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王爷,人死后周身血液将不再流动,故而死后的勒痕颜色浅而且窄。1”在众官疑惑的目光中,高个子仵作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张大人颈部的这道勒痕颜色深且宽,是死前所留。”
高个子仵作的话音落后,现场的官员们顿时再度议论了起来,听起来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似乎真的是那么回事。
“传堂外三法司官员进来回话。”朱永青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沉吟了一下向立在门口处的官员说道。
很快,十几名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员就走进了大堂,在朱永青的询问下证实了高个子仵作的说法,他们可谓是刑侦的职业人士,时常与各种案件接触,自然清楚验尸时的知识。
“带看守!”等那十几名三法司的官员作证完毕,朱永青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高声说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当时负责看守张旺的人员随即被刑部的差役带了上来,一个个遍体鳞伤,这些天被刑部的人修理得惨不忍睹。
进入大堂后,那些看守纷纷面无血色地跪在了堂前,一个个赌咒发誓地表明他们没有下毒谋害张旺,再怎么说张旺也是内阁的要犯,他们要是对张旺下手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自从张旺死后,那些看守就被交由刑部右侍郎罗庆,罗庆调集了刑部的精干力量对那些看守进行了审理,期间用尽了各种酷刑也没能使得他们交待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谁也不明白张旺怎么无缘无故地就死了,不仅服毒而且还吊在了窗户上。
“王爷、各位大人,张管事身亡后下官接手此案进行了审查,并无发现张管事被人谋害的迹象。”等那些看守问完话后,立在刑部尚书身后的刑部右侍郎罗庆起身走到堂前,冲着朱永青等人一拱手,宏声说道。
“罗大人,你的意思是没有发现这些人行凶的证据,并非是排除了他们谋害张旺的可能性吧?”罗庆的话音刚落,刑部左侍郎秦永祥就开口,不动声色地问道。
“秦大人,这正是下官的意思。”罗庆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沉声回答,想不到秦永祥竟然会抓住他言语中的细节进行发难,实在是可恶。
罗庆与杨士奇私交甚好,故而是京城各大部院堂官中为数不多的支持内阁的侍郎,可谓是洪熙帝的嫡系。
而秦永祥投靠了汉王,自然不能坐视罗庆在张旺一事中给元霞上人开脱。
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张旺的死因成为了一个谜,谁也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杀了他,而元霞上人无疑就成为了首要怀疑的对象。
“各位大人,你们如何看待此事?”朱永青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罗庆和秦永祥,然后问向了坐在堂下五府六部的大员们,想要听听众人的意见。
“王爷,依下官看来,能毒杀身为内阁要犯的张旺,恐怕非普通人所能做到。”
在座的大员们纷纷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想再这个时候率先表明立场,经过短暂的沉默后,立在兵部尚书身后的兵部右侍郎武通率先打破了现场的平静,冲着朱永青一拱手,沉声说道。
“王爷,下官觉得武大人言之有理,张旺处在严密监管下,能突破重重关卡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毒杀,幕后凶手定非等闲之辈。”随即,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范彬开口,表示了对武通的支持。
“王爷,本侯也认为毒杀张旺之人绝对背景深厚。”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安武侯龚魁闻言,不失时宜地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王爷,下官以为现在应该严查与张旺有隙之人,此事十有yankuai是张旺的仇家坐下的。”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武宁候冯长安紧随着龚魁开口,不动声色地将目标指向了元霞上人。
很显然,与张旺有仇并且有能力想要了张旺性命的人,非那个来历神秘的元霞上人不可,冯长安等人一唱一和之间就将元霞上人视为了谋杀张旺的凶手。
因此,待冯长安话音落后,大堂里和院落中的绝大部分官员纷纷深以为然,理所应当地认为元霞上人就是杀人元凶。
目睹了眼前的一幕后,杨荣和张昊等人不由得暗自叫苦,他们自然清楚张旺之事与元霞上人没有丝毫的关联,肯定是汉王的人设下的一个圈套,可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并没有什么理由为元霞上人开脱。
谁让张旺死之前上告的是元霞上人,这就使得元霞上人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总不能让杨荣和张昊等人告诉大家洪熙帝驾崩,元霞上人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吧?
