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禀赋超卓,强记敏感,热爱群伦,而遇多拂逆。毕生心血,寄诸楮墨,喜怒哀乐,达于文辞,率直淋漓,不假掩饰,渊博纯正,光芒四射,而一以振励民族精神为依归。决不同于屈原之徒发牢骚,司马迁之止于孤愤。先生著译宏博,仅就述著而言,达二十九种。先生遗稿中,即有手定的著述目录二纸:
〔其一〕
人海杂言
1.坟300 野草100 呐喊250
二六.〇〇〇〇
2.彷徨250 故事新编130 朝华夕拾140 热风120 二五.五〇〇〇
3.华盖集190 华盖集续编263 而已集215
二五.〇〇〇〇
荆天丛草
4.三闲集210 二心集304 南腔北调集251
二八.〇〇〇〇
5.伪自由书218 准风月谈265 集外集160
二四.〇〇〇〇
6.花边文学 且介居杂文 (二集)
说林偶得
7.中国小说史略372 古小说钩沉上
8.古小说钩沉下
9.唐宋传奇集400 小说旧闻钞100
二三.〇〇〇〇
10.两地书
〔其二〕
一 坟300 呐喊250
二 彷徨250 野草100 朝花夕拾140 故事新编130
三 热风20 华盖集190 华盖集续编260
四 而已集215 三闲集210 二心集304
五 南腔北调集250 伪自由书218 准风月谈265
六 花边文学 且介亭杂文 且介亭杂文二集
七 两地书 集外集 集外集拾遗
八 中国小说史略400 小说旧闻钞160
九 古小说钩沉
十 起信三书 唐宋传奇集
右每书名下数字,是表书的页数;第一书目每行下数字,则表字数。前一书目中,还没有把《集外集拾遗》预算成书;《且介亭杂文》的书名,亦未拟定。后一书目,大约是一九三五年以后修正的,就比较完备了。
记得先生大病前,曾经说到过:他自从一九〇六年,二十六岁中止学医而在东京从事文艺起,迄今刚刚三十年。只是著述方面,已有二百五十余万言,拟将截至最近的辑成十大本,作一记念,名曰“三十年集”。当时出版界闻讯,不胜欣忭,纷请发行。使先生不病且死,必能亲自整理,力臻美善。无奈愿与事违,先生竟病且死,死后行将二年,始将全集印行,捧诵遗著,弥念往昔,不胜痛悼。
先生每出一书,编校皆极谨严;广平襄助左右,多承指导,凡有疑难请益,片言立决。现在全集出版,彷徨疑似,指引无从。所有愆误,追悔莫及。所幸文化界同人,热心协力,卒底于成。谨就经过,略陈一二。
溯自先生逝后,举世哀悼。舆情所趋,对于全集出版,几成一致要求。函札纷至,荷蒙启迪,举其大要,则一望早日出版;二希收集完备;三冀售价低廉。窃思先生著述,其已印行者,整理较易。其未印行如《六朝造象目录》,《六朝墓志目录》,《汉碑帖》,《汉画象》等,非专家竟难措手,整理最为困难。幸蒙先生老友许寿裳、画室两先生对纪念逝者,援助家属,向不辞劳苦。关于全集进行,亦不断惠函指示,始终给予许多宝贵帮助。一九三七年春,台静农先生,亲临凭吊,承于全集,粗加整理。并约同许寿裳先生商请蔡元培、马裕藻、沈兼士、茅盾、周作人诸先生同意,任全集编辑委员。是时广平正拟在沪先行整理,俟得蔡元培、茅盾两先生指示之后,乘去夏暑假之便,赴平就教于马、许、沈、周诸先生暨台静农、魏建功、曹靖华、李霁野诸君子,冀集群思,使臻完善,然后携回沪上,设法印行。不料“七七”芦沟桥事起,一切计划,俱告停顿。去秋先生周年逝世纪念会席上,沪上文化界又复以全集出版事相督促。良以敌人亡我,首及文化。开战以来,国内文化机关,图籍古物,被毁灭者,不知凡几。