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岛,对马海峡沿岸,几艘英国战船正在对着岸边开炮。
“轰轰轰……”
炙热的铁球掀起了大片的泥土,虽然声势浩大但说实话,实心炮弹的杀伤力并不高,顶多也就是声音响一点,声势大一点的炮仗罢了。
英国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只是看到岸边有大队的蒙元骑兵所以就过来放几炮骚扰一下,仅此而已。
“呸呸……”
乌兰巴日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的吐了几口泥土。随后几步来到前方的弹坑旁边……弹坑中,他的马已经不行了。
“狗日地英国佬!老子早晚要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给我的马儿报仇!”
“行了行了,跑到现在还有力气吼呢?别嚷嚷了……你的马儿死了也是死了,不如晚上咱们就吃了它吧。”
旁边另一个同样狼狈的健壮汉子说道。
“……”
乌兰巴日张嘴就想骂人,不过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吃吧吃吧,赶紧的,别让我看见!”
三日前,那健壮汉子的马儿被他亲手勒死了,那个他当做儿子一样宠爱的马儿就流着泪软倒在他的怀里。
而那天晚上,饥肠辘辘的骑兵们终于吃了顿饱饭。
当时,健壮汉子什么都没说。
而现在,乌兰巴日也什么都不想说。
夜,来得很快。
海风夹杂着水汽,带走人体更多的温度。
冷,饿,困……乃至病痛。
曾经在日本战无不胜的枪骑兵们,迎来了又一个痛苦的夜晚。
他们不敢生火,甚至就连马肉都是直接生吃的。
因为在他们背后有比英国人的舰炮更致命的东西在追……那是幕府的军队!
在逆风仗的时候,幕府军就像篝火熄灭后冒出来的青烟,轻轻一吹就会消失无踪。
而让他们占到上风的时候,这群曾经的绵阳就会化身为恶狼……不,是恶魔!!
至少,草原上的狼不会虐杀食物,更不会为了试刀而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砍成排骨似的小段……而且为了被砍者叫得更长一些,他们甚至丧心病狂的从脚趾开始砍起!
这还是乌兰巴日自己亲眼所见的,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变态行为还有更多!
天知道这群瘦瘦小小的武士为什么会有如此残忍的心……甚至一些传说让乌兰巴日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成熟战士都感到后背发毛、头皮发凉。
“咕噜……”
乌兰巴日的肚子又叫了起来,气得他恶狠狠的给了自己肚子两拳头。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手中拿着一根新鲜的、还带着血丝的肉条。
“吃吧,不吃点东西人是撑不住的。”
乌兰巴日回头看去,正是白天要吃他马儿的那个健壮汉子。
“不吃!绝对不吃!”
“不吃你怎么对得起它?它也希望你能活下去吧?难道你就不想回家见额娘,再看看老婆抱抱儿子?”
“……”
“吃吧。”
最终,乌兰巴日手中多了一根黏糊糊的、软趴趴的,但却又显得异常香甜的肉条。
“呜……”
乌兰巴日哭了,哭得很小声。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自从英国人彻底封锁了对马海峡之后,原本苟延残喘仿佛风中残烛一般的幕府居然奇迹般的回了口气来!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乌兰巴日的常识了。
先是火药打光了,然后是食物也消耗殆尽了,日本人不敢与他们正面交战,就不停的在周边骚扰或者作势佯攻,反正就是一刻都不让他们休息。
而只要他们稍微露出点破绽,那些个子矮小的恶魔就会对英勇的战士们伸出魔爪。
乌兰巴日的哥哥死了,弟弟也死了,他最好的朋友被斩成了排骨段。
所有的这一切乌兰巴日都抗了过来,可就在今夜,就在这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吃着自己心爱马儿的肉时,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乌兰巴日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他只哭了几声就强行止住了眼泪,将注意力放到同僚们的聊天上。
“狗日的水师怎么还不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谁知道呢!三天前那个送信来的家伙是这么说的。”
“该死,我真是一刻都忍不了了……蒲家那些废物到底在做什么?”