“王爷,如今事态已明,元霞上人是首要的杀人疑凶,请上奏皇上缉拿此人。”就在杨荣和张昊等人想要开口转缓此事的时候,冷不防立在大堂门口处的罗少卿冲着朱永青高声说道。
冯长安等人闻言面色不由得一喜,刚才他们为了避嫌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如今罗少卿已经将事情挑明,也就少了他们很多麻烦。
“王爷,元霞上人正在为皇上主持祈福法事,事关大明江山社稷安危,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就是谋害张旺的幕后凶手,倘若就此上报皇上,打断了祈福仪式实为不祥。”杨荣吃了一惊,连忙向朱永青说道。
“王爷,下官也觉得此时将元霞上人招来问案不妥,毕竟他只是有嫌疑而已,一旦惊扰了皇上的祈福,你我可就要成为罪人。”坐在另一旁夏元吉随即开口,赞同杨荣的观点。
虽然夏元吉贵为大明四朝元老,又是大明堂堂的户部尚书,官阶高居从一品,可谓是大明活着的官员中官阶最高的人之一,但是在福王这个亲王面前也只有称下官的份儿。
至于为什么说从一品是活着的官员中最高的官阶,是因为大明各大部院的职务中,最高的官阶就是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是正二品的官阶。
从一品和正一品的官阶并不对应相应的职务,只是一种名誉加衔而已,例如有三公和三师的头衔。
“言之有理,如今元霞上人正在给皇上主持祈福法事,我等贸然上告缉拿于他,恐颇为不妥。”
朱永青也清楚元霞上人的事情,既然杨荣和夏元吉开口,于是顺水推舟,沉声向大堂里的众人说道,“依本王看,不如先将此事奏明皇上,等祈福法事结束后再将其传唤来查问,诸位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不等众人开口,右军都督府左都督、义国公张昊就率先开口,对朱永青的做法表示了支持。
随后,黄淮、金幼孜、权谨,以及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安平侯牛世豪等人纷纷就此表示了赞同。
“诸位大人,你们可否想过,如果元霞上人真的是幕后疑凶,要这样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恶徒主持皇上的祈福法事,岂不是坏了皇上的大事?”面对着眼前的一幕,冯长安等人自然不会甘心,因此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范彬冲着杨荣一拱手,不动声色地说道。
轰的一声,大堂里顿时一阵骚动,范彬此言可谓犀利无比,倘若元霞上人真的指使人杀了张旺,那么他就是杀人凶手,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再给洪熙帝主持法事。
杨荣和夏元吉等人脸色顿时就是一变,范彬此言可是给他们出了一个大难题,虽然现在查问元霞上人不合适,但要是元霞上人真的杀了人他们又放任不管,那个罪过可就更大了。
当然了,杨荣和夏元吉等人清楚元霞上人不会杀人,可是在场的这些各部院的官员不清楚,而冯长安等人费尽心机地筹划出这么多的事端,不正是想知道洪熙帝的生死?他们又岂能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王爷,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事关我大明江山社稷,而且还关系着皇上的威严,请王爷元霞上人缉拿查问。”
冯长安见范彬的话恰到好处地反击了杨荣等人,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笑意,向朱永青一拱手,沉声说道。
紧跟着,龚魁、秦永祥和武通等人纷纷开口附和,希望立刻将此事上报洪熙帝,彻查元霞上人。
听了冯长安等人的话后,朱永青一时间左右为难,不得不承认的是,冯长安等人所持的观点合情合理。
面对着杨荣等人和冯长安等人在元霞上人一事上截然不同的态度,礼部尚书吕震、工部尚书李庆、兵部尚书陈洽以及京畿都督府副都督赵山河等文官勋贵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隐隐约约已经预感到了形势的微妙。
杨荣等人是洪熙帝身边的近臣,而冯长安历来与汉王私交神秘,谁也没有想到双方会在这里为了元霞上人的事情进行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故而小心谨慎地应对,静观其变。
“王爷,万万不可,元霞上人是否有罪现在还无定论,要是咱们抓错了人,不仅毁了皇上的祈福法事,更会有损皇上的天颜!”
沉寂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在大堂响起,太常卿杨溥冲着朱永青拱了一下手,高声说道。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大堂上还有一名洪熙帝的东宫旧臣,虽然没有获得黄淮那样的显赫地位,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洪熙帝的嫡系,自然要帮着杨荣等人说话了。
杨荣等人闻言顿时缓过神来,纷纷表示了赞同,现在的元霞上人可谓是一把双刃剑,无论动他还是不动他,都会有众多的弊端。
“王爷,礼部祀祭清吏司郎中赵羽曾经在下官面前中了元霞上人这个妖道的妖法,下官愿意以性命担保元霞上人就是杀害了张管事的凶手,他对皇上图谋不轨,已经使得皇上饮食习性大变,倘若听之任之,后果不堪设想。”
杨荣等人和冯长安等人随后围绕着元霞上人争吵不休,正当双方的情绪越加激动的时候,吴少卿忽然大步走出了队列,来到堂前冲着朱永青跪了下去,大义凌然的说道,语气显得无比悲壮。
“王爷,我等也愿以性命担保。”随后,站在门外的那些翰林院的翰林纷纷跪在了门前的地上,对吴少卿进行了声援。
“这……”朱永青感到大事不妙,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杨荣,吴少卿这可是死谏的架势,势必会对朝中的清流产生影响,恐怕都察院的御史和六科的给事中很快也会加入进来。
“元霞上人到!”就在这时,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刑部衙门大门处传来。
“什么?”大堂内外的官员闻言顿时大吃了一惊,纷纷转身看向了门口处,脸上满是震惊的神色,这个时候元霞上人还敢来这里,难道是来示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