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感到奇怪,询问同寝室其他人是否打磨过这把剪刀,其她人都茫然摇头。出品
她嘀咕了一阵,也未曾放在心上,便用剪刀整理包裹。刀锋才一张开,她便感觉喉头处倏然一凉,似乎有个锋利的东西在咽喉处轻轻划过。她心里一惊,一照镜子,脖子处完好无损,什么也没有。
自那以后的两三天里,她常常会感到颈项猛然发凉,似乎那把剪刀,正锋利地对准她的咽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刺下去,并且感到全身奇痒难当,似乎有无数的小虫在爬行。青霜当时认为自己或许是用了学校里的被褥,带了跳蚤在身上,便用了药水努力洗澡。那时候王大成还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喜子跟青霜在一起。青霜洗了澡之后依旧很痒,没多久连喜子也开始痒起来,她们去了医院,发现身上有大片红斑,便开了一点杀菌消炎的药就回来了。王大成在电话里听说这事,连忙提前办完公事,赶了回来。他在路上耽搁了一天,回到家里时,却发现事情变得不可控制了。
说到这里,王大成停了下来,我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他却道:“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实在无法形容。”他这种态度让我有些紧张,如果连王大成这么冷静的人都感到无法形容,那么事情应当严重到了相当的程度。
那个美丽温柔的青霜,现在到底怎样了?
“现在我的情况还不太严重,还能开车,”王大成一边开车一边道,“如果是带上青霜她们,车子根本无法启动,似乎这种锈能够影响机械的运行。”
“哦?”我说,“你是说,这种铁锈,能够让车子无法启动?”他点点头:“不光是如此,冰箱、电视机、电话……一切东西都损坏了,你可以看看我的车,大概也好不了多少。”他这么一说,我立即留心查看起车内的情况来。这辆车内部是真皮座椅,坐起来十分舒适。不留神查看,座椅并无异常,但是打开车内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在座椅上密密麻麻地是一些沙子般的小红点,用手一摸,满手的锈斑。我吓了一跳,赶紧将手缩回来,将衣领竖起。四处打量,我被看到的情况惊呆了。整个车子,从车顶到地面,都被这种红色的小点占领了,它们细小地分布着,安静地陈列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似乎没有生命。然而,它们其实正在慢慢地蠕动。有两团红斑呈现出半月形,但是过了一小会,它们就变成了圆形——这些红点在运动,在衍生,在繁殖,它们的繁殖速度是十分惊人的。
我抬起头,正要告诉王大成发生了什么事,却又看到让我无比震骇的一幕。王大成白皙的脖子,就在我的前方,脖子上原先有着不甚分明的红色小块,现在,我亲眼看到,无数的红点,形成一个细小的队列,正源源地从座椅靠背涌上他的脖子,形成一片红色的根据地,而他脖子上原有的红色锈斑,也如同花朵般开放,越来越大。
我忽然感到全身没来由的一阵发痒,低头一看,一些红色的小点,正沿着衣服朝我**在外的皮肤进发,几十条红色小点凝聚成的细小红线,在我深色的西服上形成纵横交错的图案,一些红线已经深入到我的衬衣袖口和领子,我只觉得一阵麻痒,头皮阵阵发紧,尽量保持着冷静,对王大成道:“它们缠上我了。”“什么?”他一个急刹车,回头望着我。我伸出胳膊给他看,那里还没有形成明显的锈斑,但是一些红色的小点已经在上面活动了。他的脸色变了。
“赶紧下车!”他说,“外面雨很大,可以洗掉。”我摇了摇头:“快开车吧,快点去你家,情况看来的确很严重。”既然这种小红点衍生如此之快,青霜她们的情况就令人担忧了。
“不行。”王大成坚决地道,“快点下车,现在你还没有被感染,”他顿了顿,苦笑一下,“被感染不是这样的,而是我这样,自己的身体里可以长出来,洗也洗不掉了。”说完,不等我回答,便一把将我推出车子,冰冷的雨蓦然浇在我身上。
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离王大成的家里已经很近,即使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不能再回到车上去,也不敢去坐其他的车,怕将身上带着的锈点传染给其他人,只得在雨里狂奔,王大成开着车在我身边缓慢行驶,故意溅起雨水冲刷我的身体,希望能够尽量冲去我身上的锈点。我们隔着雨帘相望,依稀可以看见他在对我说“对不起”。我笑了笑,这事不存在谁对不起谁,既然灾难来了,就得去面对。
在雨里跑了大约十分钟,总算到了王大成家门前。那是一栋独立的小别墅,建造在别墅区中间,花园里的花在雨水的冲刷下,零落了一地。我正要进去,被王大成叫住了,雨声太大,听不清他叫的是什么只看见他从车里钻出来,大力挥动臂膀,似乎是要我不要进去。
“不要进去,”他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雨水不断从他脸上冲刷下来,将他脸上红色的锈斑冲得干干净净,“不要进去,”他说,伸出手臂拦着我,“东方,是我错了,我不该将你牵扯进来,趁着你还没被传染,赶紧走吧。”我没有动。因为我看见了一个人。