出版先生全集,保卫祖国文化,实为急不容缓之事。然庐墓为墟,救死不暇;百业凋敝,谋生日拙;虽有大心,终无善策。而先生以一生心血,从事于民族解放的业绩,又岂忍其久久搁置,失所楷模。语云:纸张寿于金石。自维无力为此,每一念及,惄焉心伤。幸胡愈之先生,本其一向从事文化工作之热忱,积极计划全集出版事宜,经几许困难,粗具规模。且拟以其手创之复社,担当斯责;广平亦即欣然承诺。复社诸君子,尽海上知名之士,董其事者,为胡愈之、张宗麟、黄幼雄、胡仲持、郑振铎、王任叔诸先生。约定以编辑责任,归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复社则主持出版,代理发行。惟纪念委员会同人,散处四方;集中编辑,势所难能。虽函件往还,指示实多,而实际责任,不得不集于少数人身上。所幸复社同人,措施得宜。工作皆有秩序,进行亦极顺利。六百余万言之全集,竟得于三个月中短期完成,实开中国出版界之奇迹。其各部工作概况,大略如次:
1.编辑部工作:分集稿、抄写、编辑、校对各项:
a.集稿 先生著译,已有专书行世者固多,但散佚者,亦复不少。其已印成书而久经绝版者,有《月界旅行》,《地底旅行》,《域外小说集》,《艺术论》两种,《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文艺与批评》,《文艺政策》,《会稽郡故书杂集》等。《月界旅行》承杨霁云先生见借;《地底旅行》亦由杨先生从《浙江潮》第十期上抄录见寄,惟仅开首二章;阿英先生闻全集付排,即从其藏书中觅得全书见借;使成完璧。《域外小说集》,原有初版上集一册,且已封面烂坏,可资编印者,仅赖中华新出版本。幸蒯斯曛先生应邀参加编校事宜,知家藏有《域外小说集》下册初版本,即以见赠。封面完好如初,作淡蓝色,上署“或外小说亼”篆字,“会稽周氏兄弟纂译”等字。毛边精装。虽穿线之铁丝已坏,而书式仍极美观。得此一书,其于校对时,启迪实多。《艺术论》两种及《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文艺与批评》,《文艺政策》等书,则早由周文、胡愈之两先生辛苦搜得。《会稽郡故书杂集》,本已雕板印行,但手写本则存作人先生处,托魏建功先生借得,亲从北平运出,保存于昆明。此次全集出版,魏先生将此航寄至港,托茅盾先生请人带沪。全集编目之初,即将此书列入。然犹不知书在何处。辗转电询,凡阅一月有余,而犹无消息,心殊惴惴。迨一见稿本,如获至宝欣喜之情,无言可喻。魏先生来书有云:“先师手泽,得安抵尊处,私怀释然。自去年十一月装箱交运,浮沉港上凡五月,几至散失,于心惴惴也,今竟得如愿刻入全集,幸甚幸甚。”即此可知一书之成,殊非易易。其他未经付印,由先生编定辑录者,有《古小说钩沉》,《嵇康集》,《山民牧唱》及《集外集拾遗》。由广平集录散佚译文而成书者有《译丛补》。《古小说钩沉》,《嵇康集》,《山民牧唱》写本完整,只要重行抄写付印即可。《集外集拾遗》一部分由先生亲自编定,一部分由广平续编。其中许多序文后记,借助于王冶秋先生所编之《鲁迅序跋文集》的稿本者不少,《城与年插图本小引》,则为先生于一九三六年三月十日扶病所记,原拟将此书付印,“以供读者的赏鉴,以尽自己的责任,以作我们的尼古拉·亚历克舍夫君的纪念”的。但先生的计划没有实现而“亡故”了。我们的“悲哀”的“纪念”,要超过先生之于尼古拉·亚历克舍夫!