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1月,段祺瑞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上任之后,他安排任命其亲信李思浩为财政总长,兼盐务署督办。李思浩一上任,就面临一大难题:军费庞大,外债纷杂,财政极度困难。为了筹集军费,段祺瑞与李思浩经过一番奔走,终于得到日本财阀三井的暗中协助,双方秘密商定,由三井垫付资金,从国外运了五百箱烟土,打算运往上海销售。销售所得款项,偿还三井垫付的资金后,其余全部交由段祺瑞政府支配。这是一笔大买卖,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早就得到消息,希望能把这笔买卖弄到手。更何况,上海是他们的地界,就算段祺瑞握有重兵,也压不住这些地头蛇。
三人密谋一番,首先由张啸林借着八国禁烟会的东风往道上放消息,说段祺瑞那批烟土到上海来的事情已经被人告到租界当局。当局要求巡捕房严加看管,必要时货物没收和拘捕有关人员。他的消息一放出来,上海滩各路兄弟都开始有所行动,无论大蛇小蛇,都希望能从中分一杯羹。而租界那边也才得到消息,前段时间禁烟运动搞得损失惨重,也想拿到这批货来填补损失。一时间,几路人马明争暗斗,真消息假消息满天飞。
段祺瑞不了解上海方面的具体情况,找的代理人也是他的朋友大地主陆一鸣,两人在上海都没有太大的靠山和背景。陆一鸣这边唯一还算有些背景的熟人正是前段时间被黄金荣斗败的沈杏山。沈杏山得到消息之后,也是无奈,但已经收了陆一鸣那边的好处,不帮就显得有些不厚道,于是,他建议道:“目前,这件事情在上海滩闹得很大。我不是不帮你,是根本没有能力帮你。不如,我想办法给你拉条线,找个大点的靠山。”
“那就麻烦兄弟了,事成之后,一定重谢。”陆一鸣也确实无路可走。
第二天,沈杏山不得不硬着头皮找到黄金荣,没想到黄金荣在他说完来意之后,非常热情地答应下来。隔天,就派杜月笙和张啸林出马,约陆一鸣去饭店吃饭。
那陆一鸣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心里也颇为高兴,结果这一顿饭吃下来,才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在饭桌上,张啸林摆出了种种困难,这批货在海上,要遭到缉私队的搜查,不容易蒙混;到了陆地上,又有巡捕房的人盯着,不好运送;真的能出了租界,淞沪护军使的何丰林部下也不会放过这块肥肉;想出手,还要过地面上那些流氓土匪那关。看着张啸林这副为难的样子,陆一鸣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再三请求:“这件事,只能仰仗各位的帮忙了,事成之后,一定重重答谢二位。”
张啸林知道鱼已经上钩,想直接开条件,却被杜月笙拦住了。“你放心,沈杏山跟黄老板有交情,今天这个忙再难帮我们也一定要帮。”
看杜月笙的态度,陆一鸣才终于放下心,但也不忘试探条件:“不知道事成之后该怎么感谢黄老板和您二位?”
“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说这些做什么。”
陆一鸣还是有点不放心,继续试探道:“不如,给兄弟们一笔辛苦费吧。”
“放心,这辛苦费我们自己出就行,不用麻烦陆老板。”杜月笙大方地回答。
陆一鸣虽说江湖经验浅一些,但也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心知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不出所料,几杯酒下肚,杜月笙说起此次的计划来:“陆老板,您也知道这次事情比较麻烦,如果像以前一样,找人偷运,托人保护,都不太安全。我这有个办法,就是让‘三鑫公司’出面,以救济难民为借口,输送物品,然后由巡捕房派人保送。如果把事情做在明面,走合法渠道,反倒更安全。”
陆一鸣一听这个办法,才露出笑容,连连称赞杜月笙的妙计。
这时,张啸林光明正大地提出条件:“陆老板,您也知道,如果三鑫公司出面,货物也要先运到公司,您就算入股吧。而且一路上都要担风险,你得从这批货里拨出来一部分给公司。就一百箱吧,您看看怎么样?”
