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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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在门前停下,对唐染露出了一个“核善”的微笑。

非常自然地卷了卷袖子。

“你到家了?”唐染单腿撑地,看着放下车向他走来的元澈,客气地推拒,“不早了,我就不进去坐了……”

热情的拳头夹着风就奔着他过来了。

唐染一惊,本能地抬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元澈手腕,咋舌:“不是,这位同学,你表达谢意的方式……这么特别的?”

元澈冷笑:“还有更特别的,尝试一下?”

“不了,”唐染环顾四周,惊觉这地实属偏僻,别说酒店,就是找个小招待所也不容易,心下发愁,并不想打架,“让你家里人听见不好。”

察觉到元澈手腕卸了力,唐染也松了手。

两厢无言片刻,还是唐染犹豫着先开了口:“等等,刚才有件事忘了问,你……作业写完了吗?”

元澈:“……”

“写完的拍个照发我好吧?”唐染倒是不见外,边拿手机搜酒店边要求说,“主要是语数化。”

“不好,”元澈冷淡地回绝,“没拿。”

“那这样,”唐染说,“明天早点出来行吧?让我到教室补补作业。”

元澈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补作业要求别人早去的。

他有些不耐烦道:“桌子上,自己拿。”

唐染挺高兴:“得嘞。”

看着元澈推车进门,唐染也调转方向,出了巷口。

山地车停在小院里,还没进屋,元澈就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咿呀唱戏声。

他回的是他姥爷家。

元澈姥爷耳背,平时和人交流基本靠吼,看电视也要把声音调到最大,因而完全没有听到元澈开院门进来的声音,等人站到了客厅门口,才惊觉外孙来了。

“澈澈?”元澈姥爷在膝盖上敲点的手一僵,赶紧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低,从沙发上站起来,“刚放学?要来怎么也没提前说声……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

“不用,姥爷。”元澈下意识往主卧方向看了一眼,“我不饿。姥姥已经睡了?”

“早睡了,”元澈姥爷不以为意,“没事,睡得沉,吵不醒她。”

元澈了然地笑笑:“她这是……又生您的气了吧。”

他猜得没错,老太太只要睡得比平时早,一定是在跟老头儿闹脾气。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老头儿立刻气呼呼地要求外孙评理:“澈澈,来,你给评评理,今天可气死我了……你说黄瓜炒菜吃用得着打皮吗!?啊?我跟她说了不用打不用打,她非得打,还嫌我不讲究!你说,用不用打!”

“我……”元澈刚进门就被迫面对这种世纪难题,一时语塞,“都行……”

老两口年纪大了,没有别的事情做,便经常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元澈虽已习惯,却仍屡屡被新的“辩题”刷新认知,每次被拉着评理时,都不敢偏倚一方,只好慎重地保持中立。

老头儿看着外孙略带尴尬的神情,到底是没舍得继续为难他。

“还写作业吗?”元澈姥爷看看墙上的钟表,“不写就抓紧洗洗睡了,明天一早还得上学。”

“嗯,不写。”元澈暗自松了口气,“您也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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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一点二十。

元澈洗漱完毕,看了眼手机。

有新消息提示。

他随手点开——

唐染:睡了吗?

元澈本来没想理,思索了一下,还是言简意赅地回复过去:嗯。

唐染:……调皮。

唐染:我寻思着,你明天还是得早点去。

唐染:我刚发现,我不知道作业是什么。

唐染:对面,你在看吗?

元澈冷眼瞥着省略号后面奇怪的两个字,回复:不在。

唐染:唉,你就说行不行吧。

元澈:问班长去。

唐染:我不想问他,我一问他就要给我讲题。

唐染:他水平太菜,我不想听。

元澈:……

唐染丝毫不觉得自己没有说这话的资格,看着对面回复的六个点,权当他是默许。

唐染转而向元澈吐槽起今晚下榻的宾馆:唉,我跟你说,从你家这边找个宾馆实在是太jb难了。我今晚差一点就露宿街头。

唐染:好不容易找着的这个,一言难尽。

唐染:还不带早餐的,TNND。我明天能去你家吃吗。

元澈:不能。

唐染:?给个理由?

元澈:我姥爷家不吃早饭。

唐染:……你呢?你也不吃?