本已计划个大概,拟印成与《引玉集》同样精美,不料也为“八一三”炮火所粉碎,说来真不胜悲愤。现在先将《小引》收在《集外集拾遗》中,以资提示,使他日得完成先生遗志。至《译丛补》一书,谢澹如先生帮助最多。谢先生曾将先生全部翻译佚文,分类抄成目录,用功极勤,全集集稿时并见借《前哨》,《萌芽》,《十字街头》,《在沙漠上》,《奇剑及其他》,《朝花周刊》等书,然搜录之后,与谢先生所编译文目录对照,尚缺不少。谢先生于先生译文,本皆保存,徒因家在南市,旧藏皆毁于火,无法补足。幸文化界同人,闻讯之下,尽皆以各书见借。先后给予不少便利者,有柳亚子、阿英、徐川、唐弢、席涤尘、蒯斯曛诸先生。此中因缘已于《译丛补编后记》中稍及一二,这里不再详说。
最后关于集稿方面,犹须提及者,即为周建人先生将《药用植物》亲由日文校正一通,且把原书见赠,使制图更加清晰。又由郑振铎先生从美术专门学校,借得《近代美术史潮论》原书制版。因原书日本业已绝版,无从购得。而北新中译本,插图类多模胡,无法翻印。得此一书制版,使全集更加灿烂;中心感激,已非笔墨所能形容。
b.抄写 此项工作,较为细碎。因原书或为借来孤本,或属先生手写,俱不宜于污染。《集外集拾遗》,《月界旅行》,《山民牧唱》等书,早由王贤桢先生抄录。《古小说钩沉》原分订十册,由王贤桢、单亚庐、周玉兰、吴观周、王厂青诸先生分抄。《嵇康集》则为先生老友邵文镕先生之长女公子景渊所抄。《地底旅行》全部和《译丛补》的大部分亦为邵先生之次女公子景濂,三女公子景洛,四女公子景渭等协力抄成,其关于辑录书籍的标点方面,同人中有拟不采用者,有主张应加标点者,兹为统一书例并使初学易解起见,特商请冯都良先生标点《嵇康集》及《古小说钩沉》。郑振铎吴文祺两先生标点《会嵇郡故书杂集》。冯、郑、吴三先生,于国学极有研究,想可稍免于错误。
c.编辑 此项工作最为繁难,既须顾及著作年代,又须适合每册字数。过厚则装订为难;过薄则书式不一。几经煞费苦心,使成今日的排次,但亦不甚惬意。例如《药用植物》一书,翻译之时间较后,今则因十八卷字数太多,移至十四卷。第八、第九、第十各卷,著作年代较早,以其性质类似,则参照先生《三十年集》编排之初意,列于著述之部之最后。此一工作,以郑振铎、王任叔两先生用力为多。至字数方面原计共约五百万字,不意陆续搜寻,《集外集拾遗》超过先生预定约三分之二。而《地底旅行》,亦补成全书。《竖琴》,《一天的工作》,原定只收先生翻译部分;及动手编排时,因序文与各篇皆互有关联,《一天的工作》一篇本非先生所翻译,但既以篇名作书名,删去更不相宜。继思两书皆费先生无数心血,亲手编定,为免割裂,自应一并附入。至《译丛补》,样本预告并未列入。盖以为未能搜集如此齐备,附于别一书后即可。今承文化界同人协助,使卓然得成巨帙。而全集字数遂超过六百万字以上。
最后编辑方面,尚有一事足述。先生文章,其单行问世者,每有重出。如蒲氏《艺术论》序文,既列原书,又收于《二心集》中。编辑时遇有此种困难,则将此文保存于原书中,而于另一书之目录上列入篇名,下注“文略见某某卷本书”字样,以资识别。此虽创例,但为节省篇幅,免却重出,不得不尔。
d.校对 此项工作,亦极困难。先生著译,发行者不止一家,且以时间先后,格式颇不一律。既出全集,最好能求统一。故于事先由负出版全责之黄幼雄先生,拟就“鲁迅全集排式”如下:
(一)每面十三行,每行三十五字。
(二)篇名上角,页码下角。
(三)题目占五行,连著者具名占六行。
(四)题目三号仿宋,空铅分开,上空五格。
(五)题目下具名四号长仿宋。