张啸林这狮子大开口激出了陆一鸣一身的冷汗,果然这些江湖人阴险老练。不过,现在自己已经上钩,也实在没有办法。他表示,先要回去和货主商量一下再决定。
“陆老板,这点小事您还做不了主吗?你放心。只要答应了我们开出的条件,您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回去睡觉了,剩下的事情和风险都由三鑫公司承担。况且,您现在想在上海滩找到第二个人敢接这笔生意的人,非常困难。”张啸林继续威逼他。
陆一鸣现在彻底见识了这两位上海滩大佬的厉害之处,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如果自己不把生意给三鑫公司,就是和三鑫作对,其他人也绝对不敢接这笔生意。最后,只能咬咬牙答应下来。回去之后立刻给段祺瑞通消息,汇报情况。
几天之后,一艘远洋货轮到达上海,陆一鸣和沈杏山早早在码头等候,办好手续之后,工人们开始把一箱箱货物搬上缉私船。缉私队将货物运送到吴淞口之后,才算正式上岸,三鑫公司派了几辆卡车过来,张啸林亲自运送。
在驾驶室里,陆一鸣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现在已经上岸了,应该不会出事了吧。”
张啸林双手撑着头,靠在椅子背上,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早和何丰林通好信了,他现在已经派人从高昌庙到丰林桥全部戒严。现在除了我们,任何人都不会靠近一步。”
果然,这一路上,陆一鸣一直往窗外张望,路上连个摆摊的都没有。而每隔一段路程,就有几个士兵把守巡逻。目送卡车经过。陆一鸣听人提起过何丰林,知道他是皖系军阀卢永祥都督手下的红人,当时是淞沪护军使,这丰林桥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他是租界以外沪南地带真正的土皇帝。所以,才能把整段路戒严,运送烟土。很快,车子到达丰林桥停下来,缉私队的人下车,法租界巡捕房的人继续押送,车子一路顺顺当当地到达三鑫公司门口。
对于三鑫公司来说,五百箱烟土的销路并不成问题。三鑫旗下有许多经销商,还有些烟馆直接从三鑫进货,都是大主顾。短短一个月,五百箱烟土销售一空,陆一鸣也在第一时间拿到了四百箱烟土的货款。在取货款那天,杜月笙非常大方地不但不收佣金,还给了陆一鸣两根金条。
这件事很快又传到孙传芳耳中,他也开始盘算着从烟土生意上捞一笔。尤其在上海这个最聚财的地方,与其辛苦寻觅门路,不如走卢永祥、何丰林的路子。于是,他开始主动向张啸林示好,希望与之合作。
张啸林对结交这些军阀和政府官员向来很重视,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带着厚礼去见孙传芳。谁料到,风水轮流转,1925年1月,奉军张宗昌部队在第二次江浙战争中进驻上海。张宗昌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此次刚到上海,就拜青帮李征五为师,成为青帮一员。之后,立刻和上海滩大佬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拜交情,当然,他的目的也是烟土生意。很快,黄金荣就同意,让张宗昌保护鸦片的贩运,他将给部队较高的酬金作为弥补军饷的费用。这个提议正中张宗昌下怀,他派军队保护毒品进口,烟商预付酬金。但是,这笔生意还没做成,他就不得不奉命撤出上海。临走之前,他专门安排自己的心腹李奎元为奉军第一军驻沪办公处处长,目的只有一个:留下来继续与三位大佬谈烟土贩运的生意,并留下一人负责毒品进口后的安全卸运。张宗昌虽然人不在上海,但是依靠烟土生意,一样赚钱,这也引来了其他军阀的眼红,纷纷盯上上海这块肥肉。
几个月之后,孙传芳再次占领上海,第一件事情就是公开地与“三鑫公司”签约,并且可以保证三鑫公司烟土顺利通过华界,支持三鑫公司垄断管辖地的经营。为此,三鑫公司给了孙传芳1000万元,同时还奉上一小箱金条。
