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心有余,力不足(1 / 1)

第二三四章心有余,力不足

把方晨盈送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曾毅两人也就没有进去打搅方南国,把方晨盈放下后,他们去了南江省的驻京办。

方南国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方晨盈一身酒气回来,他眉头微微一皱。

方晨盈赶紧解释了一句:“我就喝了两杯……”

方南国并没有纠缠这个问题,有唐浩然和曾毅在场,也不可能让晨盈喝多,他吩咐人去热了一杯牛奶。

方晨盈就坐在那里陪方南国看电视,顺便把晚上的事情讲了讲。

方南国只是颔,表示自己在听,但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想法的,他没想到翟浩辉和曾毅的关系会如此之好,翟浩辉能够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到酒宴现场,这就是不避嫌,是没把曾毅当做外人啊。同时,曾毅的细心,也让方南国很是赞赏,就连唐浩然这个当秘书的,都没有把所有可能会生的情况考虑到,但曾毅却考虑到了,今天要不是他及时拿出礼物,晨盈怕是就要失礼了!晨盈失礼,那就是方家失礼啊!

方晨盈喝完牛奶,刚好电视上的一档新闻节目也结束了,方南国就站起来,道:“早点睡,以后不能再喝这么多的酒了。”

吐了吐舌头,方晨盈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早晨,曾毅和唐浩然坐在驻京办的餐厅里吃饭,方南国去拜访京城大佬,两人不用跟着去,所以今天都有点闲,正商量着要如何打这一天的时间。

驻京办主任刘生此时笑着走了过来,道:“咱们驻京办单独在外,条件有限,早餐我特意让他们按照南江的口味做的,还合口吧?”

“你这里的厨子,肯定是从省机关食堂挖来的,这口味完全一样嘛!”唐浩然笑着抬起手,招呼道:“刘秘书长,一起坐下吃点吧!”

曾毅起身要站起来,刘生一把按住,道:“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快吃饭吧!”

刘生这位省驻京办的主任,还是省政f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所以唐浩然才称他为刘秘书长,他收到唐浩然的邀请,就在这桌坐了下去,餐厅的服务员立刻送上餐具和食物。

“最近过节,我这驻京办也忙了起来,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要多多包涵呐!”刘生笑着客气,他这话既是对唐浩然这位省委大秘讲的,也是对曾毅讲的,省委大秘他肯定是要结交的,但昨天在机场看到警卫团的人也来接曾毅,他可不敢视曾毅啊。

“已经很周到了!”唐浩然笑着,驻京办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工作,越是过年过节,驻京办就越忙,除了要把平时的关系户照顾到,还要应付从省里进京赶考的一众官员。

“方书记的事,都是咱们南江省的大事,可耽误不得。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车队备着两台车,随时听候两位的吩咐,司机也都是咱们驻京办的老司机了,对京城的路熟悉,腿脚也勤快。”刘生笑着夹起一个精致的包子,在面前的碟子里蘸了蘸,吃起了早饭。

曾毅笑了笑,心道刘生这是有意卖好呢,这几天来驻京办的省领导肯定少不了,驻京办的用车如此紧张,人家专门给你留两台,看这人情做的。怕是刘秘书长都忘了,驻京办本来就是要做好省里领导在京的一切后勤工作。

刘生忙得厉害,陪着曾毅二人吃过早饭,就又奔机场去了,还要去接一位领导。

曾毅要等龙美心的电话,所以不能走太远,害得唐浩然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出去转,两人就在餐厅,又叫来一位服务员,打起了斗地主。

斗到上午十点半的时候,龙美心到了驻京办的门口,打电话让曾毅出去。

曾毅想着龙美心找自己,也不可能是别的事,八成跟治病有关,就进房间提了行医箱,然后走出了驻京办的酒店。

龙美心今天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的长裤,上身是紧身的毛衣,显得身材尤其挺拔妖娆,外面罩着一件橙色的风衣,跟她的跑车很搭,“你能不能走快两步?可真够磨蹭的!”

曾毅笑道:“你懂什么?这叫派头!当领导的,第一要紧的,就是步伐一定要沉稳,遇到什么事就毛毛躁躁,那还能叫领导!”

“一个副处级的外地官,放在京城还没居委会大妈的权大,你摆什么谱!”龙美心笑着。

曾毅走到车跟前,却不着急进去,眼光瞟着那车门,下巴努了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给领导开车门啊!”