很难说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或许只是个人形的东西,在王大成家里的窗口晃动一下,便消失了,因为隔得远,又下着雨,看不真切。然而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影,只有王大成的身体一半那么粗。我希望自己是看错了。因为王大成实在不胖,如果那个人只有王大成的一半那么胖,那就简直可以用骷髅来形容。而刚才那匆匆一瞥,那个人,的确是非常象骷髅。
在王大成家里,只有青霜和喜子两个人,而她们两人都是美女,那个可怕的人影,绝对不会是她们。
“那是谁?”我问。
“什么?”王大成望着我。
“刚才有个人在你家里晃动,”我说,“他只有你身体的一半那么粗。”王大成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你说什么?”他迅速朝窗口望去,那里黑沉沉的,没有开灯,看不见里面的情景,窗口的人影早已消失了。
我说的情况看来让他心神大乱,顾不得再阻拦我,他将花园门打开,一把冲了进去,我紧跟在他身后。王大成跑到屋子门前,随手一推,门便应声而倒,似乎早已腐朽。我来不及仔细查看这扇门,便跟着王大成冲进了屋子。屋内一片漆黑,没有开灯。我掏出手机想用手机照明,却发现手机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已经坏掉了。幸好随身带着打火机。
我刚刚点亮打火机,便听见一声尖叫:“不要,不要亮!”这是青霜的声音,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古怪,让我非常担心,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情。
青霜,你到底生锈到什么程度了?
王大成猛然夺过我手里的火机,一把扔在地上踩碎,柔声道:“好的,不点亮,别怕,青霜,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我听见重浊的呼吸从右方传来。现在是下午,虽然房间内十分黑暗,但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东西。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依稀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坐在地上,似乎正在发抖。
“青霜?”我试探着问她。没有回答,只听见低声的啜泣,那白色的身影慢慢朝后移动着。我正要走过去,只听见扑簌扑簌一阵细小的响动,一些粉末落到了我的身上。黑暗中看不清楚,我用手一摸,粗糙如同沙砾。我心中一沉——是那种小红点,它们从什么地方落下来的?我抬头望望,不由大吃一惊。
王大成的房子,我来过多次,这栋别墅,装修虽然不甚豪华,但是十分现代,房间内具备一种奇特的艺术氛围,曾经多次被装饰杂志拿去做样板,是苏家的一大骄傲。但是现在,我记忆中美丽的房子消失了,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暗红一片,那些粉末堆积在房间的天花板、墙壁、地板、沙发、花瓶……每一寸**出来的表面,都是一层厚厚的、结成网状的红色粉末,看起来,整栋房子都仿佛生锈了,它看起来摇摇欲坠。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青霜,你怎么样了?”我问,点亮了手里的打火机。我一向带着好几个打火机,可惜王大成不屑于去了解我,不然他一定会知道这点。
青霜又尖叫起来,王大成大声地命令我关掉火机。我没有动。
微弱的光芒中,我看见王大成坐在地上,将青霜和喜子抱在怀里,这两个属于他的女人,现在都缩在他怀里发抖。喜子全身都布满红斑,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血红,望着我,目光让我不寒而栗。而青霜,美丽可爱的青霜,我宁愿永远没看见她的样子。如果不是知道这的确是她,我会怀疑是某种破旧的机器人穿着她的衣服。然而那的确是青霜,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的身体,完全被铁锈覆盖,有几处地方被锈蚀地露出了通红的内脏,却没有血流出来,她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仅剩的几根象钢丝般支棱着,一碰就碎掉了。她用血红的眼光望着我,不知道那眼光里是悲哀,还是愤怒。而王大成,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一边紧紧地抱着两个女人,一边用眼神哀求我关掉打火机。在他们的脚边,一把剪刀闪闪发光,毫无锈迹。我的视力很好,虽然隔着这么远,也看得出剪刀上那个梅花的图案,这就是那把剪刀,现在它已经不具备传染性了。
我凝视他们几秒钟,在这几秒里,红色的粉末不断从他们身体里涌出,我们四周的一切也都在发生着红色的变化,我的皮肤表面也被从地面上和天花板上爬来的粉末给覆盖了。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真切地看他们了。我闭了闭眼睛,关上了火机。
“东方,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王大成颤抖着问,“有办法吗?”
