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等的人出现了。
大家分明看见,城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手中拿着一把剑,在城墙上用一种怪异的姿势跑着,剑尖所过之处,弓箭兵接二连三地栽倒下去,不过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城头的弓箭兵已经让他全数击倒了。
“攻!”端阳见时机已到,领先扬鞭而去,东泠军紧紧跟上,趁城头军队还未补上,一个个搭梯直上。
城头那个变幻莫测的身影则飘然飞至端阳身边:“童柏来迟了。”
端阳拍了拍童柏的肩,心中感慰甚深。当然,现在还不是表示感谢的时候。
“宫中情况如何?”
童柏答道:“已经不足为惧。甄宵也没有出现。徐氏这会儿,恐怕已经慌不择路了。”
“带我进去,决不能让她逃走!”
童柏伸手一揽,带着端阳一跃而起,很快越过了墙头——原来他之轻功竟不在赫连璇之下。
等他们来到正殿之前,宫中已是血流漂杵,横尸万计了。
只有一件事,出乎他们意料。
徐婉妍就坐在正殿里,哪儿也没去。
她身着太后独有的舞凤华服,头绾如意高寰髻,云鬓里插着白玉凤纹钗,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碧玺香珠手串,腰间挂着一个烟罗紫色绣白鹤展翅的香袋,脚上穿的是水绿面软底靴,美艳依旧。
她见端阳持剑朝她走来,脸上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
“我就知道,那个男人是个祸害,可我偏偏拿他没有办法。今日的结局,早该料到啊。”她目视前方,但却不是在看端阳,而像在回忆什么。
殿中烛火摇曳,人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一时间端阳竟有些看不真切——这是他所知道的徐婉妍吗?
可他还是恶狠狠地开口了。
“从你对不起我父亲开始,你的结局便早已定下了。你明明宠冠后宫,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偏要做个白眼狼。
”端阳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扼住了徐婉妍娇嫩的颈。“不知羞耻!”
被他掐住的徐婉妍却用一种凄凉的声音断断续续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的泪就滑了下来。
“不错…………我是…………白眼狼…………我就是看不惯……………他为什么把一切………………都…………只…………给你……………一个人…………我的端婴……………却什么也……………没有……………”她艰难地说着,用一种近乎疯狂的语气。
这话里透着哀伤、不甘、苦涩、嘲讽和嫉妒。
端阳看见她滑落在自己手上温热的泪,手不由得一松。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待过任何一个人,他差点忘记,在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一个谦谦君子,不要说用手去掐一个女人的脖子,就是连一句重话,他也不曾对别人说过。
可是,究竟是谁,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他看着那双流泪的眼睛,心却再次沉到了深渊里,变得坚硬如铁。
他把剑拔了出来。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
粘稠的血液顺着徐婉妍的嘴角流了下来,就在他还没有伸出剑的那一刻。
“你服毒了!?”端阳惊呼。
徐婉妍却扯住他的衣袖,“虽然………我恨你………也不信任你………但……我还是………要依靠你的袍袖…………去保证端婴………没事……………端婴他没有错………他………”
端阳并不讨厌端婴,他也无意牵扯无辜的弟弟进入这场纷争,便冷漠地答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一个孩子,更何况他还是我弟弟。”
徐婉妍这才松开了手。一低头,又呕出一口浓黑的血。
“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件………一件你………原来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她的毒性已经发作,视觉早已模糊不清,五脏六腑痛得像被人揉碎了
一般,可是她却还有话要讲。
“你……根本不是……端毅君的………亲生儿子!”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在烛光明灭间,宛如鬼魅。
可她的魂魄很快就被上天收了去,只留下那副令人惊骇的皮囊扑倒在地上。
端阳愣愣地站在原地,一阵寒意从他的尾椎直逼上后颈,他张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他好像瞬间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为什么徐婉妍一个后妃,居然会这样疯狂地嫉妒他一个皇长子。
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他转过身,问道:“童柏,她说的是真是假?”
童柏看着他,迟疑道:“我……”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去。
这等于是承认了徐婉妍的话是事实。
“咣”的一声,端阳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童柏是父亲派到他身边的,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况且徐婉妍已经死了,他没有为徐婉妍卖命的可能。
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大盆凉水,兜头泼来,把他心中燃烧的火焰灭得连烟都不剩。
他以为自己在复仇,结果自己的身世,连自己都不知道。
独独自己不知道。
若有一天他坐在皇座上,当真名正言顺吗?
他失魂落魄,声音沙哑着问:“那么,童柏,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童柏摇了摇头。
端阳突然觉得很可笑,僵硬地歪了歪嘴角。从小他立志将来成为明君,壮大钟岭,到头来他却连成为君王的资格也没有。
可是为什么呢?父亲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要执意让他以皇子的身份生活在这巨大的皇宫里呢?
“主人,等一会儿,那些东泠军要怎么处置?”童柏微倾着身子,请示道。
端阳垂手而立,眼神已经失焦:“你决定吧,我要静一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