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权亲自镇守江陵,每日等候前线军情,却不想这日一早,竟得到当阳败军回报,说是数万斛粮草被劫,当阳失守,甘宁、蒋1等尽数战死。如此噩耗,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孙权顿时瘫坐在地,良久方才痛哭道:“兴霸随孤十余年,战功赫赫,乃我江东一柱,不想今日竟被蜀军所害!”
看到孙权哭得痛断肝肠,是仪等大臣皆是不忍,连忙劝道:“大王切莫如此悲伤,眼下蜀军占据当阳,威胁朱然将军后方,于我军极为不利!大王宜早日应对!”
“蜀军害我爱将,孤誓报此仇!”孙权咬牙怒骂,随即准备点起兵马,亲征当阳。
是仪慌忙劝道:“大王万尊之躯,不宜轻动!眼下应一面派人前往当阳打探消息,一面将此事告知陆伯言,听其建议,然后出兵。”
孙权刚刚一时激愤,现在冷静下来,也赞同是仪的看法,随即暂时按兵不动,派斥候前往当阳。
一日后,汉军释放的那三百六十名吴兵,带着甘宁的灵柩尽数回到了江陵。孙权听闻此事后,在欣慰之余也不由心生疑惑,总觉得汉军此举另有目的,于是派心腹将领胡综前去审问这些回来的吴兵,以防有汉军细作混在里面。
经过半个时辰的口令核对和互相指认,胡综方才确认这些吴兵都是自己人,然后向孙权复命:“大王,这些士卒身份并无可疑,只是屯长史达送来蜀军书信一封,另有四名士卒说有要事禀报!”
“书信?快呈上来!”孙权脸色一变,立刻接过胡综递来的书信。
“汉车骑将军张飞麾下牙门将关索书告吴主孙权:孙刘多年同盟之谊,而公令吕蒙以诡诈袭取荆州,是为不信。又令潘璋于夹石截杀先父残军,是为不义。今吕蒙、潘璋横死荆州,此天愤东吴不信不义之举。然公不知悔改,反屈膝受辱于曹丕,谄求九锡,父兄威名丧于一旦,是为不孝。又携江东羸弱之众,甘为魏贼之爪牙,与大汉天兵相抗,令甘宁、蒋1等悉数授首,是为不智。不信不义不孝不智之徒,焉有面目统率江东,受封为王?然我大汉仁义之师,诚不愿枉杀降卒,今放归三百六十人,使其歌我大汉仁德。并送还甘宁尸骸,以儆效尤。公若不愿亲步甘宁后尘,可亲率江东文武,至夷陵乞降于大汉天子,或能苟存性命。若稍有迟疑,当阳数千汉家虎狼南向江陵,吾誓提三尺之剑,立斩汝首,以祭先父!”
孙权看完书信,不由怒发如狂,将书信扯得粉碎,掷地大骂道:“关索竖子,区区一个牙门将,竟这般猖狂!前番害死文珪,我正欲报仇,不想你却来了当阳!”
是仪很少看到孙权这般恼怒,连忙劝道:“关索此书乃是为激怒大王,大王切不可中他诡计,乱了分寸!”
孙权怒了一阵后,也逐渐消下气来,对胡综说道:“伟则,先传那四名士卒进来,我倒要听听他们究竟有何要事!”
少时,胡综领着那四名吴兵来到州牧府衙觐见孙权。其中一人开口道:“大王,小人前日晚上起夜,偶尔听到蜀军在城墙上谈论……”
那名吴兵很快便将吴班与关索的谈话一一告知孙权。听到如此详尽的军机,不仅是孙权难以置信,就连是仪和徐详等人也是满脸的惊愕。
孙权又盘问了另外三名士卒,所说皆无差异。孙权低头思索一番后,再次厉声质问道:“你等说的,可都是实情?”
“此事千真万确,小人怎敢诓骗大王!”
四名士卒慌得连连磕头,徐详也出面为他们解围:“大王,此四人乃是兴霸将军两年前招募的士卒,有负章和伍长等人作证,身份不用怀疑!”
孙权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将士卒们的话重新理了一遍,一个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是解开了。
原来吕蒙与潘璋身前担心的细作,原来是在朱然军中,怪不得关索当日能于夹石山杀出,救走关羽,这一切也能说得通了。
不仅是张纮、贺齐当年劝谏自己的话,甚至连镇守当阳的甘宁患病,关索也一清二楚,看来这个细作的职位一定不低。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紧张起来,朱然账下尚有数位将军,这个内应身份不明,无论去堵截张飞援军,还是留守高林亭,只要一离开朱然,便有可能临阵叛变,到那时吴军便凶多吉少。
看到孙权一言不发,只是眉头紧锁,是仪忍不住说道:“大王,此事恐有蹊跷,需谨慎行事!”