元澈:随缘。睡了。

元澈拍亮床边的小夜灯,又去熄了卧室的大灯,手机扔一边,上.床睡觉。

外面的电视骤然没了声响,元澈姥爷关上机,也洗漱去了。

元澈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困意。

每晚睡前都是这样,当日从早晨到晚上的一幕幕,只要一闭上眼,就会跟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回旋。

他打心眼儿里讨厌这种“回放”,然而思绪却不受控制,一遍遍地搅动着他的神经。

身体也无意识地紧绷起来,手指扣住掌心。

难以言喻的焦躁潮水一般漫上来。

他每晚都努力想要进入睡眠,却总是事与愿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最后一盏灯也暗了下去,大脑里的一根弦随着思绪翻涌越绷越紧,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

元澈兀自忍耐了一阵,不见好转,慢慢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拉开床头柜,在抽屉里摸索了片刻,却是空空如也。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他和董?鞯哪歉觥凹摇薄

没有偷偷藏在抽屉里的安定。

元澈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急促地喘息了几口,睁开眼睛。

床头的小夜灯幽幽亮着,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他盯着那盏柔和的夜灯看了许久,待呼吸渐渐平复,复又躺回原处,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如此不知反复几次,待身体和精神终于疲惫到极致,他才浑浑噩噩地跌入了梦乡。

然而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在赶路。

穿过一条没有路灯的街道,尽头是一栋灰白的单元楼。

元澈拐进黑黢黢的楼道,用力咳了一声,想把声控灯弄亮。

一楼的灯没有反应。

二楼的也没有亮。

黑暗让他感到不适。他加快脚步,上到三楼,打开自家房门,去开里面的灯。

玄关处的开关稍有些高,抬手按下,灯只闪了一下,灭了。

顾不上合上房门,元澈加快步伐向屋里走去,依次按下灯具开关,然而却没有一盏亮起的灯。

焦虑在黑暗中不断放大,渐次袭上心头的是恐惧和不安。

——直到来到书桌前。

桌角那台昏黄的台灯虽不算多么明亮,却是噩梦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成功缓解了元澈的慌乱。

而短暂的心安没能维持多久,他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厉声责问:“——你干什么去了!?”

元澈回身,抬头对上了元鸣的眼睛。

他已经不记得有几年没有仰视过元鸣了。

这个视角,应该是在初三以前。

“问你话呢!放学不回家,跑哪里野去了!?”元鸣一身酒气地走进家门,面色泛红,对他怒目而视。

一张期中考卷狠狠拍在元澈胸前,红笔勾画的“84”格外刺目。

元澈猝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小学,三年级。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却无力阻止梦境的下坠。

元鸣向他逼近,拎起他的领子便向楼下拖去。

半地下的储藏室门打开又合上,“嘭”的一声巨响过后,元澈被关进了这个阴冷又黑暗的密闭空间里。

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孔,元鸣隔门的斥骂消散后,余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漆黑阴晦。

元澈小时候原本不怕黑的。

如果那年停在储藏室外的电动车没有着火,如果刺鼻而危险的气体没有灌进缝隙,那原本只是考差一次后的正常待遇,也谈不上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冷汗不知何时浸湿了额角。

元澈潜意识中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被梦魇拖往更深处。

无助、恐惧、绝望。

持续攀升的温度,不断涌入的气体。

……

人的许多痛苦在时隔多年、回头去看时,会被时间的洪流稀释、淡化,变得微不足道,而那年长达十几分钟的煎熬,对他来说,即便是在梦中,也依然清晰可辨,刻骨铭心。

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出,阴暗的记忆在噩梦中无休止地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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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五点,元澈姥爷精神饱满地起来,烧水冲了碗蛋花汤,提起鸟笼子,出门遛鸟。

元澈没说谎,老两口确实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老头醒得早,通常喝完一碗鸡蛋花就出去逛着玩儿,老伴醒得要晚些,要么早午饭合一,要么也冲上一碗对付过去。

这天元澈姥爷刚出门,就看到对面墙上倚着个个高腿长的男孩。

双手插兜里,山地车停在一边,看着像是等人的样子。

天刚蒙蒙亮,少年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眉宇间的蓬勃朝气却未被遮掩。

唐染见有人出来,马上站直了,上前一步道:“爷爷……”

元澈姥爷耳朵不大好使:“——啊?”

唐染说:“打听一下,元澈现在起床了吗?”

“……啥?”元澈姥爷一个字都没听清,“我耳朵不好,你说啥?”

“我说,”唐染稍稍提高了声音,“元澈,他现在起床了吗?”

“元澈啊,”老头只听清了外孙的大名,笑眯眯道,“在家。你找他啊?”

“……”意思倒也差不多,唐染索性点了头,“对,麻烦您帮我喊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