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第三层》作者:杰克·芬尼(1 / 1)

纽约中心铁路公司以及纽约、纽黑文和哈特福德铁路公司的总经理们,凭着一大堆火车时刻表发誓,说地铁只有两层,但是我说有三层,因为我曾经到过中心站的第三层。

我采取了这样一个行动:在我的许多朋友中,我找了一个十精十神病医生谈了这件事。我把中心站第三层的情况告诉他,他说那是一种梦幻现象。他说这是不样之兆。这话使我的妻子差点发疯。但是他解释说,他的意思是现代世界充满了不安全、恐惧、战争、忧虑等因素,而我想要逃避现实。那倒也是。这年头有谁不想逃避现实呢?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想逃避,但是他们没有溜达到中心站的第三层去。

他说,我看到第三层的原因就是我想逃避现实。我的朋友们全都同意他的看法。他们认为,一切事实都说明这个结论正确。例如,我的集邮就是“对现实的暂时逃避。”也许是这样吧,可是我的祖父根本不需要逃避现实。我听说,在他那个时代。世道很好很和平。可是他却叫我集邮。我收集的邮票相当可观,美国发行的四张一组的邮票我几乎全都有,还有首日封等等。你知道。罗斯福总统也集邮。

无论如何,下面的事情确实在中心站发生过。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在办公室里工作到很晚,匆匆忙忙要赶回住宅区的公寓。我决定到中心站去坐地铁,因为地铁比公共汽车要快。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名叫查利,三十一岁。当时,我穿一套棕黄色华达呢,戴着一项镶花边的草帽。有十几个和我一样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并没有想要逃避什么,我只想回家去看我的妻子路易莎。

我从范德比尔特大街拐进中心站,顺阶梯而下,到了第一层。在那里坐火车的情况,和二十世纪一样。接着。我又走下另一个阶梯,到了第二层,郊区列车从一个拱门进进出出,开向地铁,消失在地下。我进出中心站已经有好几百次了。但是我经常发现新的门、楼梯和走廊。有一次,我走进一条大约一英里长的地道。出来的时候在罗斯福旅馆的门厅里。一另一次,我从第四十六街的一座办公大楼里出来。整整过了三条街。

我有时候心里想,中心站象一棵树在生长,不断地生长出新的走廊和楼梯,一就象不断长出树根一样。也许有一条谁都不知道的长地道,现在正在这座城市底下摸索通往泰晤士广场的道路,也可能另一条正在逐渐通向中心公园。因为多年来一直有许多人通过中心站逃离现实世界。也许我也是这样进入那条地道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我那位当十精十神病医生的朋友。

我脚下的那条走廊开始向左拐,向下斜。我觉得有点不对头,但还是继续在前走。我只能听到自己走路时空落落的脚步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后来,我听到前面有一种低沉的喧闹声,还有人在谈话,这说明前面有一个开阔地带。地道猛然往左拐。我走下一段短短的阶梯,来到了中心站的第三层。我以为自已又回到了第二层,但我看出那个地方比较小,售票窗口也比较少,中间的询问亭是木头做的,看样子很老式。询问亭里的人戴着绿色眼罩和又长又黑的袖套。灯光暗淡;有点忽明忽暗。后来我明白了,那都是些有焰煤气灯。

地板上摆着铜痰盂。车站对过的一道闪光引起了我的注意。原来有一个人从他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块金表,啪的一声打开表盖,看了一下表,蹙起了眉头。他头上戴着一顶脏帽子,身穿一件四个钮扣的小翻领上衣,留着车把手似的黑色大十胡十子。我往四周一看,发现车站里每个人的穿着都是1890年前后的模样。我一生中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络腮十胡十子和各种花式的小十胡十子。一个妇女从出入口走进来,她穿一件羊腿形袖子的女服,裙子的下摆会到她的长统女靴上,在她后面的铁轨上,我看到一台火车头,一台很小的有漏斗形烟囱的旧式火车头。我心里明白了。

为了证实我的看法,我向一个报童走过去,看了一下他脚边的那一叠报纸。是《世界报》。这种报纸巳经停刊多年了。头条新闻刊载有关克利夫兰总统的消息。后来,我在公共图书馆时档案找到了那张报纸的头版是1894年6月11日出版的。

