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枝百合(1 / 1)

“饿死了,我觉得晚自习特别费脑,这也是一种体力活吧,我回到家就饿了。”宋颂把调料包全倒入杯面中,斜过眼,“你不来一碗?”

单凛嫌弃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你吃点什么吧,你这么看着我吃,我压力很大啊。”

等了会,单凛终于挪动他矜持的大长腿,在便利店里转了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罐酸奶,一罐搁在宋颂手边,一罐自己打开,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宋颂有点意外,手指摸上酸奶冰凉的外包装,心里突如其来被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了啊。”

她跟店里讨了热水,把叉子往盖子上一插,等待开水和泡面的亲密相融。

宋颂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无意识地抚着泡面杯盖上的广告语:“曲同天跟我说,泡面最好只泡三分钟,你戴手表了吗?”

曲同天?单凛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又想不起具体的人脸。

宋颂好心提醒:“就是追着你打的那个大个子。”

“……”

单凛有点后悔跟她进到这里,装作充耳未闻的样子,抬起右手看了眼:“还有两分半。”

等待的时间照理应该很短,却不知为何又有些漫长,单凛只喝了一口酸奶后,就靠在椅子上,视线低垂,看着两根手指捏着瓶子慢悠悠转着,他的睫毛长又黑,落下的剪影竟让他的脸多了几分生气。

“现在呢?”

“一分钟。”

宋颂想着他对于泡面不置一词的态度,问:“你不喜欢泡面吗?”

单凛还是那副不屑的神情:“谁喜欢泡面?”

某人一点都不以为耻:“我。”

单凛半嘲她:“防腐剂吃多了,小心高考脑子不够用。”

宋颂不以为然:“除非把你的脑子换我脖子上,不然怎样都是不够用的。”

她脸上带着浅笑,说起话来多少有点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在她看来什么事都不是大事,单凛一时间无法分辨她是真无所谓,还是跟他打马虎眼。

单凛干脆单刀直入:“你打算考哪里?”

“……”被插了一刀的宋颂回想了下自己一模活见鬼的成绩,叹气,“还没定。”

想到她喜欢设计,单凛试问:“艺术类院校?”

“报名了,但一些美术班学生都有功底,我这方面没系统学过,最近在突击,肯定吃亏。”宋颂不怎么抱希望,“去试一下吧。”

“那第二手准备?”

“打算冲一下三本院校。你这是什么眼神……”宋颂睨了单凛一眼,抬手挡住他的视线,“就这水平,不好高骛远。泡面到时间了吗?”

单凛:“……”

宋颂彻底撕开杯盖,扑鼻而来的香味……当然,在有些人看来,这无非是开水泡了重口调味包的劣质香味。

宋颂买的是重辣口味,辣这种刺激性口味,天生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魅力,哪怕不能吃辣的人,对它也是又爱又恨,它能麻木其他感官神经,口腔中、食道、肠胃,只有火烧一般的刺激,把自己辣的涕泪横流,才算是把胸腔里不堪重负的烦闷释放出一部分。

她才吃了两口,就觉得后脖子开始冒汗,腾腾的热气混着辣味呛得她鼻尖发痒,还忍不住倒吸凉气给舌尖降温。

她老爸自从下海后就忙得脚不沾地,家里的条件是一年好过一年,从小平房到别墅。平时基本上把他们姐弟甩给了老妈,偶尔闲赋在家,老妈就理直气壮地去美容院,老爸对着嗷嗷待哺的两个巨婴,拿出了看家本领——泡面,问题是也不讲究在锅里好好煮煮加个蛋,中午吃红烧牛肉的,晚上吃八珍海鲜的,他自己还特意配了瓶辣酱,吃得津津有味,相当自得地跟他们姐弟俩说:有肉有鱼,这一天的伙食那是非常丰盛了。

人走茶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落井下石。

宋颂以前没觉得自己是个太过多愁善感的人,可最近发现,原来自己的感情线也挺发达。

眼前的杯面有点模糊,她眨了眨眼,刚清晰了没一会,就又糊上了。

便利店自动门开关时发出的音效一刻不停,附近的居民或是路人,行色匆匆地钻进小店,目标明确地拿过一瓶矿泉水,或是挑选着关东煮,迫不及待地吃上一口。

不知道是这里的灯光太和蔼,还是泡面的辣味太刺激,或者是边上的人“善解人意”的太安静,她有点没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宋颂仰起头,睁大了眼睛,拿手扇风:“这个口味有点太辣了。”

好不容易把眼泪擦干抹净,宋颂也不避讳红眼睛,反正今天该丢的不该丢的脸都丢过了,宋颂的脸皮又涂上一层城墙,她懒洋洋地偏过头,意外地发现原来单凛并没有看他。他不过是低着头,姿态随意地靠着椅子,视线低垂,盯着自己手中的酸奶,浓密纤长的睫毛仿若一层神秘的卷帘,忽而抬眼,卷帘后的黑瞳,带着惯有微薄的凉意,置身事外般看向她。

宋颂下意识别开视线,可等这个动作过后,才发现愚蠢,有什么好躲避的,于是又重新转过头:“喂,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我请你泡面,是你自己不要。”

单凛的目光似能直逼人心,把宋颂看得心里发毛。

然而,他跳开了她的话题,反倒是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句:“我家附近的市图分馆人很少。”

宋颂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最近防腐剂吃多了,还是题海里泡久了,脑子有点不够用,她把单凛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分解刨,还是不太确定他的意思。

“去不去?”单凛动了动上半身,换了个姿势,朝边上的人看去,不太耐烦地捏了捏半空的酸奶杯。

宋颂回过味来,一时间形容不出来自己的心情,舌尖的答案逗留了一会,冒出了声:“去。”

距离高考只剩下三个月。

宋颂成为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老妈再脆弱,也努力收敛起情绪,不太在她面前哭泣,吴歌虽然还是偶尔跟她作对,但基本上对她百依百顺,这么说奇怪了点,可事实上,吴歌实力宠姐的特性好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周末的时候,宋颂上完学校的培训班,还要上美术突击班,再跟着单凛去图书馆自习,连轴转得跟陀螺似的,每晚睡眠不足5小时,有时更少。对于在学习上没怎么吃过苦的宋颂而言,这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周日的时光,变成了雷打不动的图书馆日。每次,她都会跟他在江边汇合,然后一起去图书馆。

后来,当所有人都说单凛并不在乎她,什么都要她迁就的时候,她只要想起他一个人在江边等她的样子,便会淡淡一笑:“我在乎就行。”

那时候少年一身白t,迎风而立,皱着眉,对越来越热的太阳无声表达着心里的不满。她慢慢走近,还未出声,他便提前一步有所察觉,转过身,视线不经意,却总能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那副冷淡嫌弃的表情无需配音,已经呼之欲出:你还能再晚一点吗?

但每次,她不管怎么提早,都是他早到。

哪怕很久以后,宋颂再回忆起这一段时光,依然觉得美好得不像是在为了高考疲于奔命,悬梁刺股,在她找不到委屈的发泄口,想要伪装长大又不得其法,被人误解没心没肺不懂人情世故的时候,这个冷感傲慢,总是自带不耐烦和小脾气的人,不声不响地陪她走过了最难熬的春夏秋冬,并且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用他最大的可能,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