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的一行上,我们发见了所谓动底地有威力者的美的说明。伴着激烈的暴风雨和咆哮的奔流,伴着迅雷的威猛的鸣动和眩人似的电光的闪烁,伴着爬来爬去的大密云的大雷雨,正如在原始时代一样,至今也还使人类的想象力惊奇。尤其是南方的热带地方的雷雨,更令人怀抱那关于满以愤怒的破坏底的强烈的力的观念。当人们为恐怖所拘,躲在角落里,在那里发抖之间,他自然不能从美学底的见地,来评价现象的。但在人们毫无恐怖地观察着狂暴的自然力的时候,则爽快和勇壮的活泼泼的感情,能够怎样地将人们捉住,岂还有不知道的人么?这事实,即可用自然以这样的壮丽,来放散的巨大的精力,是将力和飞跃的感情,使我们同感底地受着感染的事,来作说明的。
但是,伟大的东西,还不独以巨大的压倒底的动作之形而显现,同时也静底地作为伟大者,而显现于平静中。即从术语本身看来,美底情绪这时即含在伟大的感情之中,也明明白白。为什么人们以眺望面前的海洋和太空,放眼于广远的地平线上为乐的呢?也曾提倡此说,以为人类在无限之前,虽感到自己的弱小,但一切这样无涯际,横亘在他的意识里,却同时也觉得愉快的。然而,借了自己观察的方法,一面从伟大者的观照的感情中,一面则从自己侮蔑的感情中,能否发见智底的夸耀,却是一个疑问。总之,首先,诸君倘能在自己身上,发见那由于静底地伟大者所惹起的欢喜的感情,则诸君便知道,这就是近于自己忘却的静而且深的心绪了。为什么呢,因为当此之际,客观是几乎占领着意识的全视野的。所以人们有“忘我于静观的欢喜中”呀,“全然沉在静观里”呀等类的话。静穆的崇敬——惟这个,乃是对于静底地伟大者所经验的感情。
倘若我们将“伟大”这观念,分析起来,大概就知道,凡认为伟大者,是空间或力的集积,为极其单纯的原理所统一的现象。海的无际的广远,在那波的同样的律动上,是一律的;天空则无论我们白天来看,夜里来看,都一样地巨大,单纯。不规则底的云样,不规则底的星群,都几乎并没有破掉这巨大的圆屋顶的纯一。一切巨大的东西,是容易被容纳的。就因为单纯的缘故。倘若诸君留心于细目,或是细目大体地上了前,那么——伟大者的印象便消灭了。但是,伟大者一面容易被容纳,一面又强有力地刺戟神经系。伟大者不细分神经系统的机能;也不使神经系统对于无数的调子发生反响,但却以强有力的一样的律动,使神经系统震动。那结果,是得到甘美的半催眠底状态。
假如诸君半睡似的,毫不动弹肢体,出神地凝眺着微隆的碧绿的柔滑的海面,天空的蔚蓝的天幕罢。在诸君之前的一切,是平稳而广远。眼睛描了大的弧线,自由地眺望着地平线。小小的白帆的斑点,沉在单调的景色的一般底的印象中。然而这单调,却并不惹起无聊。精神在波动。由神经系所营为的规则底的自由的作用,大概是大的。那作用,能够使敏感的人们的眼里,含起幸福之泪来。(泪的分泌,即证明着血液的盛行流入脑中枢以及那精力底的生活的。)倘若海上忽然来了各种颜色的许多船,倘若那些船行起比赛来,或者倘若游泳者在海岸边激起水花,大火轮喷着蒸汽,在港内慢慢地开始回转,倘若这些一切生动的巨细的光景,抓住了诸君,那么——伟大这一个印象便消失,诸君的姿势就活泼起来,诸君微笑,轩昂,无数的感情和思想,将在诸君的脑里往来疾走罢。而且这是有味,也是绘画底的罢。……但诸君大约也会感到,比起先前直面大海,忘了自己,诸君自己也恰如深的无涯际的海的一角似的时候来,感情的紧张力要低到不成比较,然而感觉器官的作用——却较丰富,较多样了。于是有群众走近这里来,诸君在自己的周围,听到用各种言语的谈天,笑的爆发。港内是宛然看见莫名其妙的人类的蚁塔一般的杂沓,的混杂。海是遮满着几十几百只船。诸君转过眼去——喧嚣和色彩和动作都太多。神经全然弄慌张了,来不及跟随一切的踪迹。疲乏了。感情的紧张完全松散。虽然是最大限的多样,但诸君所受的有秩序的东西却太少。神经的作用变得很纤细,这错杂,在诸君便是无聊,立刻使诸君疲乏,同时也使诸君厌倦了。