“先将这三百六十名吴兵和兴霸的灵柩送往武昌!”沉思片刻后,孙权首先决定的便是此事。
虽是这些吴兵中没有汉军细作混在里面,但天知道他们有没有成为汉军的内应,既是隐患,便绝不可留在江陵。万一再让他们宣扬汉军仁义,难保不会影响江陵军心。
孙权又反复斟酌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拍案道:“孤主意已定,亲自领兵驻守在当阳以北,先堵住张飞援军,然后再设法与义封徐图当阳!”
“不可!”是仪闻言大惊,急忙劝道,“大王万金之躯,怎可亲入险地!何况江陵可用之兵只有六千,又须固守城池,岂能尽数带去!”
“大王若真信那帮士卒所说,此事也应让陆伯言去办!”
“眼下刘备、张飞、马良三路兵马压境,东吴兵马尽数在外抵御,就算调遣,来往也恐不及!”孙权知道是仪的话有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张飞的援军到达当阳需要六天,而这些吴兵从当阳回来,已经花了两天,那么孙权只剩下四天的时间来做准备,除了直接从江陵派兵过去,没有更快的办法了。
“大王若真是要从江陵出兵,也应派一员大将前去,不宜亲往!”是仪还是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赞同孙权亲自出兵,还只带这么点人。
“莫非孤不知兵?”孙权颇为不悦地说道。
虽然眼下江陵城内确实缺少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但关索对孙权的轻视却让孙权更为恼恨。他孙权坐领江东二十余年,也曾亲自领兵在濡须口与曹操对峙,岂有关索说的那么不堪。
更何况关索的那封书信,用来故意激怒孙权的意图太过明显,若按常理,孙权定会冷静行事,按兵不动,可孙权既然知道那晚吴班与关索的谈话,便要反其道而行之,出兵当阳,杀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孙权亲征之举事关重大,胡综也开口道:“大王,适才我盘问蜀军放归的士卒时,众人皆言当阳城内蜀军兵不满两千,且部分带伤。”
“还有什么?”既有敌方情报,孙权岂能无动于衷。
胡综如实说道:“蜀军统帅乃吴懿族弟吴班,另有关羽旧部周仓、王宇等人。”
胡综说到这里,脸色不由凝重起来:“唯有一将,使一把赤红长刀,骑一匹高头白马,戴着鬼怪面具。此人武艺高强,射杀蒋1,力败甘兴霸,只是众士卒皆不知是何人!”
“大王若去,万不可小觑此人!”胡综也谨慎地向孙权谏言。
孙权思索一番后,随即点头道:“此事,孤知晓了!”
孙权当即传令,明日亲自统领四千兵马,并贾华、胡琮、徐详、骆统四员将领,前往当阳,只留是仪等文官、并江陵令姚泰守卫江陵。
“唉……愿苍天能保佑东吴……”是仪苦劝孙权不住,只能心中祈祷。
就在孙权准备反攻汉军的前一天,当阳城内也迎来了一位贵客。
在得知汉军顺利拿下当阳后,鲍凯便令二子鲍义单骑前来。在城楼上看到近两年未见的鲍义,关索顿时喜出望外,亲自出城迎接。
“鲍义兄,许久未见,一向可好!”关索热情地握住鲍义双手。
“我在庄上,自然比不得你在沙场厮杀来得辛苦!”鲍义呵呵一笑。今日重逢,鲍义一眼就看出关索比当年又壮实了许多,而且气质也更显成熟。
两人欢笑着寒暄了数句后,关索便直奔主题,问道:“义兄今日前来,可是奉了鲍庄主之命?”
“正是如此!”鲍义连忙点头道,“家父得知汉军攻克当阳,担心孙权前来报复,便欲举家前来相投。但大兄担忧汉军在当阳难以久驻。更兼贸然逃离庄园,吴军多半会前来追赶!”
“因此家父便让我先来当阳探听情况,若是汉军能派兵马前来接应我等,也不必惧怕吴军!”
“令兄的担忧不无道理,眼下吴军随时会攻打当阳,鲍家庄此时前来,并非上策!”关索十分同意鲍丰的看法,就算是汉军现在都没办法保证一定能在当阳站稳脚跟。
“派兵接应鲍家庄自然是极好,不过此事我却做不了主,你我速去见过吴都督!”
关索说完,即刻带着鲍义前去县令府衙求见吴班。吴班得知二人的请求后,便与王甫等人商议。在周仓、王宇等人的极力支持下,吴班最终决定道:“鲍家庄几番相助汉军,我等若坐视不管,必寒天下人心。圣上若是知道,亦会怪罪我等!”
“只是要等击退来犯吴军,方能派兵接应鲍家庄!”吴班还是把话说在前面,鲍义对此也无异议。
关索这时也说道:“鲍义兄,你且先回鲍家庄,让鲍凯庄主收拾家当,做好准备!我军一旦派兵,定会第一时间告知贵庄!”
“好,拜托诸位了!”鲍义点了点头,向着吴班等人一一拱手。
时间紧迫,鲍义也不耽搁,即刻启程返回鲍家庄。站在城门口望着鲍义离去的背影,关索轻轻一叹,看来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毕竟鲍家庄,是他一定要守护的,那里有他长期以来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