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季很长,像是把闷热夏日囤积的水汽全部挥洒,下雨后空气里也有十足湿度,尽管不热,还是会让人觉得黏腻不爽。/
此刻,站在跑步机上的颜筱已经满头大汗,才短短十分钟,就已经埋怨了不下五次。
话语大概如:“你看我脑门上的汗,我可以不跑了吗?”
“改天再来健身房吧?”
“来健身房的都是肌肉型男,你就不怕我被人勾引走了?”
……
表达的中心思想无非是想偷懒不运动。
霍泽析有些想笑。
没见过她这么不坦诚的人,心里要表达的话,非要绕个幼稚无比的弯说出来;也没见过她这么坦诚的人,什么心思也不掩着,简单澄澈像一杯清水。
出了健身房,又恳求半天,最终他还是依照她的意愿,去吃冰淇淋。
她喜欢点最大份的,里面什么都有的那种,但她不是眼大肚皮小的人,通常情况下点了的食物,她一定会尽力吃完,哪怕胃都撑到难受,非要他强制性制止,她才收手。
很多次回家吃胃药,信誓旦旦说不会,下一次却又上演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
和颜筱在一起之后,他变得很容易被逗笑。
她说是因为和笑点低的人在一起,笑点也会跟着变低。他只淡淡回答,是因为她这个人很有喜剧色彩。
气得颜筱来掐他。
当时不敢多看他两眼的人,现在居然敢以下犯上对他动粗了。
说到当时,颜筱就要一脸委屈,说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给人做饭,第一次给人告白,就遭遇毁灭式的拒绝。
他问什么是毁灭式,毕竟当时自己表现得也并没有过分狠心。她回答说,感觉天一下子就塌了,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再也不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得似不经心,只是在描述当时的心情,他却听得入心,有点疼。
后来在她日记本上看到那一天的日记,只有一排字:
一见君子误终生。
不符合颜筱气质,酸溜溜的文艺气息,他却不觉得好笑。
因为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
如果没有在一起,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找不到更好的人,误了终生。
在他看来,颜筱是个很简单的人,简单的人更容易幸福,无论嫁给谁,她都是会把自己过得很幸福的女人。
大概幸运的是,他懂得欣赏她的天性,所以,她的简单也分了他一半,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因为她,而变得天真了一点,有趣了一点。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有趣的人。
小时候还不懂学习有什么用,就埋头学习;还不懂得欣赏贝多芬莫扎特,就开始学钢琴;也不是因为“想要救人”这种高尚理念学医,所以选择水准要求虽高,但相对轻松的专业。
倒也不是情感生活一片空白的人,有过几段恋情,最后无疾而终,因为对感情看得认真,渐渐地也就失望。
想要避免这种失望,就只能谨慎地选择希望。
所以他很多时候都选择做个局外人,别人的喜欢,只是别人的事,他看得淡,不用力拉远距离,也不给予回应。
知道怎样活得轻松一点,却不知不觉变成了世故的样子。
一路上出乎意料的,大概就是做自由电台,得到很多回声;另一个,就是和颜筱在一起。
让他的轨道,和预期的,远离了那么一点,但此后人生已截然不同。
颜筱常甜腻腻地说,我一定攒够了几辈子的运气才能和你在一起。
他却觉得,遇见她,才是他的幸运。
回家的时候,颜筱去逛超市,买了一堆酸奶零食,又双手合十捧在胸前一脸祈求地看着他。
他很快懂,回应:“薯片?门都没有。”
“不是……”
“凤爪?”
“不是……”
“快说。”
“我想吃冰淇淋。”
“……你不是刚吃过?”
“我买些放冰箱。”
走出超市她都还在战战兢兢地碎碎念:“我每天只吃一个,你不信可以检查!”
回了家,颜筱躺在沙发上玩ipad,又突然伸腿过去碰了一下霍泽析。
他正在看电影,感觉到之后询问地看向她。
“霍霍,你喜欢儿砸还是女儿?”
“女儿。”
“女儿?!”
“怎么?”他有点狐疑地看着她。
颜筱皱眉:“可是我喜欢男孩。”
“那得你以后怀上了才知道。”
颜筱不依不饶:“如果是女儿我就不想要了。”
“……”
她继续用脚趾戳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不管电影了,直直看她:“为什么不要?”
他面色不佳,颜筱也觉得自己那句话有点过分,心里十分没底气,想了想又承认说:“因为上次聂初初见了你,说你对我就像对女儿一样,如果我生了女儿,你会不会对我就不那么好了?”
她怕生女儿会分走他的爱。
霍泽析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好笑又好气。
会这样想,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做母亲的准备,不然怎会这样幼稚又自私。
可是对上她忧愁又忐忑的眼睛,神情楚楚,他心就化了,手势示意让她过来,颜筱跪在沙发上挪过来,他看着她说:“我怎么会不对你好?”
颜筱摇头:“不是不好,是没那么好。”
“你是我老婆,和女儿能一样?”
“就你平时对我管教有加的样子,和对女儿有什么两样?”
霍泽析挑眉:“你是觉得我没把你当女人?”
“……也不是。”
毕竟在床上……
她说着脸都红了,把自己给搞乱了,索性说:“反正我喜欢男孩。”
霍泽析妥协:“那就儿子。”
她这才心满意足钻进他怀里。
抱着怀中温软,霍泽析心里渐渐被一种汹涌又柔和的感觉填满。
明明抱着她,却觉得还不够,不知道要怎么疼她,让她不再怀疑。
结果是在沙发上,颜筱就被他给办了,她没见过那么耐心温柔的他,到后来折腾得重了,听见他在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我好爱你”。
他很少直白说出“我爱你”这种话,颜筱差点要哭。
这人在上床的时候才格外老实。
后来颜筱翻日记,突然发现某一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日记日期是她告白被拒的那天。
她歪歪扭扭的那排“一见君子误终生”字样下,出现了一排清隽严整的字:
不见君子终生误。
她愣了半天,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