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官船(1 / 1)

淮安钞关位于淮安府城城北板闸镇,也是运河上八大钞关中最大的一所。

淮安作为水陆要冲,是大明的漕运中心、河道治理中心、漕粮转运中心、漕船制造中心、盐榷税务中心;最鼎盛时期,每年经淮安进京的漕粮为四百万石上下,而其上缴的关税占到总关税的一半以上。

板闸镇,位于淮安府城西北,面湖背海,左江右河,向为南北舟车要道。《山阳县志》记载:“凡湖广、江西、浙江、江南之粮艘,衔尾而至山阳,沿运河北运,虽山东、河南粮艘不经淮安板闸,亦皆遥禀戒约,故漕政通乎七省,而山阳板闸实为咽喉要地也。”

设在板闸的淮安榷关,由三大部分组成,一是淮关监督署衙门,二是淮安大关,这两大部分组成了淮安榷关的主体。第三是因淮安榷关而形成的板闸古镇。

淮安钞关一共设有三关十八卡。三关为板闸关、宿迁关和海州关。十八卡为:上一铺、下一铺、清河闸、码头阴、高良涧、顺河集等等,这些关卡都设在有水网汇集到运河的关键之处,最大限度的防止了行经大运河上所有船只的偷运行为。

淮安大关设在了运河大堤之畔。它由一座两层的关楼和其它附属建筑组成,楼顶上写有“淮安大关”四个大字,老远就能看见,大关的具体事物就是办理货船的查验、报关、收税等事宜。

每日申时末,淮安大关便由石码头放出一排船只,拦住大运河的河面,所有过往船只都得在此抛锚,等待第二天验货交税。往往待过关的船只能排有两三里路长,最繁忙时船队能排到五六里外。

等到第二天辰时整,拦河的船桥撤去了,督检带领“扦子手”、“钞户”以及夫役等上船检验。扦子手用带有刻度的扦子一量船只的吃水深度,载货量就脱口而出报给了督检。钞户则按专业分工工作,茶叶钞户验茶,绸布钞户验布,竹木、油麻、豆子、杂物等也有专人来验,如此这般,填出税单,收缴税金。

自从朱由检下旨,将通关商税改为三十税一之后,淮安钞关的税收虽是增长不少,但收税的过程也是纷争不断,很多商人对朝廷提高商税一事怨声不断。

这一日开关之后,大部分船只陆续完税放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快到午时的时候,排队的船只数量已经逐渐减少。

就在这时,一艘官船从南面向钞关驶来,船头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绣着“扬州知府刘”五个大字。

官船前方尚有十余艘大小不一的商船、漕船在等待完税放行,这艘官船上却响起了锣声,锣声响过之后船上有人大喊道:“前方速速退让!扬州知府刘大老爷亲眷在船上!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今天负责监督扦子手检验货物的是钞关值日督检赵芳志,眼看着一天最忙碌的时候就要过去,时辰已是不早,他心里正盘算着下值后去板闸镇上的王家酒馆,叫老板做几个地道的淮扬菜,再来上一壶老酒喝几杯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的锣声和喊叫声将他拉回到了现实里。

“徐三,你去知会一声,叫那厮勿要吵嚷!不管是何人路经,都需排队等候!朝廷的税比谁都重要!”

赵芳志有些不耐烦吩咐道。

跟班徐三答应一声后,带着一名夫役从商船上跳到钞关的巡检船,指挥着船夫向官船方向驶去。

赵芳志之所以没吩咐排队的商船给官船让开通道,倒不是他清正无私、不畏强权,虽然他只是个从八品的职衔,但他是户部派遣下来的,属于户部直辖管束,与地方官日常里并无瓜葛。再说在京师里四品算不上什么高官,部里尚书侍郎这种二三品大员也是时常见到,时间长了也少了畏惧感,所以买不买地方官的账就全看心情了。

从辰时到现在忙碌了快两个时辰,加上天气炎热,他又想赶紧下值去吃杯酒松缓松缓,让那个破锣嗓子一叫唤,心情顿时变得糟糕起来。

徐三乘着巡检船很快来到官船一侧,他双手并拢口边成喇叭状,仰首喊道:“小人奉赵督检命特来告知船上贵人,请贵人且稍待,前方很快便可清出河道!”

他喊过之后,没过一会儿,官船的船舷边探出一颗头来,低头看着徐三大声问道:“还要等许多时候不成?船上的贵人可是要进京省亲,耽搁不得!”

