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目的性地乱跑已经把方向带乱了，沿途的蘑菇越来越多。冻结的蘑菇上结着一层淡淡的薄冰。
忽而眼前的景色一变，仿佛被烈火焚烧过，植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灰烬。映入眼帘只有灰色和白色，光秃秃的木桩，枝桠被截断倒在地上，杂乱地交错着。到处是森森的骨头，骨架呈现灰色。
少年跑得急忙没有注意观察，蒯子谦却感到很吃惊。这些骨架不是寄生体的，不是人类的，更类似普通的动物，骨骼却比一般动物更加壮硕圆润一些。有的骨架还没有倒塌，呈现一种很奇异的姿态，几乎所有的骨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森林的外围。
荒芜空旷的一片荒地，像大大的戈壁滩，无边无际，之前的战斗场面是血腥，这里却让人渗得慌。
放眼望去，一个拳头大小的褐色物体横置在荒地上特别的显眼，少年飞奔的方向恰好是物体所在的地方。很远，蒯子谦眯起眼睛，依旧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随着步伐慢慢地接近，褐色的物体成倍地放大。走到它跟前时，少年放缓脚步，他的心脏突突直跳，不知道是因为剧烈运动引起的后遗症，还是因为眼前的物体让脑袋莫名地兴奋起来。
这是一个很大的飞行器，可能由于原来气候潮湿的缘故已经变得锈迹斑斑。飞行器的地盘受到过强烈的撞击，向上凹进去一大块。附近并没有寄生体，大概这些爬虫对于铁大块不怎么感兴趣。
“嘿，”蒯子谦朝少年喊道，“快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老教授还在里面。”
少年觉得脑仁上刺痛一阵一阵地传来，像装满水的气球，快要爆炸一般。他听不清上校的话，只是不自觉地登上飞行器的梯子，逐渐往里面挪步。犹如幻灯片，又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黑白电视，模糊的映象突然间便出现在少年脑海中，嘈杂的声音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进入飞行器内，少年左手撑着太阳穴，扶住飞行器的内壁，他紧闭着眼努力想看清脑海中播放的映象，却是徒劳。灰白的画面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渐渐远去，任凭他如何呼唤都不曾停下脚步，也不曾回过头。
小姑娘出生的时候，这位黑洞研究物理学家已经消失了，伴随着他的飞行器一起。当时这则新闻沸沸扬扬地闹腾了许久，然而两三年过后它也渐渐被世人遗忘，不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她对这一切很茫然。
两人还在飞行器外边，小姑娘想上去的时候被上校拦住了，他不希望有人打扰到少年。这是一个契机，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刻。
蒯子谦道：“我们就守在外面吧。”
小姑娘没有问原因，他却自动提起：“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大概是12号那天……”
……
少年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等到刺痛稍微减缓后，他才抬眼看向飞行器内部的构造。
全部是一些高科技产品，可惜了。冰雪覆盖着这一片地方，很多材料都硬化了不能使用。
少年穿插在这些大型仪器中间，手指慢慢划过冰凉的金属表层。凉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穿过手臂，传到心里，引起一阵颤栗。
“有人吗？”连续问了几次，寂静的空间里，少年清亮的声音孤独地回荡，只有回音回答着这个问题。
少年加快步子，他很肯定自己来过这个地方。虽然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但是潜意识里的东西催促着他，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是心中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实验室的门被一扇扇打开，正中央的探头停滞着，失去能量的它已经感应不到有人进入了。少年拽紧门把，目光急切地想在实验室中搜寻着什么。
心中滋生出丝丝烦躁，少年紧蹙着眉头，没有了原来的耐性，一间间门大力推开，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少年在飞行器中狂奔着，一处接着一处地搜寻。
指甲陷入肉中，留下红红的印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直觉却告诉他，这样东西很重要。
推开机械室的时候，手掌剧烈地颤动，快要握不住门把了。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可是，当门缝渐渐拉大，门后边的景象浮出水面时，仿佛是天寒地冻中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凉意席卷着少年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直到把人完全冻僵。
晶莹的泪滴在眼眶中积蓄，打转。不经意间就打湿了稚嫩的脸庞。
心脏被紧紧拽住无法呼吸，透不过气。熟悉的那张面孔出现了，却不是以笑相迎，眼珠子瞪得浑圆，可是最后一抹感情涂抹上的却不是恐惧，而是遗憾。
一瞬间，脑海中所有的画面都清晰了。
“不行，不行，你还得留下来陪我呢。不然老头一个人该多寂寞啊。”
“实验了5，6次吧。”
“我叫马蒂吉，唔，你就叫吉玛蒂好了。”
“四分之一个足球场！”
“只可惜我不能亲手捏死几只小爬虫。”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面无表情，面无表情，说得好听一点是严肃，说得不好听是面瘫。”
……
一句一句，脑袋中从来未曾忘记，被深深地烙印，此刻却已如此残忍的方式出现。那个为老不尊，顽固的糟老头。少年布满泪水的面庞勾起唇角。
花白的胡子邋遢地从不整理，白大褂一直就没有换洗过。喜欢为一点点事情就大惊小怪，吹胡子瞪眼。冰柜中的炒熟的蘑菇应该还没有吃完，他应该还在为那些蘑菇心疼。毕生的心血致力于黑洞的研究，毕生没有半句埋怨。
少年一步一步地踱着，缓缓在马蒂吉身边跪下，轻轻地呢喃：“我回来看你了。”手掌抚上教授的眼睛，似承诺般答应，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令人胆战心惊的言语，“我知道的，你不愿意离开你飞行器中，我不带你走了。黑洞我可能没有办法完成了，但是，寄生体，一个不留！”
在这一刻，少年全部记起来了。
盗矿，战蛇，平行位面，隔离墙，救援小组……所有的事情犹如流水一般缓缓滑过，将破碎的片段一片片连接起来。
再也没有备用人，他，就是褚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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