(六)题目下名字,下空三格,名字二字,中空一格。名字下空三格。
(七)译者具名,四号长仿宋。
(八)节目占二行,四号仿宋。
(九)节目上空六格。
(十)双面装:人名书名线排左旁,圈点排右旁。
(十一)人名,地名用——(在左方。)
(十二)书名用
(十三)每段起行空二格。
(十四)引用号:用双勾股,单双并用时,外双内单。
(十五)引用文,题目空七格。
(十六)引用文每段起行空五格,第二行以后空四格。
(十七)单字成行时,应将上行移下一字,上行加空铅分开。
(十八)批注排面末,细线隔开,上下空五格,用六号字。
(十九)题目上下不排篇名页码。
(二十)每篇文末月日用括弧,下空三格,用小五号字。
(二十一)另页另面,另加批注。
但在工作进行之间,校对同人认为尚应修订或增加者,有如下几点:
题目,右空二行半,左空一行半。
节目数字用四号方头,数字用旧式,上空八格,原用罗马字者仍其旧。
题记序文下附注年月日移上,上空二格,用五号字。
文下年月日改用六号,下空二格,加圈加括弧。
每篇另面排。
集名独占一页,不加框。
题下引用文用新五号,不用仿宋。
目录不排页码目次,但页数仍算入。
序文,题记以下文字另页起排。
同时于用字方面,同人为存真起见,凡为先生爱用字眼,皆予以保存。如:蝴蝶作胡蝶;糢糊作模胡;彷彿有时作仿彿,仿佛,或髴;这裹、那裹的裹一律作里;枪作鎗;锈作鏽;於作于(引用他人文字时仍作於);鬪作鬭等。但亦有数字,为求统一,而改正者:脚却作腳卻;这才作这纔;怜悧作伶俐。但《域外小说集》等书,以其为先生早年译作,亦未必尽如前例,即如于字仍作於字。其中有许多古字,新出版本,虽予改去,兹为保存彼时先生习好,一仍其旧。又有《怀旧》一篇,为先生第一篇创作,圈点亦与全书不同。先生编《海上述林》时会云:“对于文辞,只改正了几个显然的笔误,和补上若干脱字,……以存其真。”同人为体察先生之本意,故有此举。惟因此格式用字,颇有不统一之处。读者只能从不统一处见统一了。
至于工作之分配,约略如下。最初由朱础成先生负责校对三次,然后再由我们校对二次,改正后,再看清样一次。我们的初校者,为林珏、金性尧、王厂青、周玉兰诸先生,二校者为唐弢、柯灵、吴观周诸先生和广平。吴观周先生又担任校对之收发分配接洽事宜,几等于我们校对部主任。最后一次清样,则由王任叔、蒯斯曛两先生担任。校对时,大部极为谨慎,一遇疑似之处,其有手写本或初版本可查者,则必一一查出改正。力求没有错误,但因时间匆促,错误一定难免,深望读者予以曲谅。
2.出版部
此项工作为黄幼雄、胡仲持两先生所主持。书本的式样,纸张的良窳,制图的设计,印刷成本的计算,俱惟两先生是赖。两先生学识丰富,经验宏博,故能处理得有条不紊。同时承揽排字印刷工作者,一为大丰制版所,一为作者出版事务所。前者主持人为徐寿生先生,后者主持人为朱础成先生,皆不惜减低成本,为文化界服务。朱先生复精制象牙书签千枚,随书附送,用意更可感佩。至制图方面,为科学照相制版公司独力负责。较之原单行本,更为精美。
3.发行部
复社工作,总揽其成者,为胡愈之、张宗麟两先生。在全集出版时,张先生全部精力,几尽放在发行方面。吴子良、施从祥两先生又复不辞劳瘁,热心奔走,积极推销全集。使人感佩无地。推销方法,分社友与非社友两种。凡愿为复社会员,得由本埠各社会团体介绍,廉价定购。其用意无非使鲁迅精神得以深入购买力较弱之各阶层。非会员则由通易信托公司,远东图书杂志公司,新新公司等代为预约。结果出乎意料之外,初版千五百部几大部为本埠读者定购净尽。至外埠推销情形,虽不甚详,但华南方面得茅盾、巴金、王纪元等先生热心号召,成绩亦斐然可观。汉口方面得邵力子、沈钧儒诸先生特予介绍,定购亦极踊跃。国外方面,美国由陶行知先生推动,购者踊跃,南洋方面,索书巨数,致成供不应求之势,则王纪元等先生之力也。此中一切擘画策动,则全赖胡愈之先生。
