的警告此下,印了一张效果普通的照片——一把黑漆漆的木柄伞,除了伞柄的末端被刻意雕成一把弯刀的形状,暂时看不出有别的特殊之处。
玄跟阿透也围过来瞅了瞅,没看出个所以然,又缩回去继续刷墙壁。九厥一个人抱着两盒盒饭,看了那照片一眼,啧啧两声,啥也没说,坐到午后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大快朵颐。临时苦力就属他最轻松,一上午就只晓得捏这支铅笔涂涂画画,说要给新的不停做最完美的室内设计。
刺猬被顾无名抓在手里,叽叽扭-动,在用它天生武器狠狠戳了顾无名几次之后,很快便被他骨头的硬度伤了心,颓然放弃了进攻,蔫头蔫脑的耷拉在他手里,小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你是谁?”我问刺猬。
“叽叽叽叽!”
“打哪儿来的?”我再问。
“叽叽叽叽!”
我放弃了……这根本是一直连人话都不会讲的,最低级最低级的小妖怪。是的,它是妖怪,普通的刺猬不会贴小广告。既然如此,这小妖背后必然有人指使,在我考虑要不要在他背上挂一个横幅,写上“我以后再也不敢在老板娘家贴小广告”,然后关它到笼子里挂到店门口示众三天时,不速之客敲响了我的店门。
不,不是敲,是轰隆隆的撞击。
我让阿透去看看,谁知这只狐狸竟抱头鼠窜而归,然后一溜烟蹿到了最高的屋顶上——跟在他身后涌入后院的,是密密麻麻,潮水般的……刺猬军团。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刺猬!它的同伴来救人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优雅的……呃,我真的是很难优雅的,从椅子上弹到了离我最近的一棵树的树顶上。
我的座椅瞬间被带刺的小怪物包围了,它们在我的脚下,叽叽乱叫,有的还立起身-子,用粗短的小爪子学习金刚,来回捶着自己的心口,无数小眼睛愤怒的朝上张望。
玄早就蹿到另一棵树上去了,九厥更是连人影都看不到,只有顾无名坚定地站在原地,不屈不挠的抓着刺猬犯人,任凭多少刺猬对她发起攻击,甚至有一只爬到他头上嘘嘘都不动如山,只在忍无可忍的一刻大呵一声,将刺猬震到一旁。以骨妖的能力,要灭掉一群小刺猬,有何难。
其他人,又何尝不是。今天的不停里,有猫妖,有迎月山的山神,有老不死的天界神仙,还有我这个千年树妖,随便一个人出手,这些莽撞的小刺猬都无生机可言。只是,没感觉到那群小怪物有恶意,相反的,我还从他们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模样里,看出了一些故弄玄虚的胆怯。
“你丢人不丢人呢,一群刺猬就让你吓成这样!”
耳边,一个熟悉的,年轻女-人的声音不屑地响起——我差点忘了,现在栖息的地方,刚刚好是暮的原身。
暮是一棵槐树,跟我同是浮珑山上的树妖,我年长,她年幼,我在山顶,她在山下。当初,她为了一点“青春期的莽撞”,误入歧途,跟我斗个你死我活,还差点连累了整个人界,战败亦不肯人数。所以,我干脆把她的原身从浮珑山上移种到我的后院里,要她在最靠近人世的地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情,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这丫头脾气很倔,被我带到不停后的最初一段时间,她的口头禅永远都是“等我恢复了人身,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边鼓励她来杀我,一边细心浇灌这棵坏脾气的小树,哪怕我离开不停去蜜月时,也吩咐了专人来照管她。
现在我跟暮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但打击我依然是她最大的乐趣,什么我的脸比昨天圆了,腰比昨天粗了,发型跟我的脸型不配。我回馈她的方式,是抓几条毛毛虫放到她的树干上,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痒痒,然后求饶,然后故技重施,在求饶,乐此不疲。
今天,又被她抓住了嘲笑我的机会。她的树枝哗哗抖动,发出嗤嗤的笑声:“一个老妖怪害怕刺猬,以前浮珑山上的刺猬还少么!可是没一只敢靠近我。”
这倒新鲜了,当我还是一棵树的时候,常常有小动物在我脚下休憩或者觅食,在我们这些有灵气的树妖脚下,通常都长了可口的菌类或者野果,那些小动物经常寻香而来。而我们最不欢迎的,大概就是刺猬或者豪猪了,它们一靠近,身上的刺多多少少会刺到我们的身\_体,虽说不上疼痛,但也扎的很不舒服。我是在许多年许多年后,灵力滋长到可以驱赶小兽的时候,才没有再让刺猬之类靠近我,而暮的修为比我低了太多,她不可能拒绝刺猬的靠近。
“吹牛!”我哼了一声。
“真的!”她的树枝摇晃的更厉害了。
“那你现在施展一下魅力,让刺猬军团回家如何?”我最爱顺水推舟。
“看我的!”她也哼了一声,突然扯开嗓子,对刺猬军团大喊了一声,“长刺的丑八怪,给我滚远点!”