龙美心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拉开车门,道:“行行行,你赶紧进去吧,少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了!”

上车坐好,曾毅问道:“这是要带我去哪?”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看的不要看,这点政策你都不懂?”龙美心动车子,“到了你就知道!”

曾毅往椅背里一靠,“这是上了贼船啊!”

车子一直往城外开,直到出了五环,最后一拐,进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园林,曾毅看了看路口的铭牌,好像是一家会员制的活动场所。

园林的尽头,有一栋复古的宫殿式的大楼,雕廊画栋,金碧辉煌,看起来既庄重华贵又富有时代气息。龙美心把车停好,就领着曾毅走了进去,穿过这栋楼,后面豁然开朗,有游泳池、网球场、马术场,当然,最大就要属高尔夫球场了,有草有树有湖,看不到尽头。

两人往那里一站,就有领班模样的人跑着过来,“龙姐!”

“去五号场!”龙美心说了一句。

领班立刻拿出对讲机,喊了两句,就看球场的摆渡车跑了过来,载上两人,直奔五号场地而去。

五号场地之内,有四位中年男子正围在一处,手里的球杆戳地,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不远处另外一位球手的球技。

看到龙美心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位就喊道:“老罗,别在那比划了,你们家美心来了,可别在晚辈面前露你的臭技术了。”

四人都是大笑,就看前面那位球手收了杆,也不击球了,朝着这边就走了过来。

走近了,就看那人脸色黝黑,目光锐利而坚毅,是很典型的军人风格,大概有四十七八岁,“我的技术臭,但还能看得过去,可你那两下子,都没人愿意看!”那人笑了两声,把杆子扔给球童,然后拿起毛巾,擦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

“美心,这位英俊的伙子是谁啊,怎么也不给叔叔伯伯们介绍一下!”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龙美心,显得很热络,看到龙美心身后的曾毅,就主动问到。

龙美心脸色稍微一红,随即指着曾毅,道:“这位是从地方上来的‘大’领导,姓曾,曾领导!”

“哦?有多大啊,什么级别,说出来也让我们几个长长见识嘛!”大家都笑yínyín看着曾毅。

“副处级!”龙美心郑重其事说到。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果然是好大的领导啊!美心,你说话可真有意思,怪不得你翟爷爷那么喜欢你,说你是开心果!”

开玩笑,副处级,怕是给我们几位当秘书都不够级别啊!大家笑过,也就打消了对曾毅的好奇,看来这很可能是托了龙美心的门子,来这里搭天线、抱粗腿的。

“美心找我有点事,几位老板先玩着,罗我失陪片刻!”那位姓罗的黑脸汉子朝几人拱手告罪。

“快去快回,还等着你回来分个胜负呢!”那几人就摆了摆手,朝击球点走了过去。

姓罗的汉子把手里的毛巾扔给球童,就跟着龙美心、曾毅一起上了摆渡车,“去静轩!”

摆渡车就往球场深处驶去,球场的尽头有一座院落,典型的四合院的风格,绿树掩映,非常安静,门口有保安守着,看布局,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出口,算是球场的后门吧。

龙美心一下车,门口的保安立刻敬礼,目视几人走了进去。

推开房门,里面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厅,旁边还有一间书房,龙美心把自己的风衣脱掉,挂起来,然后放进了一个柜子里。

曾毅就明白了,敢情绕了这大半天,这里竟是龙美心的老巢啊,也不知道这是她住的地方呢,还是她办公的地方,难道外面这么大的一片产业,都是龙美心的?

“随便坐吧!”龙美心指着屋里的沙,到里面的书房去找茶具。

“坐吧!”黑脸汉子坐在一张沙里,看着曾毅,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他有些疑惑,这就是龙美心给自己找来的大夫,似乎也太年轻吧,说是治好了翟浩辉的疯病,看起来并不像,别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吧。

曾毅也不客气,把行医箱往脚边一放,就坐了下去。

龙美心此时捧着茶具走了出来,往客厅的茶几上一放,看样子是准备秀自己的茶艺了。

黑脸汉子一皱眉,大概是觉得可能会惨不忍睹,道:“别摆弄这个了,你折腾半时,泡出来的一杯,还不够我喝一口的,还是拿现成的吧!”