但是,移到别的假定去罢。略在先前还是静静的海,突然变黑,满了喷作白色的波涛。恰如睡眠者的呼吸一般平稳的海的骚音,变成强有力的感吓底的了。奔腾的大涛,直扑海岸,碎而沸腾,啮着沙,愈加咬进陆地里去。天空早被黑云所遮,一切昏黑,鼎沸。骚音愈强,海水倒立,怒吼,啮岸。太空宛如为可怕的雷鸣所劈了一样,电光的舌,落在要在混沌的扰乱中,卷上天去的波涛上。一种不可解的争斗,在诸君之前展开了。就是,几个自然力,在猛烈的争斗之中相冲突。诸君胸中的一切都发抖,心脏快跳,筋肉收紧,眼睛发光。每一雷鸣,诸君则以新的,新的欢喜,来祝福暴风雨。而且恰如以尖利的叫声,高兴地,并且昂奋着,翱翔于天地之间的飞鸟一般,觉得争斗和力的欢喜,生长于诸君的内部的罢。力的发作和争斗这两样的伟大,使诸君感染其威力而奋起。为什么呢,因为诸君将那威力,作为活的发怒的力的争斗,无意识地容纳了。
多样之中的统一,是美的东西的几乎不可缺的原理。因为多样者,是蓄积得过度了的能力的完全的撒布这意思;统一者,是使易于知觉的作用的正确这意思的缘故。但以为据这原理,便可以明白美学的本质,却是不对的。就是,在伟大的东西上,统一有时排掉多样,而占着优卫。在绘画,则如我们将要见于后文那样,是多样凌驾着统一的。美能够将损失于多样者,由接近伟大去,而从紧张力中获得。美又能够将损失于统一者,从接近绘画底的东西去,而由比较和对立的华丽和纤细来补偿。但是,关于这事,将来会更详细地讲说的罢。
我们已经说过,恐怖可以是美底。凡动底地伟大者,在这是和我们为敌的时候,则以将要压倒我们的意思,常常是可怕的。为能够享乐伟大的和威吓底的东西计,所必要的是大胆。惟有一定的客观性,给我们以纯美学底地来评价现象的可能。然而,主观底的兴味,对于被评价的对象的个人底关系,则惹起许多动摇和感情来,使我们的知觉的纯一,为之动摇,昏暗。由同感底的联想,评价受了制约的时候,这事就尤为确凿。就是,当看见强有力的和可怕的东西之际,我们能够同感底地感觉到力和勇气的意识。但反之,也能够将注意向了这样的敌和我们的个人底冲突的不愉快的结果。凡胆怯者,是不能接近伟大的和威吓底的东西之美的。
伟大的东西和威吓底的东西,不但作为那东西本身而显现,也显现于其结果,于其所征服的障害,于其所行的破坏。可怕的东西,威吓底的东西——这是施行破坏,给人苦痛的。人类从四面八方,被这种不可抗底的敌所围绕。然而对于他们,不可不用勇气。英雄底的战斗,是悲剧底的场面。因为这时候,我们不但是愤怒,征服,破坏——也直面着服从,倒掉,苦痛的力的冲突的。于人生看见悲剧底的事件的时候,我们同感底地一并感觉到争斗的感情和败北的感情。就是,我们看着可恐怖者和正在苦痛者,而自己也在恐怖和苦痛。再说一回罢,恐怖和苦痛,是消极底的,但却是强烈的感情。这消极性,即存在于以自卫为目的的能力的巨大的消费,对于苦痛的恐怖,以及苦痛这东西,在我们里面所呼起的**底的激动中。倘抑住这些的激动,从恐怖和苦痛的情绪,除去这些的外面底的显现,则均衡便即改变的罢。就是,**底的不规则底的作用的量,便即减少的罢。倘若惹起恐怖和苦痛的东西,能诱起规则底的作用,使我们感染自发,勇气,战斗的欢喜,又从大体说倘若这是伟大,能在我们的里面发起强有力的单纯的动摇,则那时候,我们大概便得以享乐悲剧底的东西了。
凡是悲剧底地美的东西,如观察者的精神愈强韧,并且那精神被征服于恐怖与其结果的事愈少,又从大体说,于成着悲剧底的东西的本质的那精神底的动摇,经验得愈惯,便愈成为易于容纳的东西。艺术能够特由描写悲剧底的东西,而容易地收得美底效果。关于这事,我们已经在概论恐怖的时候说过了。凡悲剧底的东西的一切内容,都由艺术而被再现。但我们既然没有忘却所讲的是关于描写的,那么,我们就能够冷静。就是,我们能够对于外底的动摇的印象,不生以自卫或援助为目的的反应。将对于悲剧底的东西,取冷静的态度;经验恐怖和争斗之美;在英雄的苦恼中,他们的英雄主义之可尊重的事,教给人们者——是伟大的使命。