我还以为她有什么高明的法子……但,我脚下的叽叽声突然消失了,刺猬军团们停止了一切示威行动,都仰着头,愣愣的看着暮。几秒钟后,我隐隐听到有人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刺猬军团们身上发出了奇异的光线,消失了。片刻后,后院一片清净,地上只留着一撮撮白白的盐粒。
刺猬军团,是用盐粒变出来的?!从暮身上跳下来,我四处探看,确实只有盐,连根刺猬毛都没。几分钟后,九厥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拎了一袋水果和一只烤鸡,说刚才是出去买吃的给刺猬,也许它们只是饿了,来讨食的。
鬼才信他!明明都是他自己爱吃的!
“我以为你们会干掉这些刺猬。”一个年轻男人,潇潇洒洒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停在我面前,深色的中长猎装,帅气的黑色军靴,一头与年龄和不相称的银白短发,无可挑剔的五官上,是无限揶揄的神情,一条用黑色丝线编织而成的细声,系在他的额间,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气味。这个,不是妖怪,是神仙。
“酿酒仙官,好久不见。”他朝九厥微一颔首。
九厥盯了他半天,把水果扔到一旁,见了瘟神似的跳到一旁,顺便还拽上了我,嫌弃万分的看着男子道:“哎哟,你来这里干啥,整个天界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了!”说着,又对我附耳道,“别靠近这家伙,不然小心离婚!”
“天界之中,没几个人是你想见的吧。不然你也不会老躲在人界了。”银发男子回敬道。
太跳跃了,一个突然出现的,跟九厥认识的,很可能是神仙的男人,跟我离婚不离婚有什么关系!离不离不得我跟敖炽说了算么!“如果是别的妖怪,遇到刚刚的情景,大概已经出手了。”银发男突然严肃起来,看着我,“说明,我找对人了。”
“嗯?”我挑眉。
“对弱小动物心存善意的人,坏起来也有个限度。”他朝我走过来,“小广告是我专门让一只刺猬小妖来贴的,一定要贴在你能看到的地方,刺猬大军你也看到了,是盐粒变的,只为了看看传说中的树妖老板娘,是不是真的面恶心善。”
“你说我人面兽心,可能我还高兴点。”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店还在装修,不管你什么来路,恕不接待!”
“你必须接待。”男子不依不饶,“你以为,那寻物广告上写的,都是假的么?”他的目光,在我的后院里上下左右移动,但,他不看暮所在的地方,总是刻意避过。
“放了它吧。”他看着顾无名手里的刺猬小犯人,用命令的口吻向我求情。
“它是人质!”反正我已经面恶了,不妨再恶一点,“既然您这么说,那今天就把话说清楚,说不清楚就永远不要走了。对付神仙,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哎哟,你疯了呀!还把他留下来!你知道他是谁?”九厥把我拽到一旁,朝男人怒了努嘴。
“你同事?”我跟天界又不熟,哪知道这怪人的背景。
“狗屁同事!”九厥压低声音,“这厮是月老身边的黑娘!专做跟红娘相反的事!”
“黑娘?!”我知道亲娘伪娘红娘,但真是第一次听到黑娘。
“专门负责拆散人间感情的天界公务员!”九厥又加强了语气,“听好了,不知是爱情,是感情,包括亲情友情,甚至跟宠物之间的感情!”
他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更应该把这个男人留下来秉烛夜谈了。虽然九厥像被人踩了尾巴,可我却没有从这个男性“黑娘”身上感受到任何不怀好意的企图,在我一闪而过的第六七八感里,总觉得他应该是个善良敦厚,乃至于十分无助的一个男人,就像刺猬,因为害怕,才竖起身上的刺,让人不得接近。我一点也不怕他,真的。
让玄去再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我请他坐下。他笑笑,坐下来,但刻意把椅子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暮。
下雨的时候,人们总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何况还是寒冬里的雨水。忘川市草帽街118号的云上坊C楼的管理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对住在十九楼的那个小姑娘,总是心存疑惑的。
不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是因为每次下雨的时候,她都会出门,而且永远只穿一件红色大衣,打一把黑色雨伞,默默走出门去,跟谁也不打招呼,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管理员说,这姑娘看起来真像那些恐怖片里的女主,红衣裳,长头发,怪异的举止。
她刚刚搬来这里不到半个月,业主名册上,写着她的名字莫七夕。切,他们以为她没发觉他们怪异的打量么,身上这件红色大衣就是她的“工作服”,只要她还是天界月老殿里的小红娘,这衣裳就脱不下来。至于那把黑伞,是她从一个胆小鬼手里打劫来的。
月老那没记性的老家伙,肯定到现在还没发现她已经不在天界了吧,不然,为何这么久了还不派人来寻她或者抓她?最近,她差不多每天都要去市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的某间病房里,除了下雨的时候。她最讨厌下雨,更讨厌下雨的时候出门。
下雨她从不不出门,只有一次是例外。病房里住着他,眉清目秀,一表斯文,躺在病床-上的原因是,跳楼自杀,但被楼下的行道树挡了一下,于是只有骨折。莫七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成功的小仙,她聪明利利落,任何事都能完成得很好,
连接住从楼上坠下的他,也是那么恰到好处。但,偏偏就是他,让莫七夕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件做不好的事。她是在一年零一个月前见到他的。红娘们偷跑到人界玩耍,已经是月老殿里公开的秘密。那天是圣诞节,她穿着红衣,
戴着红色的圣诞帽,吃冰淇林。大风一来,帽子飞了,他从对面而来,捡起帽子,拍掉灰土,还友善地给两手空空的她戴回头上,说,早点回家吧,小姑娘。于是,她觉得,这就是她的爱情了。他长得这么好,声音也这么好,对她也这么好。
月老总说爱人不易,这不是挺容易就爱上了么。然后,她越来越频繁地偷跑,第二次的相见,他根本不记得这红衣小丫头是谁。第三次的相见,她像一团无拘无束又大胆的火焰,直白地说,我爱上你了。他惊讶,坦白地跟她说,他已经有未婚妻了,他很爱她,
半年后就要结婚了。原来,月老已经给他绑了红线。莫七夕失望地回了月老殿,好几个月没去看他。但是,她到底又去找他了,在他说过的,结婚那天。她没想搞破坏,只想远远地看看,然后回去。
可是,他没有跟他的未婚妻结婚,她只看到他跟那个女-人,在家中激烈的争吵,什么出国,什么前途,反正是她听不懂的。然后,那女-人甩门而去。
他们不是被绑了红线的爱侣么,为什么还要吵架?
