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人类是通过什么方式来构筑记忆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科学家。”

“你还记得2051年6月20日的傍晚，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

“6月20日……还没放假，应该是在准备期末考试吧，怎么了？”

“咚咚，很遗憾，回答错误。6月20日傍晚我回来过一次，然后发现你又把这个月零花钱拿去氪金了。”

“哦——！我想起来了！后来老爹你好像带我去吃了顿必胜客的新品。”

“你看，这不是想起来了么？”

“那是肯定的，我还记得那次的新品味道不咋地，吃了之后就后悔了。”

“确实不咋地，龙虾和榴莲真是一对糟糕的组合，谁会想到把这两种东西放在一起啊？不过……这其实是6月17号发生的事。”

“啊？”

“我回来的日期是6月17，6月20号应该什么都没发生。”

“那就6月17号吧，具体是哪天根本不重要。”

“所以你应该发现了吧，人类的记忆，是借由一个个细节构成的，而对你来说，日期并不是重要的细节，你更偏向通过其他能够触及你感官的细节来记住一件事，不过这样没什么，绝大多数人都是通过你这样的方式来记事的。”

“知道了、知道了。”

“但其实6月20日我也回来过。”

“真的假的？”

“真的，你当时在写作业，我们只说了几句话，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你等下，我想想……嗯，好像有这么回事吧。”

“你真的确定吗？你能够确定我6月20日回来过，并且在你写作业的时候和你说过话么？”

“不确定，你到底回没回来过？”

“你看，这就是所谓的边缘记忆，因为这种事经常发生，所以对你而言，这就属于不关键的细节，很快就会被遗忘。”

“我快绕晕了，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人类的记忆，是可以被修改的，而修改的秘诀，在于细节的变更——修改幅度越小，你就越难以察觉，如果我说在6月20日的时候和你一起抵抗过外星人入侵，你就会立刻意识到我在说谎。”

“然后呢？”

“然后我知道，我们现在这段对话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你忘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我的记性贼好。”

“我从不指望会把初中实验室搞爆炸的人能记事。”

“你说什么！？我不是解释过那都是意外了么！”

“啧，如果我每次都和你说一些奇怪的内容，那么久而久之，就算我说得再天方夜谭，它对你而言也会逐渐变成边缘记忆，不过嘛，边缘记忆还是有用的。”

“那你倒是说说，记住6月20月你到底有没有回来过到底有什么用？”

“它的作用在于，只要给你提供了足够多的细节，这些边缘记忆就会被唤醒。就比如说，如果你今后遇到了有人试图窥探或是修改你的记忆，你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这场对话。”

“等一下！你是说未来会有人修改我的记忆？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算了，现在就算告诉你，你也理解不了。”

“那你倒是试着让我明白啊。”

“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我到过那里，这个理由充分么？”

“完全不充分，像是瞎编的。”

“理由并不重要，出于针对你脑容量的考量，这场对话不能持续太长，否则你小子绝对会把最关键的事给忘掉，听好了，接下来才是重点，以便你在未来陷入这种情况时将入侵你记忆的人给揪出来。”

………………

“进入你记忆的人，也会将他的潜意识带进这个世界。”

对话接近了末尾，王沈下意识地将老爹曾经告诉他的秘诀重复了一遍。

人类的记忆本就带有极强的主观色彩，一旦时间久远，便会多少受到个人感情色彩的洗礼，变得逐渐脱离事情原有的模样。

至于潜意识，则主观色彩更强，以至于一些关键的细节会发生明显的改变。

此刻进入他记忆的，不是楼下下棋的老大爷，也不会是奋战在足球场上的运动少年，因为他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客观的事物的体现，没有进行丝毫的改变，而所有的改变，都发生在他熟悉的家中。

“原来，这就是小叔你潜意识中的世界？”

“你真是成长了许多啊……”沈络脸上伪装出的疑惑不解消失了，他推了推眼镜，说道：“真不给面子啊，至少也要等到吃了饭再拆穿我吧？为了应付这件事，我还特地查了一下菜谱呢——哦，准确地说，拆穿我把戏的人应该是你的老爹才对。”

“就算没有那时的对话，我也能分辨出来，你的潜意识已经把这个世界搅和得面目全非了。”

“你的老爹不是说过么？人类的记忆，是可以被修改的。”

“但不是这种程度修改。”

“看来你并没有完全理解对话的内容啊。”沈络摇了摇头：“哪一个世界是真实的，取决于你停留在那个世界的时间，人的适应力可要比你想象中顽强多了——在你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中从未接触过超能力，你看，现在你不是早已对它的存在习以为常了么？”

“我记得小叔你有我的电话吧？需要用这种方式把我叫出来么？”

“那样的话就太冒险了，你身边的人可是各个都想把我送去接受审判啊。”

“这么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我过去的确接到了一个课题，课题是《能力者与精神力之间的关联与影响》，现在这个的课题也差不多要到收尾阶段了。”

“也就是所谓的人体实验。”王沈纠正道。

“不，我的实验内容和克鲁兹瓦不同。”沈络摇了摇头：“实验对象倒是的确有那么一两个，可是当我越了解这个课题，一个疑惑就越来越深……因为对我来说，其中的许多步骤都不像是研究，而是有人从一开始就将正确答案通过某种方式传达给了我，起初我一直想不明白原因，直到刚才，我终于确定了一直以来的猜测。”

——“你的老爹说过，『他到过那里』。”

——“但是他似乎没告诉你，当你突然间想起一件事的时候，它也会完完整整地传达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