恐怖,苦痛也一样,实在是由悲剧底的艺术,而被表现为可以惊叹的一种美的东西的。这训练我们,使在实际生活上,当恐怖袭来时,也能自制,不流优柔的眼泪,不因同时成排而倒的兄弟们的苦痛而啜泣。从小恐怖和胆怯的解放,是只能由对于恐怖的习惯的代偿而得的。从苦斗之际缚住我们手脚的易感的同情的解放——只由惯于苦痛的出现的事,才能够得到。而且惟有这个,是向悲剧底地美的东西,给以那最深的意义的净化。而这在我们之中所涵养者,并非冷淡,乃是能尊重争斗与其力量以及紧张力的能力,能措意于创伤和没有呻吟,勇气,机略,机智等能力。涵养勇气于人们中,是伟大的事业,真的悲剧底的艺术,于此是尽着职务的。
但悲剧正在逐渐小下去。现在我们每一步,便听到表现出日常生活的悲剧底的东西来罢的要求。然而,可惜,我们在日常生活上,寻不出悲剧底的东西来。琐事,偏见,贪婪,下劣的自负,廉价的忧郁和怠惰——这是悲剧底的东西的要素么?要将死亡,疾病,不可抗底运命,一样地压迫一切生物的一切的恐怖,容纳为悲剧底的东西,则必须有什么全底的东西,强韧的东西,勇敢的东西,和这些相对立。被缚的泼罗美修斯——是悲剧。但亏空公款而被告发了的一家的父亲——则即使他,他的妻,孩子们的苦痛有怎么大,也不是悲剧。这些苦痛,能给我们什么呢?这些能用什么,并且怎样将我们提高呢?这些,是使我们感染高尚的生活的么?没有生活的向上之处,没有英雄底的东西之处——在那里,是不会有悲剧的。“斯托克曼医生”——虽说那里并无特别的苦痛罢,是悲剧。默退林克的颓废底的戏曲,则虽然全体是苦痛之海——却是贫弱的恶梦。
将衰弱的生活,不加嘲笑,却要同感着表现出来的现代艺术的倾向,是真的颓废。感染着死的恐怖,我怎么能经验快乐呢?然而,快乐是分明被经验的。人们为了要看见平凡的人们的悲哀而下泪,又为了要在契呵夫的三姊妹和她们似的人们的生活的葛藤上感到兴味,生活是应该怎样地灰色,颓丧,凝固的东西呵。教母们在茶会时,她们是大家谈些关于邻人的一切闲话的,但还要无聊的事,想来未必会再有了罢。她们叹息,大家蹙额,互相耳语,恶意地高兴。可怜的无聊的事件,在她们的可怕的空疏的日常生活上,是进展为显著的什么东西的。和美的伟大的悲剧底的东西一同,而可怜的,乏极的,可惨的,谁也用不着的那种美学的出现的事,是只由一般底的生活的低下,能够说明。虽在人类生活上最坏的时代,那美底感情,也还使人们探求什么明快的东西,强有力的东西,即使不美却是特殊的东西,而嘲笑丑恶的东西的。对于严肃的美学底的态度之对丑恶,虽只好完全失色,但营为高尚生活的本领,确已在日常琐事的纠纷之中渐渐磨耗着,吹熄着了。然而丑恶的东西的描写,倘若艺术家由此能够多唤起惯于生活在丑恶之中了的一切种类的联想,以及在俗人的眼中失其丑恶,而今特使他多记起索所亲密的丑恶之姿来,并且多震撼俗人的精神所习惯的活的小感情,那就成为很有兴味的东西了。
悲剧底的美的感情,渐渐在小下去的事,当讲述关于悲剧底地美的东西之际,是无论如何,应该确认的事实。[4]
丑恶者,可怜者,羸弱者,都能够令人发笑,一面作为滑稽底的东西,而成美底情绪的源泉。严密地说,则滑稽底的东西,并不是美的东西,以滑稽底的东西的表现为目的的艺术品,只在那是艺术底地做出对象来的时候,就是使我们容易地感受各种分明的现象的时候,才能成为美的东西。滑稽底的东西本身,并不是美。但是,虽然如此,却唤起美底情绪,即可笑味来。可笑味者,是有机体的愉快的状态,这之际,有机体的一切器官,则在自由的兴奋中。
从可笑味往往被和无聊相对照之处看来,则神经系统的兴奋,物质的强烈的交替——分明是可笑味的不可缺的特质。但自然,这兴奋,是不得超过由有机体的能力的一般底蓄积所决定的绝对底限度,也不得超过有机体的个别底要素的能力的个别底限度的。倘若我们将有机体引向兴奋,许以行动的完全的自由——则这和引他于愉快的心情者大约相等,自由的兴奋和愉快——是同一的东西。然而,使我们兴奋,使我们自由,将供给游戏之力的可能性赋与我们的滑稽底东西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