她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她又留了下来,悄悄地旁观着他的一举一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们仍然见面,但是吵架总是多于甜蜜,她看到他经常在深夜醉酒,抱着她的照片哭,哭完又把照片撕个粉碎;他的未婚妻,也终日愁眉不展,摸着手指上他送的戒指,欲取又难取的样子。
莫七夕根据她得经验断定,月老果然是糊涂了,整天乱绑红线,他们没有感情了,爱着的人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她得帮他,也是帮自己。可是,怎么帮呢,她不可能像那些职位高的大红娘,有机会接近红线房搞破坏,再说,就算让她找到了他的红线,也剪不了,因为她没有剪子。
没有感情的人,一刀两断是最好的。可是,怎么弄呢?她想了许多办法都不行,可她不甘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多月前,居然真背他撞到了一个天赐良机。
原来,想断掉他人感情的人,不止她一个。
那天,躲在月老花园里发愁想办法,看到那个跟她不是一个部门,平时极少有交流的黑娘,鬼鬼祟祟的从月老的藏宝室里溜出来,怀-里抱着一把黑娘伞。
月老负责连接天下姻缘感情,也负责解开这些感情。“解开”的方式通常分成两种,一种是让红娘一刀子剪段某些怨偶的红线,可这非真要拆散,而是个两人更多冷静考虑的时间,时机一到若两人的缘分未尽,这红线是可以接上的。
另一种,则要出动那把黑娘伞了。只要在下雨的时候,将伞撑到要拆散的两人头上,这两个人不管有无红线绑住,是夫妻情侣还是亲人好友,所有感情都在这一瞬间一刀两断,有的甚至会反目成仇,而且被黑娘伞拆散的人,生生世世都不能再用红线拴上,不说做情侣,
莫七七夕才不信呢,月老肯定又在吓唬人而已都是月老殿里的人,有什么碰不得的。
那天她一路尾随黑娘到了人界,原来他也去了忘川,这家伙必然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而姑娘又另有所属,所以他才利用职务之便,用黑娘伞断了他们的感情,再将姑娘据为己有!
连亲人都无缘再做。所以,月老对黑娘的工作很上心,对于要出动黑娘拆散的对象,他总是一再审核,一旦确定,举手无悔。而黑娘伞,每次用毕之后,都要交还到藏宝室,不得擅自使用。而且,月老还警告过,黑娘伞只能由黑娘使用,红娘们不得触碰,否则后患无穷,害人害己。
名士の剑客
唐小花7然后么,她就打劫了,得手十分容易,在她眼里,黑娘个个都是胆小鬼,他们只听月老吩咐,每当执行任务时,总是一再确认,生怕搞错了似的,胆小拘谨得要死。
他打不过她,只告诫她,黑娘伞不能乱用!莫七夕嘻嘻一笑,那你偷它出来干什么!说实话的话,也许我会还给你。他说了他的实话。但是她说她不信,骂了他一句胆小鬼,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黑娘伞离开了。
第二天,下雨了,倾盆大雨。
他去找他的未婚妻,两人竟在街头大吵起来。
莫七夕觉得自己是他的救世主,救他的出苦海的时候终于到了。黑娘伞,遮到了他们两人的头上。莫七夕的脸,在伞下光彩照人,她干了多么大的一件好事啊!
