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
崔耕对黄有为多了几分刮目相看之感,赞道:“想不到你一个山贼头子,竟然有这般见识。我就奇怪了,当初你小子怎么就被范光烈耍的团团转呢?”
“俺那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黄有为挠了挠脑袋,道:“现在想来,范光明那鳖孙忽悠我的那劳什子云气啥的,是挺傻的,俺当时是当局者迷,利令智昏啊。”
宋根海揶揄道:“拉倒吧,你山贼的营生干的也不咋样啊,带着几十口子人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好意思说是聪明一世?”
黄有为道:“宋老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俺猛金刚也是江湖上有字号的人,北至突厥的浮屠城,南到咱们大周的普陀山,走到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俺天生不能当老大,还是时运不济,俺只能顾的了自个,愣是顾不了手下人。”
宋根海还是有些不信,切了一声,挖苦道:“你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继续去江湖上吃香的喝辣的去啊,跟着我家长史大人鞍前马后的干啥?”
“那不是求个出身吗?”黄有为咧嘴一笑,道:“这再吃香的喝辣的,能有当官威风?说句宋老哥您不爱听的,就你这样的都能当七品官,咱跟在大人身边久了,总不能落个没下场吧?”
敢情还是个官儿迷,怪不得范光明三言两语,就把他忽悠得找不着北了呢。
宋根海一听他的话,就不爽了,喷道:“娘的,我这样的怎么了?你小子拎拎清,想当初我在我家人麾下做捕头的时候,那是相当的……”
“行了行了,省点唾沫星子,咱不吹牛逼,行吗?”
崔耕打断了宋根海吹嘘过往忽悠新人,然后对黄有为点头道:“成,只要你安心在本官跟前效力,多了不敢说,一个七品散官总是没问题的。”
“谢大人……呃……”
说着,黄有为面色一黯,道“可问题是,要是过不了眼下马贼这一关,别说升官了,咱们可是连命都保不住!”
嘿嘿~~
崔耕和封常清对视了一眼,道:“过这一关倒是容易,但本官发愁的是,该如何善后呢?”
……
……
当天晚上,和亲使团在瀚海戈壁中扎下了营帐,四周以大车相围。
中军账内。
武延秀居中而坐,崔耕、阎知微、田归道,礼部侍郎杨齐庄、监察御史裴怀古、以及十数名礼部官员侧坐相陪。
人倒是不少,但是顶用能打的真没几个。
尤其是当崔耕把马贼盯上他们的事儿提出来之后,现场这些官员们几乎人人变色,然后
唰!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阎知微的身上。
阎知微当时就有点傻眼,道:“你们都看本官干啥?”
崔耕轻笑一声,道:“这话可问的新鲜啊。阎将军,您既是咱们和亲使团的正使,又是豹韬卫大将军,咱们这支队伍里唯一的武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找您找谁?”
阎知微赶紧甩锅道:“本官这个豹韬卫大将军是工部尚书转来的,做不得数的。诶……别光说我啊,田大人不也受封为左卫郎将吗?”
田归道白眼一翻,道:“田某人的正职是通事舍人,左卫郎将的职司就是多拿一份俸禄。你没听大伙都称呼本官为田舍人吗?你听谁谁称我田卫郎过了?”
“这个……”
阎知微自讨了个没趣,开始四处寻甩锅的对象。
淮阳王武延秀?不行,这小子是个亲王,又是武则天的侄孙,默咄的女婿,来头太大。
裴怀古?人家是监察御史,武则天派来监察和亲使团的耳目,还是不妥。
杨齐庄?这位礼部侍郎大人胆子比自己还小,谅他也不敢不答应。而且这位跟自己一样,内战内行外战外行。那这事交给他,那大家还不都得做了马贼的刀下之鬼啊?
至于其他的礼部官员就更不成了……诶,有了!
阎知微眼前一亮,腆着脸来到崔耕的面前,道:“本将军不通军事,要不然,这对付马贼的事儿,就由崔长史来全权处置?”
崔耕小小拿了一下乔,道:“可本官这定州长史也是文官……”
“这话是怎么说呢?”阎知微道:“定州长史乃是定州刺史的佐官,定州刺史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您这个定州长史也得算半个武官哩。”
武延秀也劝道:“崔长史,你曾经生擒过倭皇,在咱们这群人里面是最通军务的,莫再推辞哩。”
田归道微微点了点头,道:“愿听崔长史的将令!”
这三大巨头意见一致,其他人也就没啥意见了,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崔长史的指挥。
一个个惜命怕死,这次很是齐心协力地把崔耕拱了上去!
崔耕略微谦虚了几句之后,就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知崔长史可有破敌之策?”阎知微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迫不及待地问道。
崔耕道:“咱们之所以被马贼盯上,一个原因是咱们带的财物太多,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突厥人没派兵接应。所以,这次的破敌之策就是……派人求援!”
“嗨,这什么馊主意啊,我都能想到。”阎知微大失所望地说道:“此地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烟,等你把救兵找来,黄花菜都凉了。”
田归道也有些犹豫,道:“突厥人没几个好鸟,就是得到了咱们求援的消息,也未必会真心相救啊。”
“几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崔耕道:“本官临来突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这瀚海沙漠里面有股沙匪,非常悍勇,专收过往商队的买路钱。只要咱们派人去请他们,再奉上一些财物,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这个事儿是真的,是何明远在崔耕临行前,他手下的商旅在突厥刺探到的一条颇有价值的情报,后来转呈给了崔耕。
“还有这事儿?但是,崔长史你怎么知道,眼前这些马贼跟那些沙匪不是一伙的?”礼部侍郎杨齐庄表示不信。
“这个……那伙沙匪一向是先礼而后兵,跟这伙马贼的风格不一样。”崔耕解释道。
田归道好心提醒道:“崔长史,贼寇能有什么信誉?万一那帮沙匪收了我们的财物,不来帮忙就坏了。而且,他们若是见到抢劫我们,兴许可以捞一票大的,突然临阵倒戈怎么办?”
