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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志中停下来,一脸“我看你又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瞪向唐染。
唐染无比诚恳地:“真的,早晨五点多我就在路上碰见他了。”
冯志中冷冷地:“那干什么去了,到的这么晚?”
“我昨天不是摔着了吗,”唐染面不改色,“腿脚不好,没法骑车,他陪着我一路推过来的。”
朗朗读书声骤停,全班默契地静了下来。
正准备就昨日旷课一事跟他谈谈的冯志中:“……”
老冯顶着一张黑脸冷笑:“腿脚不好,站起来的还挺快。”
唐染说:“右腿还成。”
冯志中把目光从唐染的脸部移到下半身,这才发现他是单腿站着的。
唐染悠闲地翘着左脚,向老冯询问:“咱有什么事在班里说成吗?带病上学不容易,照顾一下伤员。”
冯志中深吸了一口气。
又深吸了一口气。
老冯定格了足有两秒钟的时间,就在唐染犹豫着要不要单腿蹦过去给他拍后背顺顺气的时候,重重吐出一口气,咬牙道:“你俩回去给家长说,星期五家长会早来半个小时,我有话要跟他们谈!”
冯志中甩手走了。
唐染回身冲元澈扬了下下巴,口型说:“不用谢。”
然后戏很全地扶着桌子,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缓缓坐了下来。
元澈:“……”我谢你大爷。
唐染紧赶慢赶,在课代表去送作业的最后期限前补完了化学和数学,至于语文,生死由天。
各科课代表清点完毕,抱着作业出去了,余下的伏倒在桌子上,争分夺秒补眠。第一节课前的休整时间里,教室里安静得骇人。
秦朔揣着一本册子,神神秘秘地晃到唐染桌边,地下接头一般地小声道:“染哥,你要的货。”
唐染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元澈听见他问:“什么东西?”
秦朔谨慎地朝门口扫了眼,把东西往唐染桌子里塞:“英语答案。”
元澈立刻明白过来他给唐染送的是什么“货”了——英语同步练习册的配套答案。
盛景中学用的同步练习,每本后面都带参考答案,但在发到学生手里之前就被统一撕去了,堆在教师办公室一角,网上也搜不到电子版。
唐染一乐:“你行啊,我就随口一说,还真给弄到了。”
秦朔眉飞色舞:“那是,在盛景哪有我办不成的事儿!”塞完又往元澈的方向瞟了瞟,犹豫着弯下身子,几不可闻地问,“我说,你俩……现在什么情况啊?”
元澈听见唐染神秘兮兮地低声回复:“我俩,致力于和平与发展的战略性合作伙伴。”
元澈:“……”
仿佛是为了验证一下这句话的可信度,唐染说完还朝南边转过脸,对伏在桌子上的元澈吆喝了一句:“走,元澈,扶我上个厕所去。”
元澈头也不抬:“滚。”
秦朔干笑两声:“看出来了,很和平。”
第一节课是冯志中的数学。
课代表刚送过去不久的作业又被他原封不动地抱了回来。老冯脸色不太好,两条短眉都快拧到一起去了:“本来想批改完一起发下去的,课间随手抽了几本一看,有两道题问题很大啊。来,课代表,现在把作业发下去。”
任语真颠颠地跑上前,开始分发作业,老冯转身在黑板上写起了题干。
冯志中单纯讲题从来不会抄题目,按照以往的经验,八成是要喊人“趴黑板”。
唐染身子往后靠了靠,脸朝向元澈:“哎。”
元澈不明所以地侧过头。
唐染举起一本掀开的中演草,上面潦草地写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元澈给了他一个“你很无聊”的眼神,正准备把头转回去,又听唐染用气声道:“等等!”