他跟未婚妻对视许久,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雨继续下,人却再也没有了。
第二天,他跳楼。医生说,他的伤势起码要躺半年。
她不懂了,黑娘伞不是会彻底斩断两人的感情吗,那为何他还要想不开?不过没关系,反正她还在他身边。
莫七夕常常在无人探望他的时候,悄悄的病房里,跟他聊天,逗他开心,可他对她永远是淡淡的,普通朋友都说不上的情谊,并且一再跟她说,已经可以了,不要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她觉得,这只是他的掩藏,他是喜欢她的,可是他不敢说出来,就像那个胆小鬼一样。
她想继续留在他身边,直到他“醒悟”的那一天。
莫七夕的日子,过的很有规律,很安稳。最近她还搬到里离他的医院跟近的地方,黑娘伞被她放到了壁橱里。她不需要再用它了。但她有点奇怪,因为这把伞有时会自己从壁橱里跑出来,身上还有未干的雨水,每次下雨的翌日,就会出现,素来大胆的她也有一丝惊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就是第一次用过黑娘伞之后吧。莫七夕心想。
Chapter3........................................月老徽章
“你那么帅也会被打劫啊!”我真的很想笑!这个男人的打扮与言行,怎么看也应该是个冷面傲骨好身手的万人迷啊,可是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打劫了,武器还只是块板砖而已。对了,他刚才还说了,他的名字叫木耳。
“我好好地走着,她突然跳出来,当然会被吓一跳!”他难堪的恨了我一眼,“麻烦你不要再纠结这个还有我的名字,我知道你想笑”
“黑木耳啊,你的胆子真小”我脱口而出,然后我强迫自己回到严肃状态,“你搞那么多花样来试探我,又跟我讲这些,难道是想让我帮你找回那把黑娘伞?”
我应不应该答应帮他呢,惹恼了他,会不会他一个不高兴就把我和敖炽搞离婚了呢?!
“对”木耳点头“这件事必须找个天界之外的稳妥人来办。就是你。”
“切,你跟莫七夕是同事,你都找不到她,我上哪儿找去!”我摆手“不去。”
九厥也来帮腔,说:“我劝你还是把实情跟月老坦白吧,你这事可大可小,月老这人素来宽厚,也只有他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莫七夕跟黑娘伞。”
“不行,被月老知道的话,莫七夕一定会被重罚。我只想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前,找到黑娘伞,再回去跟月老请罪,罚我一个就够了。”木耳坚决拒绝了九厥的意见。
这个黑木耳有点意思,别人在这种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他被莫七夕打劫,不说抓她一起受罚,还担心她被月老惩罚,果然敦厚老实得过了头啊!
我有点理解,为什么月老要让木耳当黑娘了,他真的太善良了,善良到怯懦。如果黑娘伞真的能让一对曾经有感情联系的人从此陌路,生生世世,不管出自何种原因,这终究是最最严酷,永无退路的惩罚。让最善良的人去执行最严厉的惩罚,看似无情,实则有爱,因为他们会一再观察,一再求证,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他们不会做。这样,“误诊误杀”的发生几率,会被降到最低。月老这只老狐狸,知人善用。不过,以老家伙的道行,不可能到现在还对这一黑一红两个娘的作为毫不知情,按兵不动。
名士の剑客
唐小花7见我不做声,木耳大约以为我还在帮忙跟不帮忙之间犹豫不决,他站起来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拖起来,说:“跟我来!你看看就知道事情已经有多坏了!”他扭头看九厥“你也来。”说罢,拽着我俩,腾空而起。
“看来不关我们的事了?”玄仰头看着天空。
“看来不关我们的事了。”阿透点头,狡猾的狐狸春风一笑,“老板娘跟蓝发妖男都被劫持了,我们可以提前收工了!”
最老实的顾无名还捏着那只刺猬犯人,说:“走人?不太好吧,起码要把墙刷完呀!”
手里那只只会叽叽叫的刺猬,转动着小眼睛,仰望天空,发出了几声人类似的笑声。
在飞行过程中,我发现木耳无意识地回头三次,方向都是我的不停所在,这家伙当然不是在留恋我的店,我猜,他只是留恋在我店里的某个玩意儿。
我们在民政局的上空停了下来,木耳指着门口那条队伍,说:“你们不会觉得,他们都是来领结婚证的吧?”
当然不会,一对对男女,要么动手要么争吵,要么就冷脸一张互不理睬。
“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我早就想离婚了!”
“看到你就烦!”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排队离婚,何其壮观!
“这是我要你们看到的第一个地方。”木耳说罢,拉着我跟九厥又飞了。
接着,就是一所中学门口,两个高中生打架,拳脚相向,鼻青脸肿,好不容易被人拉开。
“你们两个要干啥?!”好友模样的人说,“从前不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吗,不是还结拜成异性兄弟了吗!就为了一道题目的解法而已,怎么搞的跟杀父愁人一样严重!”
“狗屁兄弟!”伤者之一骂道,“我不认识这个狼心狗肺的小混蛋。”
“谁稀罕!跟块肥皂当朋友也比你强!最倒霉的就是跟你分在同个班!”另一个也不示弱。
两个人又要打,被拉开了,老师来了,保安来了,闹事者被带走了,学校平静了。
“这是第二个地方。”木耳叹气,又带着我们去了第三个地方。一座普通的居民小区里,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一只脚跨到了窗台外,捶胸哭喊:“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个不孝子!不如就这么一了百了!我是你妈呀,你对我比外人还不如啊!”
“你跳你跳,谁拦着你!”窗户里头,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不耐烦地吼,“说我拿你当外人,还不是你先使坏!居然把房子过户给外人!我没有你这种不管儿子死活的妈!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让我再看到你!”