崔耕叹了口气,道:“诸位,除了这个,现在还有别的法子吗?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田归道想想也的确是这么理儿,现实如此,又岂能多求其他?
于是点头同意道:“也只能如此了。”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就决定向沙匪求援了!”
崔耕道:“不过这个求援的人就非常重要,要既能得到沙匪的信任,又长袖善舞能言善辩……”
说着话,崔耕已经斜眼瞥向了阎知微。
阎知微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推脱道:“不不不,本官这拙嘴笨腮的,万万不成。再说了,有马贼阻拦,本官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也冲不出去的,不是?”
崔耕当然没指望这货,道:“本官的随员里面有个人叫黄有为,山贼出身,在江湖上薄有名号,应该能取得马贼的信任。不过,此行危险重重,要让人家卖命……”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官油子,马上就会意了。
武延秀第一个表态道:“事成之后,本王定当为黄壮士请功。”
阎知微道:“本将军愿意副署。”
田归道也正色道:“奖功罚过,乃朝廷根基所在。黄壮士立下如此殊勋,若有人从中作梗,本官绝不会坐视不管!”
崔耕微微一躬身,道:“那下官就代他谢谢诸位大人了。”
黄有为美滋滋地,带着对未来前途的无限憧憬,肩负所有人性命的重任,出发了!
……
……
当夜晚间三更天,夜明星稀,凉风习习。
“驾!”“驾!”“驾!”
一队马贼轻骑绕着和亲使团的车队飞驰,不断射出一支支长箭,虽未伤人,却也惹得众人心烦意乱。
整个和亲使团的卫兵才五十多人,就算把各种夫子都算上,也不到两百,形势岌岌可危。
崔耕好歹也带过几天兵,算是略通军事的,安慰道:“大伙别慌,骑弓射程短,步弓射程长,他们不敢近咱们周围一箭之地,这些贼人是吓唬咱们呢。”
阎知微苦着脸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架势也太吓人了。那些伙夫和马夫要是一哄而散,咱们可就全完了。”
“哼,恐怕最先顶不住的是阎将军你吧。”
这老家伙就喜欢说丧气话,搞负能量,崔耕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随后,他看向封常清,道:“火候差不多了,给贼人们点颜色看看!”
“喏!”
好个封常清,当即抽弓搭箭,弓开如满月,箭赶似流星!
噗!噗!噗!
弓响三声,就有三骑中箭,跌于马下。
“不好,人家那边有神箭手!”
“点子扎手!”
“风紧扯呼!”
哗啦啦~
马贼的这支轻骑队伍整齐划一,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封常清驻足眺望远观,微微色变,有些担忧地说道:“这伙马贼进退有度,就算比起咱们大周官兵来都毫不逊色,不简单啊,绝对是极其难缠的一股马贼!真奇怪这伙马贼到底是什么来头!”
阎知微道:“突厥人善战,尤其是突厥骑兵,那是天下皆知的!他们当然比咱们周人厉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嘿嘿,嘿嘿……”
封常清昂着头,冷笑一声,也懒得和这个软骨头解释。
其实一对一的话,突厥骑兵是绝对打不过周军骑兵的。道理很简单,突厥骑兵平时放牧战时出兵,不客气地说就是一帮子武装牧民,怎么能和操练有素的职业军人相提并论?
要不然,突厥可汗默咄动不动就几十万大军南下,还不长驱直入破了长安,毁了洛阳,天下还不早归了突厥啊?
阎知微当然看出来封常清不屑置辩的意思,暗骂一声,崔二郎羞辱羞辱本将军,也就算了,你这莽夫不过是他的侍卫,也配羞辱本将军?
当即,他说道:“封侍卫既然认为突厥人不堪一击,为何不敢主动出击呢?依本官看,你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过过嘴瘾吧?”
“哼,阎将军此言,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某不主动出击可不是怕了他们,而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吹牛吧?现在担心被一网打尽的是咱们,而不是人家……呃,你是说那些沙匪?本官就不信了,沙匪纵使能来,也不会比这些马贼强多少吧?”
“那可不尽然。”封常清忽地眼前一亮,道:“你看……来了!”
啊?
阎知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果然,远方火光冲天!
紧跟着,有阵阵厮杀之声传来。
“嫩娘,找死!”
“去你妈的吧!”
“等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在这一片沙漠上,要你们命的人!”
……
虽然双方对话含含糊糊,手底下可丝毫不慢,兵刃交接之声不绝于耳,远隔数里都清晰可闻。
武延秀死中得活,不由得大喜过望,道:“成功了!成功了!崔长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古之孔明用兵也不过如此。”
“王爷,您这话也太夸张了吧。”
危险既去,阎知微又抖了起来,道:“什么千里之外啊,就三四里地,要是白天,咱们看都能看得见。再说了,崔耕的主意不就是派人求援吗?又不是什么奇谋妙计,谁不会啊!”
“嘿嘿,阎将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说着话,崔耕往远方一指,道:“现在援兵已经来了,要不这交涉的活儿,就交给您来干?”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二百余名黑盔黑甲黑面罩的骑兵,列着整齐的队伍飞驰而至。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粗声大嗓,道:“俺们已经帮你们解决了贼人了,现在咱们该谈谈保护费的事儿了吧?你们这些人里边到底哪个做主?”
咚~~
崔耕飞起一脚,踹在了阎知微的后腰眼上,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