又纪念委员会编印全集的意义曾在启事中说明:“目的在扩大鲁迅精神的影响,以唤醒国魂,争取光明。所以定价力求低廉,只够作纸张印费。但为纪念鲁迅先生不朽功业起见,特另印纪念本,以备各界人士珍藏。”所以本会主席蔡元培先生,副主席宋庆龄先生,曾通函海内外人士,募集纪念本,原函如下:
敬启者鲁迅先生为一代文宗毕生著述承清季朴学之绪余奠现代文坛之础石此次敝会同人特为编印全集欲以唤醒国魂砥砺士气谅为
台端所赞许惟因全集篇幅浩繁印刷费用甚巨端赖各界协力襄助以底于成除普通刊本廉价发行预约外另印精制纪念本一种以备各界人士定购每部收价国币一百元将来除印刷成本外如有溢利一概拨充鲁迅先生纪念基金素仰
台端爱护文化兹特附呈鲁迅全集样本一册倘荷赐购并介绍友人定购则不仅敝会之幸而已顺颂
主 席 蔡元培
著祺 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
副主席 宋庆龄
蔡先生对全集出版方面,曾再三赐予援助,计划久远,费去不少精神。且曾向商务印书馆设法订立契约;只以烽火弥漫,商业停顿,欲即速进行,势有不可;而全集出版,众望殊殷,事不宜迟。此中隐衷,幸蒙商务负责人王云五先生同情谅解,来函允先出版,不胜感激。至蔡先生文章道德,海内传颂,鲁迅先生一生,深蒙提掖,此次更承为全集作序,知所宗尚,鲁迅先生有知,亦必含笑九泉,岂徒私人的感幸。
总计此次编印全集经过,个人虽承友朋指导,有若干豫备;但实由复社同人暨各界人士合力而成。历时四月,动员百数十学者文人以及工友,为全集而挥笔,排校;以齐赴文化保卫的目的,我个人的感谢,实无法形容。然此亦可见中国已团结如铁石,任何外力,不能侵略了。
鲁迅先生昔曾说过:“其实我也不必多说了,我所要说的,都在几十本著作里面了。”他不自己承认有天才,又说:“那里有天才,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的。”他实在是不断学习,不断努力。当他抱病时,朋友劝他休息。他就说:“什么是休息,我是不懂得的,怎样娱乐,我也全不会的。”但还有人说他“有闲”!现在全集出版,就作一次总答复吧!一九三六年夏间,当先生病重时,适世界大文豪高尔基逝世,以高氏毕生的文化功绩,和对革命的贡献,人们是应该痛惜的,而且甚至不禁叹息说:“为什么鲁迅不死,死了高尔基?”这为什么,是没有人能解答的。但鲁迅先生自知很清楚,他说:“我那里比得上高尔基?”如果先生一死,的确可以替代高尔基的话,那真是“如可赎兮,人百其身”,鲁迅先生是不会吝于一死的。但奇怪的是,他真个死了之后,却又有不少人说:“中国的高尔基死了。……他的死,在中国,比苏联损失一个高尔基还要大。”
现在全集终于出版了,我们仿佛喘了口气,放下一重心事;但一想到全集达到读者手中时,我们的责任,也更重了,会不会因我们工作之粗率,妨害先生精神的传达呢?我们惭愧着,惴惴着,愿受一切爱好鲁迅著作的人士的指教和裁判。
一九三八年七月七日写于卢沟桥纪念周年,许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