楼下的居民议论纷纷,说这家子是着了什么魔了,从前母子俩都是有说有笑,就是昨晚,不知怎的,母子俩越吵越厉害,最后就发展到一个要跳楼,一个无所谓的糟糕境地了。好说歹说,劝解了半天,老太太才哭哭啼啼的从窗户上下来,被人送进了医院。
“你时间点抓的得真准,刚刚好让我们赶上这些非常事件。”我朝木耳挤眉弄眼。
“不是我抓的得准,是最近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木耳严肃的说,“随便走到一处地方,都能看到这样的绝决的场面。”他顿了顿,“你觉得这是正常的么?”
九厥略一思索,说:“月老不准红娘使用黑娘伞的原因是?”
“她只要用了一次黑娘伞,那么,以后就会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滥用黑娘伞,搞得不该分离的人反目成仇,不加制止的话,等她拆散了999对凡人的时候,她自己也会永远变成一把黑娘伞。”木耳如是道,他摊开右手,露出手心里一个纽扣般大小的红色圆印,“这是月老殿工作人员的徽章,彼此都有牵连感应。只要她在我附近,徽章就会发亮。但我的修为不及她高,只知她在附近无法锁定具体位置,一到下雨的时候,我就在城里四处搜寻,只在有人被黑娘伞遮住的时候,我才能感应到具体位置,但等我赶过去时,每次都被她先跑掉了。本以为她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我会有机会拿会黑娘伞,可以我一个人终究是应付不来,而且时间不多了,再被她这样胡闹下去,忘川真的要乱成一锅粥了。”
“在无意识状态下滥用黑娘伞?”我一笑“那她以怎样的条件来选择要拆散的对象呢?”
“争吵!肆无忌惮的争吵!话讲的越狠越绝,她越是认为,这样的人必须要分开。”木耳斩钉截铁地说。
我跟九厥对看了一眼,明白了她他为什么要我们两个一起出来。好吧,欺负老实人是不对的,木耳这么帅这么老实,不帮帮他实在说不过去。何况,我跟敖炽经常吵架,万一那个被黑娘伞控制的疯丫头哪天飘到我们头上……
“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九厥慢吞吞地说,“希望你的月老徽章明天不会出岔子。”
名士の剑客
唐小花7Chapter4............................................木耳遗言
因素之一,专家们没有胡说,真的下雨了。
因素之二,木耳的月老徽章没有出岔子。
因素之三,木耳对黑娘伞的感应没有偏差。
因素之四,论演技,我跟九厥无愧于平民影帝后之称号;论本事,我跟九厥这两个加起来成千上万岁的老家伙,都不是吃素的。
综合以上四个因素(主要是第四个),莫七夕很容易地被假装冤家夫妻的我跟九厥引出来,然后用缚身咒绑了个结结实实,带回了不停。
雨停之后,莫七夕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在房间里大吵大闹,说我们几个妖气冲天,竟然敢绑架天界上仙。对木耳也不客气,骂他是胆小鬼,找妖怪来帮忙,真丢脸!一直到顾无名站出来,用他那张死气沉沉的骷髅脸贴到她面前,凝视了她一分钟后,莫七夕才闭了嘴。
显然,她根本不知道下雨的时候,她都-干-过些什么事。
“不要再吵了,七夕,乖乖的回月老殿去,继续做你的小红娘。不要再私来人界了,这里不是你可以随便插手的地方。”木耳扶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盗走黑娘伞的事,我自会给月老一个交代。但我不会提起任何关于你的事。所以,你也保持缄默吧。”
“哼,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就会看得起你梦吗么!胆小鬼!”莫七夕并不领情,“我只是做了你没有胆量做的事而已。黑娘伞在你手里,简直就是废物一个!”
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又诚实的小姑娘啊,我问她:“你第一次用黑娘伞时,遮住了谁?”
“我爱的男人呗。”莫七夕一仰头,她真的很诚实,“他跟她他的未婚妻总是吵架,既然那么辛苦,必然是没有感情了呀,所以我帮他解脱,让他们永远不要再打扰彼此,各自寻找新生活,有什么不对。”
“这么说,看到别人吵架争执,就代表他们之间必然没有感情了,应该帮他们一把,早分早好,是吗?”我又问。
“当然!”莫七夕肯定地说,“你这样的妖怪必然没有见过我们天界里的情景,从来没有哪个上仙会起争执,大家从来不讲那么伤人的话,彼此永远彬彬有礼,谦和相待。我们这样,才叫有感情。”
“真是未经世事的笨丫头哟。”九厥霸占着沙发,眯着眼说,“等你的岁数变得跟银河里的星星一样多的时候,你大概才会知道,世上有种行为,叫伪装。”
莫七夕皱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看你也是天界的人,为什么要帮一只妖怪说话!”
“好好,我不说了,我睡觉。老板娘继续。”九厥举手投降,转过身去睡觉。
“那,你的男人有没有彻底抛开他的未婚妻呢?”我甩了个敏感问题给她。莫七夕顿时沉默了,然后死鸭子嘴硬地回答:“以后会的。可能我的黑娘伞用得还不
够熟练,反正他一定会的。你根本不了解黑娘伞的力量!”