中演草翻了一页,发出“唰”的一声脆响,第二页上赫然写着:“做题,帮我。”
唐染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不知为何,冯志中在这方面总是格外关照他,上黑板写题、到办公室讲题……总少不了他一份。
有时候元澈也十分疑惑,唐染这是摆明了不想学,冯志中为什么不关照关照成绩中游的学生,偏偏对他不抛弃不放弃。
元澈冷漠地瞥了一眼唐染的腿。
唐染恍然大悟。
刚才他条件反射,看见老冯写题就不由自主地警惕,忘了自己还演着半残废的戏。
冯志中写完开始点人。两道题目各多抄了一遍,叫了四个学生上来写。
元澈和丁一凡被叫去做1号题,也就是作业上的第五道计算,题型一模一样,不过改了几个数而已。秦朔和另外一个男生被叫上来做基础一点的2号题。
唐染意外地躲过了“一劫”。
四个人从左到右一字排开,丁一凡和元澈看过一遍题,很快拿粉笔写了起来,秦朔对着黑板抓耳挠腮,挠了一阵落下一个“解”,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病急乱投医地转身去求助唐染。
唐染慢悠悠地翻着刚发下来的作业,找到了与黑板上题型相同的那道,趁冯志中在下面和几个学生说话,递上去给了秦朔,然后转着笔,欣赏起难得没有自己答题的黑板。
元澈对这种题目非常熟练,加上给的数字不太大,直接靠心算,答题过程工整漂亮,没一会儿就放好粉笔,回到位置上。
丁一凡没他那个心算的本事,十分不讲究地在黑板上打了一片草,由于字大,还跟旁边的同学打起了商量:“兄弟,你这块用不用?不用给我打个草。”
旁边的睨了他一眼,果断把粉笔放平,在那一块大肆涂抹起来。
丁一凡:“卧槽,你占着茅坑……”
底下看热闹的发出嘁嘁喳喳的笑声。
正和几个学生聊题目的冯志中猛一抬头,呵斥讲台上的几人:“干什么呢!”
捧着唐染的作业誊写正欢的秦朔手一哆嗦,哗啦掉了下来。
所幸已抄到了最后一行。
秦朔弯腰捞起,忙不迭地往唐染桌子上一推,唰唰补完最后几笔,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座位。
其余两人也答完了题,从讲台上走下来。冯志中瞪了他们几眼,说:“我先不讲,让几个同学起来评价一下黑板上的四个答案。”
“房雨婷。”
被点到名字的短发女生大大方方地站起来。
冯志中:“来,挑一个你想说的评价一下。”
副班长房雨婷推了下眼镜,清清嗓子:“我说元澈的吧。”
“可以。”
房雨婷:“做得对。”
冯志中:“……这就完了?”
房雨婷点头:“嗯。”
冯志中说:“别忙坐,你再说一下丁一凡的。”
房雨婷只好再站起来,一脸嫌弃地瞅着黑板上见缝插针的打草,说:“扣分。”
丁一凡差点跳起来:“凭什么!?我结果跟元澈一样的。”
房雨婷:“字太丑,没眼看。”
丁一凡:“……”
冯志中点头道:“说得没错,该扣!丁一凡,你看看你那卷面,我说过不是一遍两遍了吧,就不知道改,就不知道改!连个’解’字都不写!你往右边看看,连秦朔都写了!”
莫名躺枪的秦朔:“……”
说到秦朔,冯志中目光也落在了黑板最右边、他的答题区域。
这道题目,前半截与作业题一模一样,老冯只在后半截改动了几个数。
然而秦朔同学却是原原本本地抄的作业题答案,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冯志中又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唐染:“来,你上去给他改一改。”
唐染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老冯:“怎么?”
唐染摇摇头,扶着桌角缓缓站起来,另一只手握着作业,单腿蹦着上了讲台。
潇洒中夹带着一丝心酸,利落中透露着一丝坚强。
“身残志坚”的唐染从粉笔盒中精心挑选出一支完整的粉笔,对照着作业原题,流利地改动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把题目中所有和原题不一样的条件全部改了回来。
……完美地与秦朔的答案吻合。
秦朔激动得热泪盈眶。
全班同学震惊于唐染的操作,好一阵鸦雀无声。
“什么是兄弟?”秦朔右手砰砰捣着胸口,“真正的兄弟,就是在你被出题人质疑的时候,让整道题目都给你让道!”
“染哥牛逼!”回过神来的金罗振臂高呼,“染哥……”
一个黑板擦飞过来,击沉了金罗。
“滚下去!!”冯志中看上去很想给唐染一脚,忍了又忍,硬是按捺住了,“快点!”
唐染单腿跳下讲台的时候往元澈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居然在低着头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