“区区一介南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
目前,同僚们的主流看法是骂蒲氏。
作为可汗最为看重的南人世家,蒲氏投降之初就得到了重视,可他们却在追击南宋皇帝的时候被人击败,不仅放走了南宋的皇帝,还让可汗颜面无光。
他们打不过英国人也就算了,甚至就连补给品都送不上来,导致整个战役全盘崩溃,无数英勇的雄鹰没有死在秦府的火炮下,却死在了可笑的日本矮人手里!
而现在,他们甚至连接走草原雄鹰们的承诺都做不到了!
可恨啊可恨!
“蒲氏……该杀!”乌兰巴日咬牙道。
“是啊,该杀!”
“杀!!”
乌兰巴日的话引起了同僚们的共鸣。
时间缓缓过去,好不容易吃了点东西的同僚们终于说累了,渐渐的大家都没了声息。
只有乌兰巴日睡不着,枕着马鞍望着夜空。
“哗啦……哗啦……”
忽然阵阵不正常的水声引起了乌兰巴日的注意,他轻巧的翻身而起,抽出腰间马刀,并且轻轻拍醒他旁边的同僚。
“什么情况?”
醒来的同僚没有张扬,而是低声问道。
“不知道,有水声。”
“是蒲氏?”
“不好说……先把人都叫起来。”
“……”
就在乌兰巴日的同僚们一个接一个醒来的时候,海岸那边突然亮起了几只火把。
在火把照亮的范围内出现了一些蒙人打扮的身影!
“是自己人!”
乌兰巴日兴奋道。
“咦?不是说好了生篝火的么?怎么变成火把了?”
“管他呢!反正老子要回家!”
“是啊……咱们能回家啦!”
“长生天在上,不管去哪,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行!”
“……”
乌兰巴日没有马了,自然也不需要去旁边的小树林牵马,望着岸边的火光回头喊了一声:“我先去看看情况!”
“小心!”
“知道了!”
说完,乌兰巴日拎着马鞍,缓缓的向岸边的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当乌兰巴日接近岸边的时候,很快就被发现了。
“谁在那边?”
“自己人,枪骑兵乌兰巴日。”
“怎么只有你一个?”那人奇怪的看了乌兰巴日一眼,“你的马呢?”
“吃了。”乌兰巴日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你们怎么才来?”
“英国人封锁了海峡,还时不时的炮轰对马岛……我们是一直忍到天黑这才能出港,现在还算是快的呢!不然凌晨到了你们就更危险。”
乌兰巴日是一肚子火气,没想到对方也是一肚子怨气。
可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呢?
“唉,谁能想到,咱们居然会这样失败……”乌兰巴日闻言肚里的火气也消散不少,一番感叹道。
“是啊,时代变了啊……”那人也跟着附和道。
两人聊天的功夫,乌兰巴日的同僚们也陆陆续的牵着马走了过来。
篝火边与乌兰巴日聊天的那位居然是这艘船的长官,看到大队人马过来了就开始忙前忙后。
“马儿拴在前边,人去甲板下面……”
乌兰巴日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礁石上,目送着同僚们牵着马儿走上船去。
之所以要选这个地方撤退就是因为这里的海岸水深足够,能让大船直接靠岸。
否则若是用小船一船的去运的话,那他们就只能忍痛丢掉马儿了……
……毕竟马虽重要,但毕竟没有人命值钱。
乌兰巴日他们这队人可以说是字面意义上的人困马乏,按照对方的指挥存放好了马儿和鞍具、铠甲之后,纷纷钻到下面船舱休息去了。
乌兰巴日最后上的船——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也不是白看的,而是清点了人数,保证没有任何一个兄弟被扔在这片该死的土地上。
“咦?这船……怎么好像有点大啊?”乌兰巴日一上船就觉着有些奇怪。
“大一些不好吗?大一些才能拉更多人回去啊。”那船上的长官笑道。
“可是……算了。”乌兰巴日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也没管那么多细节,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应该就到对马岛了。
然而急着去睡觉的乌兰巴日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只有500料的小船与他们擦肩而过,再之后不久,岸上亮起了三处篝火。
……
第二天一早,当乌兰巴日被阵阵喧闹声惊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毕竟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如此安心的睡上一觉了。
“吵什么呢……不对,怎么好像还在海上!?”乌兰巴日只觉得身下的船只正在随波荡漾,而正常来讲他们应该早就抵达对马岛了才对!