徐三只是本地出身的帮闲,身为一个平民百姓,任何一个当官的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他陪着笑脸仰头答道:“这位爷,顶多再小半个时辰就可,请贵人喝杯茶略等片刻就成!”

船舷便那颗脑袋一晃不见了,显是回禀去了,徐三吩咐船夫架船围着官船绕了个圈返了回去。

“赵老爷,小人已经通禀过了,不过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老爷不愿听,就当小人啥都没说!”

回到赵芳志身边的徐三压低声音说道。

“何事?讲来听听!”

赵芳志站在一艘装着一船棉布的商船上,负手看着正在给船主开税单的钞户,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小人可说了,还望赵老爷莫怪小人多事;小人适才前去通传之时发觉,那艘官船吃水甚深,似是载重极多,若依常例,只载人的话,怕是无有如此沉重!小人觉着,莫不是。。。?”

徐三在钞关帮闲已有多年,练就了一双贼眼,他虽然没把话说透,但言下之意已是非常明显:打着扬州知府旗号的官船拉着死活,并且还不是一般的多。

赵芳志闻言心中一动。

官船、漕船夹带私货,这事太过稀松平常,钞关的官员一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就放过了,毕竟为了公事而得罪他人不值当。

可按照徐三所说,这艘船似乎不是夹带私货的问题,而是直接用官船贩运了,这种事有倒是有过,但却是非常少见,偏巧今天自己就碰到了,这该如何是好。

思衬一会儿,赵芳志决定在假装不知情的情形下放过此事。毕竟对方是四品高官,虽然与自己毫无瓜葛,但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自己的上司,没必要为了公事得罪人,再说朝廷也不缺这点税银。

就在他刚要开口吩咐放行的时候,身边的徐三突然低声说道:“赵老爷,这运河上除了咱淮安钞关外,这一路到京城可还有七处大关啊,咱们放过取倒是不要紧,可这万一要是有一处钞关的大老爷较真,一旦查出事来,朝廷怪罪下来的话大老爷怕是会吃挂落啊!”

徐三是托了数层关系才得以在赵芳志身边做个贴身跟随的,要是赵芳志出了什么事并因此离职,那他也得跟着丢了饭碗。

督检常随可是个肥差,等同于后世的领导贴身秘书一职,很多时候督检并不会亲自对手下的扦子手、钞户、夫役下令,而是通过常随来指挥他们。

督检上值时也并非每一艘船都要跟着眼看,那么多的商船他也兼顾不过来,一般扦子手、钞户都是几人一队分船验货征税,督检会吩咐常随去代替自己监督那些手下。在某些时候,常随会借机与扦子手、钞户联手收取商人的贿赂,然后少报商船的吃水、货物的数量与价值,以便让商船减少商税的缴纳。

徐三的话顿时让赵芳志清醒过来。

运河钞关督检可是个肥差,属于典型的位卑权重、油水极大的位子,朝堂上的高官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因此督检之类的重要岗位都不会干的过长,一般不会超过两年就要换人,以此防止小官巨贪现象的出现。

但就算如此,两年督检做下来,除了薪资、出京补贴等正常收入以外,灰色收入也是不少,其接受频繁往来与运河上的大商户的贿赂已是惯例,而作为回报,督检也会对那些大户商船的计量高抬贵手。

但现在八处钞关不仅有户部官吏,去年还增加了锦衣卫和巡河御史,这些人可是专门冲着户部职官们来的。平时每个钞关的锦衣卫小旗都派人盯着征税的事,只不过这两日淮安大关的小旗好像有什么公务,总旗带着大部分校尉去了临清,只剩几名校尉看家,所以自己才略感轻松一些。

自从朱由检决定在运河开征商税以后,锦衣卫和巡河御史便先后到来,以此加强对钞关的监督。

现在虽未听说有钞关官吏因为受贿而被惩处,但原先各钞关的督检、钞户、扦子手可是被逮获不少,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人财两空的结局。

若是这艘有着明显贩私迹象的官船从自己手下漏过,却在后面被人查住,那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但自己也犯不上去亲自得罪别人,倒不如假手他人去查处此事,倒是若上面有升赏自己也能落个次功,要是不了了之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想到这里,赵芳志吩咐道:“徐三,你暗中吩咐下去,放缓查检速度,之后赶紧将此事报知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