我没有说话。
“请你救救她,”青霜说道,她的嗓音带有奇怪的金属质感,语气却恢复了平静,“我是没得救了,但是请你救救我的女儿,还有王大成,东方,你是好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了,但是必须让他们知道真相。我知道真相。
我怎么会不知道真相呢?
我是一个研究员,专门负责研究地球防卫问题。我们的地球,面临着众多的威胁,其中一项威胁,来自星际物质。几年前,我们观测到一颗小行星的轨道发生了改变,依照运行的规律,这颗小星星将在25年后与地球相撞,这种撞击对地球将是毁灭性的。发现这种情况,全球28个国家联合最尖端的科学家,开始研究如何阻止这次撞击。我们这个小组,选择的研究方向是,利用小型的钠米机器人,分解行星物质,让那颗行星在半路上成为粉末。
“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听到这里,王大成焦急地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完。”我说,“我们研究成功了。那种钠米机器人,细小到只有一粒粉尘大小,但是威力却极大,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不同种类的物质进行分解。几周前,我们将这种小机器人发送了出去,那颗小行星现在已经对地球构不成威胁了。”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这中间发生了意外,有一组纳米机器人,不小心被释放了出来,附在一把剪刀上,当我们发现时,那把剪刀已经被带出了实验室。”
“就是这把剪刀?”青霜咳嗽了几声,拿起地上的剪刀问我。我点点头。
“就是这把剪刀。这种机器人有个特点,它们会认定第一次寄生的有机生命体作为母体,并且终生不改变母体,如果母体死亡,它们也就跟着死亡。它们能够从有机生命体中自动提取原材料,进行自我复制,它们的复制能力是惊人的,当然,被它们当作原料供应体的那个有机生命,也就会被纳米机器人的复制体所覆盖,而生命体本身因为被不断消耗,将会无法恢复,最终的结果是死亡。”我象背书一样说完,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
他们沉默了很久没有出声。
“那么会怎么样?”王大成轻轻地问。
“不会怎么样。根据我们的统计,一共有10个人接触过那把剪刀,剪刀上的纳米机器人只能够传到10个人身上,通过生命体再生的机器人,对生命体有了基因识别功能,不具备传染性。但是我们发现一个问题。这种再生的机器人,比第一代纳米机器人要先进得多,它们会利用母体本身的神经组织,形成新的生命。”我停了停,放轻声音,“也就是说,母体实际上不会真正死亡,而是被纳米机器人所控制。这种人和机器的合体,具有无法估量的繁殖能力和破坏能力,但是它们十分脆弱,只要用特殊的纳米子弹,就能消灭它们。”“你是说,我们现在是人和机器的混合体?”王大成轻轻地笑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我摇摇头,“但是总有一天会是。人类承担不了这么大的风险,你们明白吗?”
王大成困惑地笑了起来:“不明白,你说了半天,还没有说怎么救我们。”
青霜也笑了:“王大成,他不会救我们了。”
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点点头:“我们不能拿人类冒险,对不起。”我举起了手枪。
一共三声枪响,一切都结束了,那些红色的小颗粒,在母体消亡之后,它们也很快就会丧失能量,变成普通的灰尘,再也无法威胁人类的安全。
我掂了掂手枪,沉甸甸的,还剩了几颗子弹。在我面前。我曾经爱过的女人,紧紧地抱着她的丈夫和女儿,子弹先洞穿了她的身体,然后再射到王大成和喜子身上,三颗子弹都是这样射过去的。
我笑了笑,也许王大成说得对,我的确是个神棍。
我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