“乌兰巴日你醒了!?这群狗娘养的把舱门给锁上了!”
一个同僚嚷嚷道。
“舱门锁了?”乌兰巴日瞪大了眼睛,昨晚的各种蹊跷的、不和谐的记忆慢慢涌上心头……
约定的暗号被改变了,接头人那不怎么地道的蒙古语,非要人马分开的设置,甚至还收缴了他们的铠甲……
“现在想起来,这艘船怎么也得有两千料了吧?”忽然,一个枪骑兵喃喃的说道,“之前听管辎重的朋友说过,咱们水师的大船是不是都沉得差不多了啊!?”
“那……”
就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乌兰巴日忽然一拍大腿道:“糟了!咱们被骗了!”
……
“咚咚咚……咚咚咚……”
“放我们出去!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
“咚咚咚……”
“他们在说什么?”一名身着蒙元传统服饰,却是个汉人长相的年轻人问道。
“他们想要出来……还说我们骗他们。”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答道。
如果此时乌兰巴日站在甲板上,那就不难认出整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是昨天他以为是船长的那位。
“哈哈,好单纯,真可爱。”年轻人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此人,正是关旻。
而那个会说蒙语,满脸横肉的大汉则是完颜琴旗下的一员大将,因为会说蒙语的关系被抽调过来协助行动的。
是的,这是秦府布下的骗局。
虽然眼前这些枪骑兵只是一群败军,但其实他们“浑身是宝”。
首先当然就是他们的坐骑。
完颜琴那边抓捕生女真,扩充部族数量的计划进行得很快成功,只是在战马方面有着不小的缺口。
而除了战马之外,这些枪骑兵本身也是非常不错的战士,如果能归顺完颜琴的话,也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至于不愿归顺完颜琴的人怎么办?
恰好川蜀第一钢铁厂准备再造一个新的高炉,正在愁铁矿石不够用的呢!
这群枪骑兵各个都是身强力壮的棒小伙,正好可以去攀枝花挖矿去。
而这还只是最直接的效益,另外还有打击蒙军士气啦,让蒙军高层错判形式啦等等,这种战略级别的误判哪怕再怎么微不足道,也不知道积累下来会产生什么样的作用,但终归还是做了比不做强。
……
恭州,秦府别院。
肖恒渐渐的没有呆在秘书处,而是蹲在荷花池边咬着包子。
在他旁边,被誉为新北宋影子里的皇帝的情报头子张岚则满脸堆笑的捧着个食盒,眼见着食盒里还摆着好几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说吧,又闯什么祸了?”肖恒没好气的问道。
“没,这次真没有。”张岚依然笑眯眯的,就像一只刚刚偷到腥的狐狸。
随着秘书处逐渐成熟,肖恒也慢慢开始下放权力。
而随着肖恒的权利下方,秘书处与张岚的矛盾就逐渐开始多了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张岚这人天生就不讨文人喜欢,另一方面嘛……他张岚权利太大又是个干脏活的,怎么好跟秘书里的大员们勾肩搭背?就算没有矛盾张岚也要找机会讨人嫌的。
“那是什么事?”肖恒几口吃完了包子,不客气的又从张岚捧着的食盒里掏了一个出来。
“是英国人……他们应该是快要动手了。”说起正事的时候,张岚收起了嬉皮笑脸。
“倒是在意料之中,这些人的心思可真好猜。”肖恒嗤笑道。
“不是在日本。”张岚一脸慎重。
“不是在日本?那是在哪里?”肖恒一愣,随即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
“在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