“我的确不了解黑娘伞的力量。”我笑笑,“但我知道,能被切断的,都不是真感情。不管亲情友情爱情。”
这次,莫七夕没能及时反驳我,她大概还在找词吧。
“你的男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又给她一记重拳,“他们是否真的被黑娘伞彻底分开了,你比我更清楚答案。”莫七夕重重地哼了一声,事实胜于雄辩,她找不到词来反对我。
“回去吧,别再胡来了。你还有大把时间。”木耳望着她倔强的脸,摇摇头,走到九厥身旁,摇了摇打鼾的他,“帮我把七夕送回月老殿吧,谢谢。”
“你自己为什么不送?”我觉得事情不对头。
木耳皱了皱眉,把我拉到离莫七夕很远的地方,轻声说:“我惹出来的乱子,得我来善后。若不是我盗出黑娘伞,七夕也不会动了歪念。如今大错已成,那些被黑娘伞遮过的恋人亲人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真的变成陌路。不管他们曾经有怎样的争执,要不要切断感情,要月老来判断。我要将他们的关系恢复原状。”
“你怎么恢复?”我吃了一惊,“不是说黑娘伞的力量是不可逆的么。”
“超过49天才不可逆。”木耳深吸了口气,望着手里那把黑娘伞,“她第一次用黑娘伞到现在,才一个半月不到。只要烧了这把伞,这49天内被遮过的所有人,都会恢复原样。”
“你会怎样?”我马上问。
“每个黑娘都有一把专属于他的黑娘伞,如果这把伞被烧掉,我也会化成灰。”他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看了他半晌,问:“你不怕么?你胆子这么小。”
他摇头:“不知道怎么的,我这个我反而一点也不害怕。”说着,他抓住我的手,慎重道:“这个我只告诉你,等九厥带走七夕之后,希望你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我最受不了这种交待遗言的口吻。
“把我的灰烬,埋在你的后院里。”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脸-红了。看到前半段的人,一定以为他对七夕有情,看到这一段,说不定会怀疑他暗恋的如人是我,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要把自己埋在我家后院的话来!
不过我心里有数,他喜欢的人,不是七夕,更不是我。
Chapter5...........................................老头来了
莫七夕又开始大吵大闹,要我送了缚身咒。
没人理她,除了我和跟九厥,不停里的其他人都看她不顺眼。幸好敖炽回东海探亲去了,大概要下周才回来,要不然,被他听到木耳刚才说的话,再看到他抓住我的手,这个火爆浪子还不一口吞了他!
我把九厥从沙发上抓起来,说:“先带她回天界吧。”
九厥看看我,又看看一脸深沉的木耳,也不多问,点点头,过去把动弹不得的莫七夕扛到了肩膀上。
“拿开你的爪子!不许碰我,放我下来!”莫七夕尖叫着。
“小萝莉,给叔安静点,不然我真的会拔掉你的牙再扔你到天河里!”九厥笑嘻嘻地威胁。
莫七夕知道她惹不起九厥,转而向木耳发难,大骂:“胆小鬼!懦夫!你敢把你偷出黑娘伞的目的告诉大家吗!你敢吗!”
对哦,故事到了现在,居然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么核心的一个问题。
“快把她带走!”木耳有些慌张,催促着九厥。
“你不敢喜欢人家,又放不下人家,自己难受得受不了了,居然想用黑娘伞来斩断自己对她的感情!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莫七夕大喊。
“闭嘴”木耳怒了
“都给我住嘴吧,两个冤孽!”
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传过来。众人循声望去,声音居然是关着那个刺猬犯人的笼子里传出来,苍老而祥和。
一阵白烟从笼子里漫出,散去时,刺猬没有了,空笼子前,悬空立着个矮矮小小,圆头圆脸,满面红光的白须老头。一手摸着胡须,一手拄着拐杖,穿了一件绣着花好月圆图样的锦绣袍子,脚踩一朵棉花糖般软棉的七彩云朵,两只小眼睛喜庆地眯缝着。
木耳惊呆了,慌忙跪下:“参见月老!”
七夕张大了嘴,连人都不会叫了。月老的拐杖朝七夕一指,她的缚身咒即时解了,狼狈地跳下地来,跪在月老面前,结巴着说:“参……参见月……月老!”
“你这个丫头还干敢咒我月月老?”月老哼了一声,“且看我回去如何处置你!”
九厥指着月老,惊奇地问:“老东西,你干吗变成一只刺猬?!”
月老用拐杖轻轻敲了敲木耳的头,说:“还不是因为这个孽障!反正最近我在休假,无事可做,干脆就来人界,看看这个孽障找黑娘伞找得如何了。倒没想到他最后找到你们帮忙。”
一听这话,木耳跟七夕都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您知道黑娘伞被偷了?”
