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想要表达才感受到的生活的愉悦。他们用诗歌、雕塑、建筑、绘画和印刷的书来表达他们的幸福。
公元1471年,一位虔诚的老人去世了,他91年的人生中有72年是在圣艾格尼斯山修道院中度过的,附近就是坐落在伊瑟尔河边的荷兰汉萨同盟城市[198]兹沃勒。他就是人们口中的兄弟托马斯,因为他出生在肯彭[199]的村子里,他又被称作肯彭的托马斯。12岁那年,他被送往代芬特尔[200]。格哈德·赫罗特[201]是巴黎大学、科隆大学和布拉格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他四处传教,名声斐然,他在代芬特尔创立了“共同生活兄弟会”。这些善良的兄弟会成员是谦卑的一般信徒,他们想要一边从事木匠、粉刷匠和石匠的常规工作,一边过上基督门徒那样的简单生活。他们还设有一座很好的学校,即使父母贫寒,只要男孩子聪慧,就能接受教会神父的教导。在这所学校里,年幼的托马斯学会了拉丁文,学会了誊写手抄稿。接着他立誓做了修士,背上小小的包裹,里面装的都是书,一路来到了兹沃勒,进了修道院,把纷杂的世界关在了门外,他轻松地叹了口气。
托马斯生活在一个充满动**和瘟疫的时代,死亡常常突发而至。康斯坦茨宗教会议下令烧死了扬·胡斯[202],英国改革者约翰·威克里夫[203]是他的朋友和追随者。在这之前,教皇、皇帝、23位红衣主教、33位大主教和主教,以及150位修道院院长,还有100多位亲王和公爵聚到了一起要改革教会,康斯坦茨宗教会议邀请胡斯来瑞士给大家讲解自己的学说,并且保证了他的人身安全。胡斯被杀死后,在欧洲中部的波西米亚,他的忠实信徒为了报仇,正在展开一场恶战。
在欧洲西部,法国为了将英国人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战火已经燃烧了100年,法国人眼看就要彻底失败了,这是圣女贞德及时出现了。百年战争的战火刚刚熄灭,法兰西和勃艮第又掐上了脖子,你死我活地争夺西欧的霸权。
在欧洲南部,罗马的教皇祈求上天诅咒住在法国南部阿维尼翁的教皇,阿维尼翁的这位也不甘示弱,同样请求上天降罪给罗马的教皇。在远东,突厥人摧毁了罗马帝国仅存的一部分,俄国人开始了最后一次十字军东征,要摧毁统治他们的鞑靼人的势力。
世界喧嚣如此,兄弟托马斯在他安静的书斋里根本就没听到半点动静。他读着手稿,陷入沉思,过着满足的生活。他将自己对上帝的热爱倾注到一本小册子里,这本书就是《师主篇》,迄今为止翻译成了众多的语言,仅次于《圣经》。读过《圣经》的人几乎都读过这本小册子。它影响了无数人的生活,这本书的作者最崇高的理想就是“他能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拿着一本书安静地度日”。
虔诚的兄弟托马斯代表了中世纪最纯洁的理念。四周都是节节胜利的文艺复兴的浪潮,耳边都是人文主义者在高声宣告新时代的来临,中世纪积攒了力量,最后一搏。修道院进行了改革,修道士们放弃了富裕和享乐的生活。他们简单正直、诚实可靠,想要以自己清白虔诚的生活为榜样,召唤人们回归正当的生活方式,谦卑地服从于上帝的质疑。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新时代呼啸而过,这些善良的人们留在了时代之后。安静冥想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表达”的伟大时代已经来到。
我必须用这么多“专有名词”,对此我很是抱歉。我真是希望自己能够用非常简单的语言来讲述历史,可是办不到呀。如果要写一本几何教材,肯定就要用到直角三角形斜边、三角形、正方形、平行六边形这样的词,如果不学习这些词汇,就没办法学数学。学习历史(还有在生活中),你最终也不免要学习很多拉丁词根和希腊词根的词汇。那从现在开始也不是坏事呀。
我说文艺复兴是表达的时代,我想说的是:人们不再满足于坐在那里,听皇帝和教皇告诉他们该做什么,该想什么了。他们想要走上生活的舞台,自己做演员。他们坚持要“表达”自己的思想。如果一个人像佛罗伦萨历史学家尼可罗·马基亚维利[204]那样对政治有兴趣,他就会写书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谈一谈什么是成功的国家,什么是高效的统治者。如果他喜欢绘画,他就会用画作来“表达”自己对美丽线条和色彩的热爱,乔托、弗拉·安杰利科[205]、拉斐尔[206]和上千位的画家就这样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们表达出了永恒的美,而人们学会了欣赏这些东西。
如果既喜欢色彩和线条,还对机械和水力学感兴趣,那就是列奥纳多·达·芬奇。达·芬奇不仅绘画,还用气球和飞行器做实验,并且构想如何抽干伦巴蒂平原沼泽里的水,他用散文、绘画、雕塑和奇思妙想的机器来表达自己对天地之间事物的喜爱和愉悦。比如像米开朗基罗这样的人,力大无穷,画笔和调色板对于他结实的双手来说太轻薄了,他转身从事了雕塑和建筑,从坚硬的大理石中凿出了最精妙的生物,并且为圣彼得大教堂设定了建筑方案,用实实在在的砖石“表达”了教堂的辉煌荣光。
整个意大利(很快,整个欧洲)的人们都认为自己可以在人类知识、美和智慧的宝藏中贡献出微薄之力。在德意志的美因茨,约翰·古腾堡[207]发明出一种新的印刷术。他研究了古代的木刻印刷,完善了一种铅字单独排版的体系。没错,他因为活字排版归属权的官司倾家**产,一贫如洗地去世了,但他独特创造天赋的“表达”方式流传了下来。
很快,威尼斯的奥尔德斯、巴黎的艾蒂安、安特卫普[208]的普兰廷,巴塞尔[209]的弗洛宾开始了印刷,他们大量发行了经过细致编辑整理的各种经典书籍,当中既有古腾堡圣经版本用的哥特式字体,也有意大利字体,也有希腊文字,还有希伯来文。
整个世界在如饥似渴地阅读,倾听那些有话要说的人到底要讲些什么。学问再也不是少数人的专利。后来哈勒姆的爱斯维尔开始印刷便宜的书籍,非常受欢迎,若是愚昧无知,就再也找不到借口了。只需要微不足道的几个钱,人们就可以买到书籍,就可以成为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维吉尔、贺拉斯、浦霖尼,以及其他古代作家、哲学家和科学家的朋友。人文主义让所有的人在印刷的文字面前拥有了自由平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