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许多地方都入了秋,而南州市依旧是太阳当空,夹着一股燥热感。
一下午的会谈结束,合作才终于定下。目送着合作商离去,许初九把合同收好,看向安澜,“走吧,小安安,咱们去医院。”
“你先把合同送到公司,医院那边我自己去。”安澜扶着沙发,晃晃悠悠地起身。
藏在桌子下的右脚,脚踝处已经肿起,边缘处还有发紫的痕迹。使不上力,安澜只能半虚搭着腿。
许初九不放心,“你这猪蹄也走不了路,怎么过去?”
“慢慢蹦过去,反正今天我也不用加班。”安澜拿过一旁的包包,挂在肩上,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许初九,纠正她的措辞,“我这不是猪蹄。”
“猪蹄都比你好看。”许初九很是嫌弃。公司的电话打了过来,她赶紧接起,应了几声。清秀的眉头轻轻皱起,又朝安澜那边看了好几眼。
安澜摆了摆手,“我真没事,打个车就到医院了。”
许初九也的确是走不开,戳了戳安澜的额头,嘱咐一声,“要是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安澜催着她,“赶紧回公司,记得帮我请个假。”
“好。”
一路艰难地到了医院,脚踝上的疼痛感愈发地强烈。安澜避开一楼大厅拥挤的人群,咨询了前台的护士,慢吞吞地上了三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安澜住在国外八年。这才刚回国三个月,手机被抢,外卖被拿一系列的倒霉事就没停过。
就连这次崴脚也是因为昨晚回家迟了些,没看清楚路,高跟卡在缝隙里面。安澜一个重心不稳,摔得倒是挺稳当的。
本来以为不严重,昨晚她也就是随便的敷了一下。早上醒来的时候,脚踝高高肿起,又疼又辣。
下午还有合作要谈,安澜请不了假,一狠心穿上了运动鞋,磨了大半天,肿得比早上更厉害了。
刚刚挂完号,已经快六点了,许初九那头已经交接完事务,正是空闲的时候:我处理完了,要不我现在过去?
安澜:你别来了,万一看到血,你还想我这个残疾人拖你回去?
许初九晕血,而且很严重。但她也是选择性晕血,向来只晕别人的。
许初九:那我买好菜在你家等你。
安澜:好。
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手机,几个门诊的人进进出出的,却迟迟没有轮到安澜。
她疼得厉害,鞋子也不好意思脱。
又忍了一会,安澜慢吞吞地挪到挂号处,看着年约三十多岁的护士,“麻烦问一下,我前面还有几个病人?”
“还有两三个吧。疼得厉害?”护士从前台出来,瞧了一眼她肿起来的脚踝,不赞同地拧了拧眉,“都这样了,你怎么还穿着鞋子?”
“我也不方便脱。”安澜轻咳一声。
“小姑娘就是要面子。”护士又看了她一眼,瞧见她额前的细汗,知道她疼得难受,只好轻叹了一声,“我再帮你看看。”
顿了顿,护士看了一眼时间,“都六点多了……这样,你把病历本给我,我去时医生那边看看,如果还没走的话,让他先帮你看看。”
“好的,那就谢谢了。”
给宋嘉予发了报平安的消息,护士便回来了,朝她笑了笑,“时医生还没走,我先扶你过去。”
“好。”安澜舒了一口气。
扶着安澜走过去,护士怕她疼,也没敢太快,一边走一边跟她说,“时医生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休息过,这会好不容易下班了,要不是看你实在疼得厉害,我都不好意思麻烦他。”
安澜顺着护士的话道,“做医生挺辛苦的。”
“平时坐诊也还好,就是有时候得做手术,那才是真的累。”护士把安澜扶到门口,“时医生就在里面,我先去忙了。”
又跟护士道了谢,安澜才推开门。
一开门,入眼的便是一张不算太大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台电脑,男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大半张脸都被电脑挡住,只能看得见一小片额头,有稀碎的头发遮着,往下便是高挺的鼻梁。
颜值应该挺高的。
安澜还想探头,便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从那头传来,“什么症状?”
“医生……我的腿可能要断了。”安澜惨兮兮地道,扒着门的手松开了一些,朝着里面蹦跶了一步。
从安澜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男人握着钢笔的手,手骨修长,匀称有度。
手也好看。
安澜的目光往上抬了一些,猝不及防对上男人的面容,呼吸在瞬间一窒。
男人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清冷,眼型略长,是她所钟爱的丹凤眼。深褐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冷然,还有几分她不曾见过的锐利。薄唇有些苍白,轻轻抿着。
年少不懂事,安澜就曾经因为这张脸,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时隔八年,再次看到时清和。像是压在心底的一角,忽然被人狠狠地掀开。
“那就断了吧。”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慢,夹着熟悉的清冷。
安澜:“……”
如果知道这诊室里面坐着的是她的前男友,那她钮钴禄安澜,就是疼死也不会来的!
时清和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微微瞪着眼的她,“怎么不说话了?”
安澜:“……”说什么?
分手八年的前男友突然成为了她的医生,当初她为了追到时清和,脑残地发了什么毒誓来着?
噢,要是她安澜离开时清和,就打断自己的腿。
她要是现在跑出去的话,这腿是不是还能保住?