“你们很希望我是个又聋又哑又没记性的老头是吧?”月老撇撇嘴,“告诉你们,月老殿里少了个线头我都知道!只不过我低调,我不说。就看你们自觉不准自觉。”
木耳跟七夕垂下头,不敢说话。
“你这个丫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其实什么都不懂!九厥说的不错,等你的岁数跟银河里的星星一样多的时候,再来评价自己懂不懂。当红娘的确需要你够活泼够热情够勇敢,但更要你够理智。你以为,有没有感情,只是单看别人争吵是否厉害么?”月老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就算是这只树妖,历世千年,都未能完成参透一个情字。老老实实跟我会回月老殿去,这次你闯下的祸事,我必要重罚。”月老上前揪住七夕的耳朵,“发你百年之内不得踏足人界,在月老殿思过修行!”
“月老,我错了……一百年太长!”七夕小心地求情。
“再说就两百年!”
七夕赶紧闭了嘴,垂头丧气地站在月老身边。
木耳松了口气,朝月老重重磕了一个头:“月老,偷走黑娘伞,引致忘川多人受牵连,全是因木耳的妄念而起,情月老成全木耳,让我亲自弥补这场祸事。”
“弥补?”月老的小眼睛睁开了些,“你要拿什么弥补?”
“49天之内……”
“行了行了。”月老打断他“你偷走的黑娘伞是山寨版。对那些人的影响,只能维持49天而已。”
木耳跟我,心头均是一惊,而我,更多的是惊喜,阿弥陀佛,不用埋尸在我家后院了,大好大好!
“我真当我是老糊涂么!身为你们的直系上司,我最大的乐趣就是了解我的下属的心事。管人是没有用的,得管心。”
月老戳着木耳的头,“你的心结是什么,当我不知道?始终要让你来走一遭,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会不知道?!”他把头转向七夕“你也是一样,不爱你的人,不管你耍怎样的手腕,都是不会爱的。你要学习的红娘职业操守的第一条,就是强扭的瓜怎么也不会甜!至于第二条到第一百条,你以后一年学习一条!”
“知道了……”七夕声如细蚊。
月老让木耳站起来,说:“虽然你偷走的是山寨版,但这个行为还是触犯了天界的规矩,当然要罚,还要重罚。”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木耳的眉心处一点,一圈红光从他指下漫出,迅速埋进了木耳的皮肉里。
“树妖,来来来。”老头向我招招手,“过来,老头子有话跟你交待。”
我对天界的各种大小仙们有好感的不多,但对这老头却讨厌不起来,于是慢吞吞地蹭过去,问:“干嘛?”
“这个傻小子,你就暂时交托给你了。”他把我拉到一旁,贼贼地朝木耳努努嘴,“虽然你是妖,但我跟这小子的想法差不多。不少天界中人,尚不如你。不过别把这话传出去啊,我还得在上头混饭吃的!”
“这么夸我,也没见你给我安排一个大好姻缘啊!”我一翻白眼。
“我只管人的姻缘,妖怪的我管不着!”月老一摊手,旋即又贼笑道,“难道,现在这个还不算好?!”
我撇嘴,装作没听见。不过,他临走前,还对我附耳一句:“你说的没错,能被切断的,都不是真正的感情。真正的感情,连我都无法切断。”
就是这样,贼贼的月老,他贼贼地出现,又贼贼地离开,挥了挥衣袖,只带走了一个七夕。
木耳被他留在了不停。起初,我们以为老头所说的重罚,就是不让木耳返回天界,但翌日的第一晨光照到木耳身上时,我们才明白,对他最重的惩罚,是将它打回原形。一只小小的,丑丑的,银色的刺猬。
Chapter6【浮珑旧事】
七夕说的,木耳想爱不敢爱,想放又放不下的的人,现在就种在我的后院里。昨天,我跟这只刺猬谈了一夜的心。终于知道,当年为什么没有一只刺猬敢靠近暮的身边——
木耳赶走了所有想靠近暮的同类,以劝解或者武力的方式。在这一点上,他是个勇敢的刺猬。
“那时候,她还只是浮珑山下的一棵槐树,连三围都是一样的……”我回忆着暮当年的样子,“你怎么会喜欢上一棵树呢?”
“我听到她在月亮下成个,也听到过她的哭声。我躲在石头后面,试着跟她交谈,那时候她那么高兴,说终于有人肯跟她说话了。她把她的心事都说给我听,她羡慕山顶上的那个树妖姐姐,她也想变成人类的样子,到处走,到处看。”木耳蹲在桌子上,慢慢的说,十分的怀念,“她喜欢问我是谁,是不是天上来的神仙。我怕她失望,不敢说我是一只刺猬,只好默认。”
“她一直不知道石头后面的‘神仙’是你?”我问。
木耳摇头:“她一直让我出来跟她相见,我答应了。第二天,阳光最好的时候,我还特意到河里洗了个澡,才朝她的身边走去。可是,我还没靠近,她就在尖叫了,天哪,丑八怪,快滚开!滚开!不许靠近我!”木耳学着她当年的声音,自嘲的笑着,“然后,我就乖乖掉头了。我知道你们树妖怕我们这些带刺的小东西,会痒痒,会不舒服。所以,我不让她有这些难受。那次跟一头豪猪打架,我的腿差点被咬断了,一个月才能走动。不过,附近带刺的东西都知道了我的厉害,再没有人敢靠近她了。哈哈。”
我叹息:“然后呢?”
