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的茶馆重新开张后,因为有了本钱,茶馆自然也开始走高档路线,装修得特别气派。一楼还是供普通人享受,但是所有器具全部换新。楼上则开设了包间,专供有钱人享受,还可以设月租,按月交茶钱,每天固定时间来喝茶。二楼还专门弄了个大房间做说唱间,专门请城内知名唱曲的艺人提升人气。
自从把钱彪和“西湖珍宝”的势力铲除之后,现在张啸林在整个杭州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通过这件事之后,附近的混混也不敢上门找事了。张啸林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清闲起来,茶馆有手下打理。他平常没事情干,就穿着上好的丝绸褂子,端着壶茶坐在说唱间听戏。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装装样子,想把自己扮成个文化人。有时坐上半个钟头就先跑到楼下看人家赌博去了,事后也觉得自己找罪受。但是转念想到李休堂,想到曾经有过生意来往的几个外地富商,就算干着流氓事,但是表面说话办事都是一副有修养、有学识的派头,着实让他羡慕不已。于是,他在几次中计之后,又回到说唱间安安稳稳地听戏。偶尔说唱间里有文人赏画、和诗、品茶,他也会跟着凑一下热闹。大概每天耳濡目染,受多了熏陶,他真的喜欢上了戏里的调调和台词。有时兴致来了,也上去伴着曲子唱几嗓子,有圆滑的茶客立刻带头鼓掌喝彩。这一夸,更让张啸林觉得自己唱得不错,甚至产生想找个师傅学学专业说唱的想法。因为这个,他还被自己老婆嘲笑了一番,说他一个粗人,用骂人的嘴拿来唱戏,看能唱出什么味道来。他一气之下,真的拜了位师傅,这位师傅就是后来帮他顶罪并成为他好兄弟的陈效岐。
张啸林最喜欢听滩簧,这是一种从乾隆年间兴起的说唱形式。主要在江浙一带流行,是以坐唱形式,沿用昆曲声腔,简繁相间,引吭高歌如大鼓,抑扬婉转似弹词,拖腔又类昆曲。唱的多半也是昆曲折子戏,每折分为四五个书段。至清末民初,滩簧又开始效仿戏曲形式,改为化妆登台演出。表演者三至十一人(须为奇数),分角色自操乐器围桌坐唱。随着角色的增多和表演的需要,曲调、音乐也逐步演变;根据各地的语言、词句及曲调都有所变化,民间音乐色彩更浓。唱起来风格柔婉,音韵中和,接近口语,通俗易懂。
陈效岐就是当时小有名气的滩簧艺人,自幼从师学艺,性格直爽仗义。学成之后,开始浪迹江湖,靠卖艺为生。直到二十七岁方才娶了个同行的女人为妻,平常靠到各地搭台唱戏为生。后来,老丈人倒在戏台子上,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几年之后,女儿出生,使本就艰难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陈效岐不得已开始出没各个码头庙会唱戏养家。在女儿四岁的时候,妻子受不了漂泊的生活跟人家跑了。之后,陈效岐带着女儿和几个艺人辗转各地演出,几乎跑遍了扬州、无锡、嘉兴、湖州等地。后来,听说杭州地方大,有钱人多,生意好做一些,于是和几个相熟的艺人来到杭州。
陈效岐到杭州之后发现这里比以前到过的地方都要繁华,到处是新鲜玩意。几个人从南星桥码头上岸,先在附近找了两间便宜的民居安顿下来。之后,开始到处奔走,寻找演出场地。几天下来,吃喝花销大增,一文钱都没入账。陈效岐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当机立断,就在上岸的码头搭台演出。
其实,这个决定也是陈效岐经过深思熟虑的。南星桥码头是杭州城第一码头,位于钱塘江北岸,西起九溪、六和塔,东至望江门外观音塘。一来这里也算是杭州城水陆交通枢纽,南北商货的中转地,人多热闹;二来这是他们唯一熟悉的地方,万一混不下去了,也方便离开。于是,几个人当天傍晚就开始搭台子,准备开戏。结果,在台子搭到一半的时候,看客还没引来,先把南星桥码头一带的地头霸给招来了。
陈效岐远远地就看到几个穿着短打扮的大汉,在一个脸上有条刀疤的男人的带领下向这边冲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拆台。几个艺人想上去阻拦,被那几个大汉迎头打倒在地。陈效岐吓坏了,慌忙喊道:“这位爷,有话好好说。”刀疤男一听是外地口音,神情更加嚣张。身后的人作势要开砸,他直接拽着陈效岐的衣领,问道:“小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到爷的地盘得先交租金。”
陈效岐想这码头是你用得我也用得的公用地,什么时候还要交费了?但是毕竟经常跑江湖,也会看眼色,立刻低声下气地说道:“爷,爷,小的这不还没开张呢嘛。先给行个方便,等我们拿着钱,一定孝敬您。”陈效岐这边说好话,那边几个艺人已经吓得慌忙往外逃,谁也不敢多说话。
正在这时,一个洪亮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几个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讲究的汉子正往码头这边走。来人正是张啸林,这天赶巧他没事情干,福建来了一批茶叶,他亲自到码头接货。其实,他本来没兴趣管这事,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则。何况,这个码头不在自己的权利范围之内,他不想坏了人家的规矩。但是,他看到那个拆了一半的台子和唱滩簧用的乐器,身为戏迷的他惋惜之心大起,决定管一管。
几个喽啰不认识张啸林,却被那一声喝住了,但是,当他们看到男人身边只跟了一个人的时候,有种被耍了的感觉,立刻冲过去要动手。张啸林自从接收了钱彪地盘之后,就开始做起了正经生意,有些需要打打杀杀的事情都是安排手下去干。这次,碰到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张啸林一动手,对面几个人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跟着过来看货的李弥子看大哥打得痛快,站到旁边看起了热闹。这边,陈效岐看有人帮自己,本来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此刻也不再示软,一拳将刀疤男打倒在地。经过一番争斗,那几个壮汉看对方武功太高,再留下来更吃亏,于是拖着老大逃跑了。
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陈效岐立刻抱拳对着张啸林鞠躬,再三感谢他出手相救。张啸林看对方也是个身材强壮、性格爽朗的汉子,心生好感,立刻回礼,叫他别客气。那边几个艺人看此地不宜久留,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张啸林趁等货的空档,与陈效岐攀谈起来。在得知他们是行走江湖卖艺的滩簧艺人之后,立刻问陈效岐愿不愿意到他茶馆唱戏。陈效岐正为无处安身犯愁,又要过漂泊日子,现在听到有人愿意收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就这样,陈效岐带着几个艺人进入张啸林的茶楼驻演。每天几场唱下来,真的帮茶馆吸引了不少客人。当然,张啸林是每天的固定客人,只要开场,不管多忙都要跑过来听。几天之后,张啸林专门摆了一桌酒菜,真的拜了陈效岐为师,开始正式学习唱戏。陈效岐当然不会真的让张啸林行什么拜师礼,只是以兄弟相称。
张啸林拜师不过是一时兴起,实在是吃不起唱戏的苦,经常是有空来唱两嗓子,没空几天见不到面。陈效岐是真的想认真教,怎奈这个做师傅的经常抓不到人。但是每次抓到徒弟,都要逼着他吊嗓子,走串场。久而久之,张啸林的戏没学出什么样子,但是两人的关系却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