我转向售票窗口。我知道,在中心站的第三层,路易莎和我可以买到通往1894年美国任何一个地方的火车票。我要两张到伊利诺斯州盖尔斯伯格的票。你到过那个地方吗?那仍然是一座很好的城市,有古老的大木头房,大草坪,参天大树枝叶十交十织,遮蔽街道。在1894年,夏夜有现在的两倍长,人们坐在草坪上,男人十抽十烟闲谈,女人摇动芭蕉扇,萤火虫到处飞来飞去,一派和平景向。回到那时候,离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有二十年,离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有四十多年……我要两张那样的票。

售票员前我帽子上的花边瞥了一眼,算出了票价,我的钱只够买两张单程客车,可是当我数好钱,抬起头来时,售票员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朝着我的钞票点了点头说。“先生,那不是钱。你想来骗我吗?那是不会得逞的。”他看了看他身边的现金十抽十屉。十抽十屉里的钱当然都是些老式钞票,比我们现在所用的钱大一半,样子也不一样。我转过身,赶紧跑开。即使在1894年蹲监牢也决不会是好受的。

情况就是如此,我想,我大概是顺着进去的那条路出来的。第二天午饭时分,我从银行里取出三百美元,几乎把我们的钱全取出来了,买了旧式货币(这件事使我那位当十精十神病医生的朋友大为担心)。要买旧钞票,几乎在每一家硬币商店用以买到,可是得付贴水。我的三百美元还买不到二百元的旧式美钞。可是我并不在乎比。1894年的蛋一名三分钱可以买一打。

从那以后,虽然我常常去找通向中心站第三层的走廊,可是再也没有找到过。

当我把这一切告诉路易莎时,她很忧虑,不再让我去找第三层。不久以后,我也就不找了。我又回到集邮上来。但是现在我们两个人又一起找起第三层来了,因为我们现在有证据可以说明第三层依然存在。我的朋友萨姆·韦纳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哪儿去,但是我有点怀疑,因为萨姆是个城市孩子,我常常对他讲有关盖尔斯伯格(我就是在那里上的学)的情况,他总是说他喜欢那个地方。他一定是到那里去了,错不了。他逃到1894年去了。

因为有一天晚上,我在摆十弄邮集时发现——悟,你知道什么叫首日到吗?当一枚新邮票刚刚发行时,集邮者马上买它几枚,在出售邮票的头一天用来给自己寄信,邮戳可以证明邮寄日期。这只信封就叫做首日封。这种信封是从来不打开的,信封里面只放白纸。那天晚上,在我保存最久的一批首日封中,我发现有一只信封是不应该放在里面的,可是它却放在里面。它之所以被放在那里面,是因为这封信是某人从他的家乡盖尔斯伯格给我的祖父寄来的。信封上的地址是那样写的。从1894年7月18日起,它就放在里面了,邮戳可以证明这一点,而我却完全记不得这回事。邮票是六分的,暗褐色,上面印着加菲尔德总统像。祖父接到这封信后,自然就把它放进了他的邮集,再也没有去动过它——直到我把它取出来打开为止。

信封里面的纸不是空白的。上面写道:伊利诺斯州盖尔斯伯格威拉德街941号1894年7月18日查利:开始我只希望你的话是真的,后来我就相信你的话是真的了。查利,我真的找到了第三层,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到这里已经两个星期了。此刻,我在和我住同一条街的戴利家里;有人在弹钢琴,他们全都跑到前面的游廊上来唱“送内利回家”。他们请我来喝柠檬汁。查利和路易莎,你们也回来吧。你们应该该继续找。不找到第三层决不罢休!请你们相信我,第三层是值得你们去找的!

纸条上的签名是萨姆。

在我常去的那一家邮票和硬币商店里,我发现萨姆买了八佰美元的旧货币。这笔钱应该够他做干草、饲料和粮食小生意了。他过去常常说他很希望能做这样的生意。在1894年的伊利诺斯州盖尔斯伯格,他确实不能再干他的老行当了。他的老行当是什么呢?告诉你吧,萨姆就是我的那位十精十神病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