这件事让张啸林在黄金荣心里的地位已经得到明显提高,但是他并没有满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声望远不如杜月笙,尤其在青帮内部,这也是两个人的性格决定的。张啸林脾气火暴,喜欢靠拳头解决问题,而杜月笙恰恰相反,他为人处世说话均能做到恰到好处,性格也内敛许多。
张啸林初到上海的时候,为了立足,广结善交,左右逢源,三教九流一堆朋友。这当中,就有一位丐帮长老洪九旗,张啸林经常从丐帮那里打探消息,同时也经常给洪九旗一些好处。他见识过丐帮的徒众,许多人是职业乞丐,人数众多,人才汇集,消息网极其庞大,知道这股势力不容小视。于是,他想到自己可以通过丐帮来扩大影响力。
在中国,乞丐又称为叫花子,俗称要饭的,到旧中国,中国沦为最贫穷落后的国家,乞丐更是遍地丛生。他们有些是因为天灾人祸,不得不成群结队背井离乡讨生活;还有一些是大户人家的破产少爷,有些是因为政治斗争,被斗败政治人物的亲属,剥夺了所有生活来源,不得已沦为乞丐;另有一些不愿吃苦干活,或者吸毒嫖妓、赌博好酒之徒,丧失了劳动能力,也沦为乞丐。有些乞丐靠传统的乞讨为生,这类乞丐是最原始的类型;还有一些乞丐凭借自己的一点才艺讨口饭吃,或者出卖劳力、苦力谋生,属于自食其力;另有一部分身体残疾,无法维持生计,被迫靠乞讨为生的残疾乞丐。
但是,丐帮中的徒众和上述乞丐又有所不同。丐帮里多为职业乞丐,是以流氓无赖破落子弟为主体的乞丐群体,是形成手段的各种黑帮组织。他们内部有自己的规矩和体系,丐帮长老和头目是这个黑社会组织的主宰,也需要制定帮规,处理争端。他们并不是只靠最本分的乞讨和卖艺方式为生,而是经常从事一些索酬勒索,敲诈强乞,偷窃掠劫,贩卖消息等活动,且对最底层的乞丐进行剥削。
丐帮最早出现在宋朝时期,到了清朝,逐渐形成一些具体的组织。比如,“边钱会”是清代江西地区的丐帮组织,由一位名叫王瞎子的乞丐头子在江西临川县首创。王瞎子曾经加入过江西的轿夫结社组织,这个组织也是早期的丐帮组织。边钱会是以半边钱作为暗号,一半为行令,一半为坐令。入“边钱会”的徒众主要是乞丐及小偷一类。入会时,乞丐需出米一升。小偷出钱一二百文或鸡一只。会里也有自己的帮规,约束徒众不触犯刑法。再比如,“红黑会”是清代湖南地区的乞丐、窃贼的帮会组织。建立于道光九年,在湖南宁乡、善化一带。以后又改称“南北会”、“串子会”和“青龙会”。“红黑会”联络信号也是用半边钱。其徒众以乞丐、小偷为主,但其活动亦匪亦窃亦乞,且有丐帮和匪帮相结合的性质。
在民国期间的上海,乞丐有两万多人,全国各地的乞丐也纷纷涌入上海这个大都市讨生活。他们按照籍贯,分为凤阳帮、淮阳帮、山东帮、江北帮和本地帮五大帮。和黑社会一样,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地盘和帮规。丐帮头目依靠世袭,或者由地方上的董事、地保推举本乡本土中有办事能力的地痞恶棍担任。上海丐帮除了基本的乞讨诈骗买卖消息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收入,就是看店铺收入。每年二、八两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丐帮头目就派人到各店铺收费,同时也到富贵人家红白事上要赏钱。在上海,影响力最大的本土丐帮是“老弟兄”。“老弟兄”丐帮产生于南苏沪一带,历史并不长,但因为是本地人,占得优势,发展极为迅速。“老弟兄”帮由无数个小集团组成,每个小集团都有一个颇有资历的爷叔为首领,下面管辖十几个乞丐,占有一个大本营,所收养的乞丐,大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人称“小鬼”。另有一些人到中年才落魄的乞丐,被爷叔收养,只能做下等乞丐。
张啸林为了拉拢这些乞丐,也可谓是煞费苦心,又是办乞丐收容所,又是逢年过节破费钞票筹衣服、粮食等物资,到上海最繁华的地方,摆出一副救济穷人的样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先讨好丐帮的爷叔,那些乞丐吃了他的好处,对外开始宣传张啸林的善行。很快,张啸林就靠这些乞丐,迅速提升了自己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