龙美心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过去拉开个柜子,里面竟是冰箱,她挑了两瓶水出来,放在曾毅和黑脸汉子的面前。

曾毅并不是个话多的人,而且龙美心到现在也没介绍这黑脸汉子是谁,他就闭口不语,静观其变;黑脸汉子是当兵的,话也不多,只是笔直坐在那里,也不主动开口。

龙美心道:“这位是曾毅,是我朋友,他很厉害的,下棋下得过翟爷爷,医术比得过白木通,书法好像也很厉害。”

“哦?”黑脸汉子眼睛一亮,站起来道:“早上我过来的时候,在书房写了一幅字,正好请你这位懂书法的朋友帮我鉴赏一下,看看我这技艺有没有长进!”

“鉴赏不敢,我只是兴趣所在,并不是很擅长书法!”曾毅客气了一句,跟着黑脸汉子就进了书房。

黑脸汉子大步走过去,从说桌上拿起一幅字,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大鹏展翅!”

“来,帮我看看!”黑脸汉子就把这幅字,放在了曾毅面前。

曾毅看了一眼,心道好字,气势磅礴,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是极有章法,整幅字肃杀凛冽,筋骨铮铮,算得上是一副上佳的作品,没想到这黑脸汉子一脸军威,却能写得一手好字啊。

“怎么样?”龙美心问到,“还看得过去吧?”

黑脸汉子就有些不高兴了,什么叫还看得过去,我可是师从国内有名的书法大师,这字不敢称绝佳,但比起市面上一般的书法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曾毅颔了颔,道:“字确实很不错,金钩铁划,遒劲有力!”

黑脸汉子就更不高兴了,这是半截话啊,他问道:“那是笔意未到?还是境界不足啊?”

曾毅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很懂书法,斗胆说一点法,要不是不对,你多包涵!”

黑脸汉子就把字放在书桌上,道:“你讲!书法交流而已,但说无妨!”

“如果仅从形体姿态来看,这幅字已经是绝佳的书法了,但可惜只是个形似,还没有达到笔意通神的境界!”曾毅摇着头,暗道可惜。

“这话怎么讲?”黑脸汉子就看着曾毅,心道你一个毛头子,知道什么叫做笔意通神吗?

“大鹏展翅高飞,飞得再高,终究也要落地!这幅字虽有高飞的架势,但却毫无根基,所以算不上是真正的高飞,只能叫做浮躁而上,放得出去,却收不回来。”曾毅最后看了一眼那副字,叹息道:“书写的时候,看来还是有些心浮气躁,才致使整幅字欲念跃于纸上,好高骛远!可惜了……”

此话一出,黑脸汉子脸色大变,他以为是龙美心告诉了曾毅什么,结果扭头去看,现龙美心竟然比自己还要吃惊,眼里都是骇然之色,显然也是被对方的这番品评给惊到了。

曾毅说完,看两人都没回应,就道:“我早就说了,我其实不懂什么书法,就是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要是说得不对,还请见谅,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就当我是子狂言!”

黑脸汉子看了看曾毅,又看了看自己那副字,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年轻人明明看的是字,为什么却像是看到了自己心底似的,他说的那些,分明就是自己眼下的境况啊!

龙美心更是目瞪口呆,她很清楚,自己什么情况都没告诉曾毅,所以才会更惊骇,她过去盯着那副字使劲看了半天,除了知道那四个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外,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黑脸汉子把那副字拿起来,“嗤哗”肉作一团,扔到了书桌旁边的纸篓里,叹道:“以前学书法的时候,老师就曾讲过,法可以通神,所以才会字如其人。今天我才知道此言不虚啊!”

说完,黑脸大汉爽声一笑,抬手道:“到客厅坐吧!难怪美心提起你,总是赞不绝口,果然是位很神奇的年轻人啊!”

回到客厅坐下,龙美心坐在曾毅的旁边,伸手拽了一下,道:“刚才你看字的技术,可一定要教给我啊,不然我放不过你!”

曾毅苦笑,“好啊,那你先跟着我学医吧,等医术学得差不多,我想也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本以为龙美心听了肯定会开倒车,谁知她急急问道:“从哪开始学?要学多久,才能达到你刚才的水平?”看样子,龙美心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想学的意思。

“哪有那么容易,至少也要学个十七八年吧!”曾毅道。

龙美心一副头疼状,道:“算了,以后要是再有看字这种事,我还是叫上你吧!”