“没然后了。她被一个男人带走了,他达成了她的愿望,让她变成了人的样子,真美。”木耳的下巴贴在桌子上,“知道她离开,我也没能走到她跟前,跟她说,石头后面那个,是我。那天我还采了一把很漂亮的野花,但最后还是把花放进了河水里。没过多久,我也离开了浮珑山。喝醉酒的月老在我的领地里睡觉,我替他赶走了一只有剧毒的虫子,于是他说我心眼儿好,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天界的月老殿工作,我就答应了。反正,她也不在这里了。”
我没打算告诉他,当年带走暮的男人,是敖炽的哥哥,只问道:“你是怎么得知她在我这里的?”
“我是前年来人界执行任务时,听一只虫人说的,浮珑山上的大树妖差点死在山下那只小树妖的手里,最后大树妖反败为胜,将小树妖打回原形,还种在了自家后院里。”木耳如实说着,继而还承认,在我刚刚将暮移植到我后院时,他就来过了,而且是带着敌意的,如果我对暮心怀鬼胎,他一定拼死相救,要我好看。可他发现,我对暮很好,才对我消除了敌意。而在我蜜月旅行的这段时间里,他只要有机会来人界,都会去不停看望暮,但通常实在她睡着的时候。如果她醒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靠近的。
“为什么这么久了,才做这样一个决定?”我问他,“用黑娘伞切断你对她的感情,真的不后悔?”
木耳沉默了许久,说:“她不再需要我了。何况,你也回来了。而我,也真的累了。”
我一拍桌子:“你连站在她面前都不敢,有什么资格说累!”他被我吓了一跳。
“七夕真是一点都没骂错你!”要不是他有刺,我真要揍他的,“瞧瞧你,来不停找我帮忙,还要搞那么多花样,又贴小广告引我注意,又变出刺猬军团跑到后院来试探,你怕她吃了你么!你连让自己变成灰都不怕,偏偏怕看她一眼?偏偏怕靠近她?就因为当年那一句丑八怪?”
木耳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说:“我来找你,其一是因为我知道你能帮我,其二,如你所说,在知道七夕已经用黑娘伞铸成大错之后,我便决定,找回黑娘伞之日,便是我化成灰烬之时。在那之前,我的确想再看她最后一眼。”他嗫嚅了半天,不好意思的说,“其实,那天我还特意去给头发做了护理,还换了一身最拉风的衣裳。我以为,以这样的我出现在她面前时,我的目光不会再逃避。可我错了,当我借故走进你后院的瞬间,我才发现,我还是不敢看她。其实,我还是那个丑八怪。”
“你是有多玻璃心啊!”我听得火大,冲口而出,“告诉你,我跟我老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丑八怪。”
“然后呢?”他抬起头。
“然后他就报复我呗,我们吵架,甚至互殴。”我耸耸肩,“最后就是,我们结婚了。唉。”
“真幸福。”他羡慕的说。
“我不是要你羡慕我!”真受不了这只敦厚自卑玻璃心的傻刺猬,我用筷子敲着他的头,“我是要你知道,你要是永远藏着,谁都看不见你!管他结果好坏,好歹试一次,才不枉你在这世上活一回。你连死都不怕,怕她?!”
他又沉默了,然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跟你丈夫,现在还经常吵闹么?”
“当然,他经常把我气得半死,我也把他气得暴跳。”我如实回答。木耳有些不理解了。
我知道他在迷惑什么,说“感情是奇怪的东西,表达的方式千奇百怪,吵吵闹闹不一定是无情,相敬如宾不见得是有爱。你接触过的人跟事还太少,月老殿里许多传统已经过时了。”木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接下来的然后,想好了没有?”我又敲他的头。
“然后……”他深呼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想……想好了……”
“不响亮!”
“想好了!”
“Good!”
【Ending】
又一个早晨,我躲在窗后,偷偷目送木耳慢慢地爬向后院,目标:暮!直线距离,三米,二米,一米……
我把脑袋缩了回去,默默在心中祈祷。
很快,我就听到了暮的尖叫,啊!刺猬!滚开滚开!
我探出半个脑袋窥视,然后老怀安慰的笑了。
木耳没有滚,静静地伏在暮的脚下,任她尖叫谩骂。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躲闪多年的黑娘,而是一只回到起始之地的刺猬。木耳银白色的尖刺,被晨光照出温柔的颜色。这天,我在我的围脖上发了这样一句话——
我只是一只树妖,我无法让暮爱上你,也无法让你忘记暮,我只能提供一个安静的后院,充足的食物,以及,一点祝福。
至于后来,哪有什么后来,我还得赶紧忙着装修不停呢,为了这只刺猬的破事,我已经几天没有建工了,阿透跟玄那两个懒东西,到现在墙壁还没刷完!至于九厥,更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所有的重活都扔给了顾无名。他们这样拖沓,我的新店要几时才能开张!
等等,好像有人回来了,一股如此熟悉的杀气……
一秒钟后——“我回来啦!”
敖炽兴奋豪迈的声音,响彻云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