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奏报全部是义清河毒案,端阳每批下一份拨银赈灾的文书,眉头就又皱紧一分。
一天下来,他整个人都瘫倒在座上,浑身无力。钟岭才缓过一口起来,如今局面却似离开虎口又入狼口,祖宗留下的基业,在这两年几度如悬崖边累卵,摇摇欲坠,想来,这人间还能有几位帝王如他一般,从登基起就未曾有一天太平日子过?
端阳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以减缓疲劳与头疼。
“把童柏找来。”最终,他吩咐身边的宫人将他最信任的人召回。
自复国以来,诸事缠身,童柏为其分忧,也是身兼数职,常常一领命便消失好几日,不能常常与他相见。
然而兹事体大,他必须见见他了,因为这件事,唯有交给童柏,他才能真正放心。
童柏似乎是有要事,一个多时辰后方才匆匆入宫。
“臣参见陛下。”童柏疾行入室,下跪行礼。
端阳一把将他扶起,口中道:“时已火烧眉毛,省此虚礼也罢。义清河一事你可知晓?”
“陛下,臣已经做了查探,东泠也有几例毒发之事,看起来,和尧沐君无关。”童柏口气虽然只是推断,然而眼神却表现出坚信不疑,显然在来之前就已下了一番功夫。
端阳对他的结论也较为赞同:“我想也与他无关。当时我在东泠被作为质子软禁,就仔细观察过他,尧沐君毫无智计,东泠之所以一切安好,功劳几乎全部都是姜炎的。姜炎虽为丞相,却几乎可称东泠夜帝——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尧沐君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故布疑阵也不是他们二人的风格。可既然是毒,自然是人为的,就算不是他做的,也与东泠的官员脱不了关系。义清河的源头在东泠,东泠历代帝王都负有保护水源的责任,尧沐君作为东泠君主,必然也要负此责任,此事他必须要给一个说法。”
童柏站在端阳君身侧,对他说最后几句话时面露的咬牙切齿之色看得一清二楚,他早就觉得此事不简单,来的路上便想了许多可能性,于是他意有所指地接口道:“陛下不觉得此事与西凌瘟疫一事颇为相像吗?”
端阳一经提醒,立刻想起去年春末西凌东行欲借青圭一事,心下猛地一惊:“……确是如此。据传西凌瘟疫乃是甄宵所做,这次说不定也……那甄宵消失数月,莫非真是去了东泠不成?”端阳隐于袍袖之下的手紧握成拳,然而片刻后他又缓缓松开,像是心里做了什么更加重要的决定似的。
童柏只听他开口道:“是不是他所做现在都不重要,我现在最迫切要弄清楚的是怎么解决此事。当年的西凌瘟疫究竟是如何解决的?”
童柏答道:“听说,是有高人以药石相助。”
“药石?”端阳面露异色,转念一想,又道:“青圭当时已经失窃,想来那解开瘟疫之困的药石,并非是青圭吧?”
“正是如此。陛下,五大药石的传闻恐怕并非子虚乌有。”
端阳点点头:“那么,所谓的高人又是何人?”
“据说是两位颇有些修为的修道人,但下头的人打探不出是从何而来,更像是凭空出现。他们现在一直住在西凌。”
“好,想办法把他们请
来。”
“是,臣遵命。”童柏略一思忖,又提议道:“河水西流,再过几日定会波及西凌,陛下何不趁此机会知会一声孟琼君,顺便卖他个人情。”
“我不需要卖他人情。”端阳面色一沉,眉间凝了一股不易消散的阴郁之气,“莫忘了先帝之死也有他的份。”
童柏马上跪倒在地,叩首认错:“童柏知错,请陛下责罚。”
端阳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知道你对我对钟岭忠心耿耿,我也不想要责怪你。但这事我们决不能让西凌知道,否则他们定会想方设法把那两位修道人抓在自己手里,到时候就算二位道长自发想要来钟岭也必是困难重重。”
“陛下说的是。”童柏附和着,却隐隐有些担心。向来仇恨是把双刃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曾经的端阳心里干净得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连擦都不用擦,可如今这面镜子却被无情地击碎了,尖锐的碎片在无时不刻刺痛着少年天子的心,让他日复一日在无法平息的钝痛中度过。
此时端阳补充道:“但让无辜者丧命却也不可,你需得在钟岭与西凌交界之处散布消息,让百姓多取井水,切勿靠近义清河。”
“童柏明白。”此刻他心中突然又泛起一阵感慨来。如今的陛下今非昔比,考虑大事越发详尽周全,然而最重要的,也是最令人欣慰的是,他并没有丧失那份赤子之心。
端阳君似乎是累了,他微微闭目,复又睁开,随后缓缓回到王座之上。
“……尽快启程吧,井不好打,再不尽快治理义清河,百姓不被毒死也会被渴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