黑脸大汉笑了笑,平时可很少见龙美心这样跟人说话,他看着曾毅,道:“你的书法通神,医术想必更加了得,我最近正好有点不舒服,不知道你能不能给看看?”

曾毅笑了笑,果然还是看病的事,他就道:“我要是说不能,龙大姐怕是都要把我给撕了,还是保命要紧呐!”说着,曾毅站起来,坐到跟黑脸大汉相邻的一家沙上,示意黑脸大汉把手腕搁在沙的扶手上。

搭了个脉,曾毅稍微品了一下,就道:“这病有四五个月了吧?”

黑脸大汉心道果然是高手啊,还没说是什么病,就先断出得病的时间了,“是个多月!”

曾毅点点头,“会时时头昏,觉得有些看不清东西?”

黑脸大汉道:“对!”

曾毅又摸了一会脉,像是有些吃不准,就问道:“作的时候,应该还有别的病症吧?”

龙美心就道:“作的时候,就跟喝醉了酒一模一样,面红目赤,头晕眼花,走起路来,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曾毅就差不多知道是什么病了,难怪自己刚才看黑脸大汉写的字,觉得字里全是心浮气躁,原来根子在这里啊,走路都飘了,这还不是心浮气躁吗!

收了脉,龙美心就急切问道:“怎么样,摸清楚没有,这是个什么病?”

“不碍事,毛病!”曾毅笑着,“是下寒上热症,下焦寒,而上焦热,是由心肾不交引起的。”

龙美心听不懂,问道:“什么意思?”

这个还真不好解释明白,曾毅正要解说,突然想起黑脸大汉刚才的那副字,心道这可不就是这病的表现吗,便道:“用我们平时常说的一句话讲,就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心里非常想做某件事了,力量却跟不上,导致阴阳不交,所以就病了。”

龙美心就看了黑脸大汉一眼,眼神很是奇怪,这好像说的不是病,而是自己舅舅眼下的境况吧!

这黑脸大汉是龙美心的舅舅,叫做罗刚永。罗刚永在翟家龙家的势力圈里,只能算是旁系,而且是非常远离核心圈,所以不被关注,也不被看好,以前罗刚永在军队的时候,曾经做到大校级别,最后在竞争某师师长之位时,因为得不到家族的支持而落败,从此惨淡离开军方,到了武警部队。

靠着自己的打拼,罗刚永又做到武警部队的副参谋长,武警少将衔。今年年底,有一位副司令员要退役,罗刚永就想着把自己的级别再提一提,为此没有少活动。

不过今年五月的时候,罗刚永有次正在给部下开会的时候,却突然像喝醉了酒似的,脸红脖子粗,讲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当时大家都以为罗刚永是喝了酒开会。这件事还被竞争对手告到纪律部门去了,说罗刚永违反酒禁,有损军人形象。

这让罗刚永有口难辨,而且也无法去辨,正值他力冲刺的重要关口,他敢说自己得了怪病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放在选拔干部的场合,就不绝仅仅是一句口号,而是可以一言决定仕途生死的准则。

得病的事,罗刚永谁也没说,就连自己的秘书、警卫都没敢告诉,如果有一些重大的场合,他也是能推就推,免得自己出席的时候会露馅,而且还不敢去看病,免得被人抓到证据。

罗刚永在家族不受宠,但跟龙美心非常投缘,龙美心在自己家这么多的亲戚当中,唯独喜欢跟自己的这位舅舅来往。翟浩辉的病被治好后,罗刚永向龙美心打听治病的大夫是谁,这才让龙美心看出了破绽,问出缘由。

这次曾毅跟着方南国进京,龙美心就惦记着让曾毅给自己的舅舅瞧一瞧。

罗刚永听了曾毅的诊断结论,也是若有所思,仔细一想,自己何止是心有余啊,简直就是太有余了!自己过分在意升官的事,能活动的门路,自己全都活动到了,执着于此念,自己甚至病了不敢让人知道,有病不敢治。这一切一切,又说明自己心里其实很怕,怕重蹈当年的覆辙,那次自己失败后,离开了军队,如果这次再失败,自己将要去哪里?

“这个毛病,好调治吗?”罗刚永问到。

曾毅点了点头,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好治!不过……”曾毅没把话说完,其实他也大概猜出了罗刚永得这个毛病的原因,这病上的事情,自己能治,可升官的事情,自己级别不够,治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