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罪己诏的风波悄然过去,朝臣们惊讶与风波过去的如此之快,甚至有种骤雨突停的意为在其中,又仿佛吵闹的公鸡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场原本应该掀起的风暴在官家的迁都之意下顿时消散。
很多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带入迁都的讨论中,以至于罪己诏这件事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谁也不去在乎,谁也不去述说,就如一个突如其来的笑话,被人们讲了一遍就再也没有吸引力了。
迁都这个话题关乎到了百姓的实际利益,也关乎东京城中将近百万的人口,除去那些流动的人不算,东京城中在籍人口便达到八十万之多,这八十万人的切身利益该怎么办?这八十万人的迁徙该如何进行?这些都让人引起无限的猜测。
宣德门之事最后的赢家显然是皇帝,朝臣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和官仪向官家妥协了,而百姓们得到了一条劲爆的消息,官家将会迁都析津府。
消息传到中枢三位相公的耳朵里,三人却相视一笑,这在他们的预料之内,官家打得什么算盘他们岂能不知?丁谓是支持迁都的,不光支持他还要参与筹备与规划,三司使的职衔可不是顶在脑袋上玩的,他首先离开中枢:“老夫怕是有的忙了,先走一步,三司的活计就要多喽!”
庞籍和夏竦赶紧起身,拱手相送这位老前辈,待丁谓的身影消失之后,夏竦这才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丁相公挺高兴的样子?迁都耗费巨大,细节多如牛毛,最麻烦的便应该是他的三司吧?”
庞籍笑了笑:“丁谓的高兴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为什么支持迁都,迁都对他有什么好处,或者说对三司有什么好处?其中道理还用我说?”
夏竦恍然大悟,以拳击掌道:“这么说来丁相公还是真是为咱们大宋的财计之相,这手算盘打的着实精彩!”
庞籍笑了笑:“一旦迁都析津府,析津府的钱财赋税必会上涨,而东京城的工厂依然还在,咱们大宋便是又多了一个东京城这样的重税之地,即便是迁都,难道这些工厂便能轻易舍去不成?
东京城的繁荣虽不及原先,但却不会一下萧条下去,而析津府又起,咱们大宋的赋税,城市只会增多不会减少,你可别忘了,析津府归属燕云之地,整个燕云都能被它带动起来,对我大宋有利无利?
最重要的是大同府,官家打算把大同府变成三国榷场,贸易重地,规模之大古今罕见,这样一来析津府的商贾之多,钱财之多,令人难以想象!”
夏竦深吸一口气,他只看到了迁都之后大宋对草原的控制加强了,但却并未看到这些,刚刚也只不过顺着丁谓这个三司使的方向推测,现在通过庞籍的话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是官家打算发展北方,以图西北之地,聚天下之财与大宋啊!
这样算下来,迁都非但没有多少损失,甚至会让整个大宋焕然一新,政治中心的转移并不会影响原先的科举,而只会让更多的人入朝为官,也不会影响原先的经济,只会让商贾获得更多的机会,还能开发大片的荒地
夏竦蓦然的望向庞籍,这个老神在在的相公对迁都之事一言不发,但现在却是如此的透彻晰理,这说明庞籍早已看穿了一切,而装作不知的样子,这才是大宋的相公,这才是一国之相啊!
此时的夏竦才发现自己与庞籍比起来还差上不少,所有的一切都是庞籍在为自己解惑,上前躬身道:“子乔多谢庞相公解惑!”
庞籍端起桌上的红茶微微一抿:“你为官家办事,多少也该把事情弄得清楚些,老夫对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把事情办好,但老夫却不能在明面上支持官家,只能官家叫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你明白其中意思吗?”
夏竦微微躬身道:“子乔知晓!也一定把您的话带到官家面前。”庞籍微微点头,有夏竦的保证他就放心了,他是相公,是官员的最高长官,也是朝臣的主心骨,他不能成为皇帝手中的工具,而应该是朝臣的代言人。
在迁都一事上,朝臣们是反对的,那自己就必须站在朝臣这边,但前提是让官家知道自己是支持迁都的,这很矛盾,但确实事实。
虽然是打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名号,但皇帝与士大夫之间一直在进行博弈,或者说是抗衡,否则太祖为何要削弱相权,这是让皇权凌驾于其他权利之上,庞籍深深的明白这点,大宋的历代相公也明白这点,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也不是
迁都一事事关国鼎,但也关系到了每个人与所牵绊的利益。官员觉得迁都不好,因为这会使得朝廷浪费掉许多钱财,而且他们对燕云之地这块曾经丢失的土地不信任,前车之鉴,燕云曾经丢失过,那还会再次丢失也说不定。
说到底这和他们所牵绊的利益有关,一旦迁都,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的关系随之**然无存,说不定还会有所残留,但想要恢复现在的样子还不知要花费多少年之功。
官家显然是要把东京城所有的规则全部打乱,甚至是连根拔起,庞籍坐在椅子上微微闭目,而他的额头上的皱纹却紧紧的皱在一起,是的,他也是不打算迁都的
即便是迁都能带来那么多的好处庞籍也不支持迁都,因为他不希望士大夫的力量削弱到无法牵制皇帝的程度,生在宰相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与皇帝手中的权利相互制约,否则一旦遇到暴君或是昏君,这个国家的命运便会被掌握在暴君或是昏君的手中。
谁能保证大宋就不会出现昏君?到时又如何会出现寇准一般,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人物?!
庞籍无奈的起身,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手中的力量在官家面前不值一提,所有的一切在皇权面前都是显得那么脆弱不堪一击,在庞籍看来,迁都根本就不是问题的所在,真正的问题在于皇权与士大夫之间的微妙平衡被打破或者说陛下揭开了皇权的最后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