蹦着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安澜讪笑一声,“打扰了。”
“不打扰。”时清和眸子浅浅,落在面前的安澜身上。
已经是十月份,她依旧穿着单薄。眉眼修得很好看,眼眸明亮,红唇抹了她最喜欢的奶茶色唇釉,衬着她白净的脸。原本长直的头发弄卷了,随意地披在肩上,多了几分妩媚的成熟感。
看来这八年,她也没有委屈自己。
“护士说你下班了,我还是再等等好了。”安澜紧张得很,呼吸都屏住了几秒,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用,病人为大。”时清和扫了一眼她的病历本,上面的字迹清隽,倒是比以前进步了不少。
安澜一颗心忐忑不安,对于别的医生来说,她可能是病人。可是对于时清和来说,称作仇人都不为过。
“不了不了,医生也是需要休息的。”安澜又往门口蹦了一步。
时清和忽然起身,面色冷上了几分。在她微楞之际,已经到了她面前,“还敢跑,脚不想要了?”
时清和一板着脸,安澜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乖乖地应了一声,“想要。”犹豫了几秒,安澜眨了眨眼,“刚才护士阿姨还夸你来着,时医生一直都尽职尽责。”
所以,徇私这种事情,你千万别做。
时清和:“拍马屁没用。”
男人的手忽而朝她伸了过来,安澜心口一惊,却见时清和关上了身后的门,温热的手擦过她的臂间,只是一瞬便离开,偏头扫了她一眼,“坐好。”
“我不。”
时清和:“不坐就站着。”
安澜悄咪咪地抬眼看着他,时清和已经转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没事没事,这是医院,她不怕。
深呼吸了一口气,安澜慢慢地挪到凳子上。
桌上就是她的病历本,时清和微微低着眉眼,“把鞋脱了。”
“好。”安澜俯身下去解鞋带,不小心蹭到了脚踝,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抽气。
天气还算炎热,安澜又爱美,穿了隐形袜,高肿的脚踝刺眼得很。
她的手法实在太过粗鲁,要不是这会脚踝还肿着,时清和丝毫不怀疑她会跟以前一样,鞋带没解就直接脱了。
皱了皱眉头,时清和半蹲在她面前,“松手。”
温热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脚踝上面,另一只手替她把鞋带拉开。
安澜顺势看过去,时清和的白大褂很长,半蹲着的时候,落在地上一大截。她张了张嘴,声音生涩,“我自己来就好。”时清和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搭在她脚踝间的手微微用了几分力。
“轻点轻点……”安澜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不怕疼,肿成这样还敢穿鞋。”时清和抬眸扫了她一眼,把安澜的腿搭在凳子上,复而低头去检查。
这次动作倒是轻柔得很,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没有弄疼安澜半分。红肿的脚挤在鞋子里太久,已经发紫。光是轻轻地碰一下,安澜就疼得轻呼。
“我也不想,得上班啊。”安澜忍不住小声嘀咕。
时清和靠得她太近,除了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之外,还有一股很淡的茉莉花香。
时清和又看了几眼,这才起身,拿着钢笔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怎么扭伤的?”
“穿高跟鞋摔了一跤。”
时清和很浅地“嗯”了一声,“时间。”
“就昨晚,我简单地敷了一下。”安澜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时清和似乎是在给她开药,手指敲击着键盘,“什么时候回国?”
安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三个月前。”
“做什么工作?”
安澜忍不住道,“医生,这好像是我的隐私问题。”
时清和的动作一顿,也没继续问,而是道,“脚踝扭伤,有轻微水肿。”
安澜紧张兮兮,“那骨头有没有伤到?需不要需要拍个片什么的?”
时清和:“我的建议是不需要。”
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是这种程度的扭伤,不至于伤到骨头。
“要不你再看看?我感觉挺严重的。”
“只要你不像今天这样虐待自己,过一段时间就会好。”时清和把病历本给她。
安澜接过病历本,门诊室里安安静静的,她抬眼看向时清和,男人也正好在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半开着玩笑,“你穿上白大褂还挺好看的。”
时清和薄唇微微抿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略过她的脚踝,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这里还是医院,面前坐着的又是她的前男友,安澜实在不想久待,“谢谢医生,我下去拿药。”
“我送你。”时清和起了身,脱下了外套,手腕处的袖口被他往上别了一些,露出一小节手腕,“正好我也下班了。”
拿了药往医院外面走,太阳正是当空。安澜看向身边的男人,“今天谢谢你。”
“本职而已。”时清和漆黑的眸子一顿,微微侧眸,正好和她对上,“怎么,没有其他话要说?把我追到手就一声不吭地跑了八年?”
“对不起。”安澜睫毛颤了颤,拿着袋子的手逐渐攥紧,和他打着商量,“要不……我请你吃顿饭消消气?”
“就一顿饭?”时清和淡声反问。
八年等待,何止是用一顿饭就能解决。
安澜也深谙这个道理,可是当初的她,别无选择。
眼看着安澜沉默下去,时清和也不再逼问,眉眼轻垂了几秒,这才恢复如常,淡声道,“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越和时清和待在一起,往日的事情就像是一根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胸口,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安澜才刚刚转身,手便被时清和扣住。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在这不算炎热的天气,如同一小块火炉灼热了那一片肌肤,耳边传来男人略带隐忍的声音,“下周复诊。”
安澜还没来得及回答,腰间便多出了一只手,紧接着整个人被时清和打横抱起来,男人的心跳声猝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