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恒帝时期(公元147—167年),陈蕃出任乐安太守,听说治下有一位叫赵宣的平民百姓,乡邑间盛赞其人至孝。父母去世,按常规要守丧三年,或居家,或结庐墓旁,这位赵宣竟然守丧二十余年,而且一直住在未封闭的墓道之中。
陈蕃——就是《世说新语》开篇说的那位“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的陈仲举——听到了众人的推荐,便会见了这位“州郡数礼请之”的孝子。聊起家常,陈蕃发现赵宣有五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陈蕃大怒。这家伙睡在墓道中干了什么?这不是“诬(三点水+于)鬼神”吗?“圣人制礼,贤者俯就,不肖企及”(语出《礼记》),你踮着脚尖够不上倒也罢了,假充什么圣贤?这不是“诳时惑众”吗?于是陈蕃将赵宣治罪[82] 。
恒帝时期的东汉并不是什么好世道。连年歉收,盗贼四起,宦官干政,党祸不断,立国一百二十多年的东汉已然日薄西山,露出了衰亡之象。但是我们透过这个故事仍然可以想见当时的道德风尚,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人们怎样诳时惑众,凭借何种表现就能够诳时惑众。
时代真是不同了。试想,今天的中国还会有人做赵宣做的事吗?即使他想诳时惑众?赵宣的行为恐怕已经超出了今日疯子的想象力范围。再退一步想,如果有人重新提倡守丧三年,我们会觉得这很正常,很自然,因而衷心拥护吗?如今国家规定的丧假是三天,似乎没有人建议延长十倍八倍以捞取政治资本道德资本或别的什么资本。两千年屹立不倒的常规,如今已经不正常了。
我这里说的不是某种无足轻重的礼数。“孝为仁之本。”孔子叫世人“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又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83],他为我们描述的是一种以仁孝为核心的理想人格,据说上合天理,下依人性,发为礼义。它为两千年来数以亿计人们提供了为什么生活和怎样生活的权威答案,而且获得了吸引人去假冒的崇高地位。
孔子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