兴奋者,仅在一种形式上,即作为生命差的解决,这才可能。假如诸君见了什么一种不知道的,不可解的东西。于是在脑里,便发生生命差,普通的动作的破坏和疑难。脑就在寻求解决。就是,因为要知道对于那不知道的东西该取怎样的态度,所以竭力来加以识别,想将这归纳于已知的东西中。联想接连而起。能力撒布得很多量。血液的集注,也应之而增加。倘若劳动并未超过那能力的消费诱起了疲劳的程度,又倘若脑的劳动,并未被消极底的复杂情绪的要素,例如对于未知的东西的恐怖,不安,不满等,弄得复杂,则能被经验为一种的快感。但现在,问题是解决了。一切都回原轨。劳动完毕了。假如诸君还未疲劳,那么,将如不至疲劳的体操之后一般,感到愉快的兴奋和力的过剩。[5]
最初的生命差愈显著,所与的现象离普通的形状愈大,则营养的注入于脑也愈强,这事是自然明白了。别一面,生命差的排除愈急速并且愈是不意地发生,则轻快的感情和力的过剩的感情也就愈高,这也是自然明白的事。滑稽的本质,是在这在心理上,惹起拟似底生命差来。
假如诸君戴了假面,去吓孩子罢。孩子们吃了惊,凝视诸君,不安和恐怖,抓住了孩子。孩子要哭了。但诸君在恰好的时候除下假面来,孩子便知道那是诸君。孩子看见没有可怕的了,就且笑,且喜,要求“再来一回”。
一切滑稽的东西,都以这方式作用着的。滑稽的东西是独创底,和普通的东西很不同。但这不同,在次一瞬间便被表明为假想底的或不很重要的东西。
人类的容貌和普通的模样略有偏倚者,都是滑稽。但倘若这些超过了一定的限度,就成为可嫌恶的,不具的东西了。些微的不合式,也是滑稽——到更甚,就惹起愤懑。些微的不幸和灾难,是滑稽——但更大者,则呼起同情来。凡这些时候,我们是有着为觉其无意义的思虑所贯通,而且以意外的容易所解决了的,未完成的形式上的嫌恶,愤懑和同情的。
我们当观察或种现象的时候,我们豫期着那现象的或种自然底的结果。倘若这并不立刻显现,而那现象走了意想之外的方向,则我们经验着一种的刺冲,或者认真地沉思,或者觉到了那偏倚之无价值和单单的假想底的意义而失笑。
假如那见解为诸君所深悉的诸君的朋友,突然在诸君所不相识的人们的集会之处,说出和他平常的见解全然矛盾的意见来了。那就使诸君疑惑,吃惊,诸君和他一同回去,一面认真地给他注意,说是“参不透那言动”。“那里,自己的意见我是一点也没有改变的——我不过给他们胡涂一下罢了。”那时候,诸君将因疑惑的消灭而失笑罢。但同时也生起“可是给好朋友们发胡涂,岂非不很好么”的思想来。诸君便再用认真的调子,给以这样的注意。他说:“是的,但他们不是十足的胡涂虫,半通不通么?”并且将这用事实来证明给诸君看。那么,诸君又将因自己的疑惑的落空而失笑了。较之这事,所笑的大约倒在想起了那半通不通怎样地将诸君的朋友的假设底的思想,认真地发着议论的情形。为什么呢,因为一切错误,全是滑稽的缘故。因为那滑稽,是含在和情况不符的行为之中,那行为的不相当底的对比之中的缘故。但是,倘错误招致重大的结果,那就成为可嫌忌,可害怕的了。
一切的机智,都无非是会话和议论的普通的进行的破坏。倘若这是含有认真的意义的奇警的思想,则于各种问题上,投以意外的光,使诸君的智底作用,容易起来,便不仅作为轻快的东西而发笑。然而纯粹的机智,是常常存在意外的对比之中的,那对比突然惹起惊愕,于是诸君叫道:“哦,原来如此!”而失笑了。
愚钝也是理论底地正确的思想连续的破坏。假如有谁说些呆话,诸君便象对于机智一样地发笑。然而倘若这愚钝,或其中所表现的或一人物的无智,带来不快的结果,那么,诸君就要嫌忌的罢。
要之,可笑味的情绪这东西,是起于什么强的,约言之,则消极底的情绪,就是疑惑,恐怖,不平,嫌恶,愤懑等——突然从抑制状态,得到解放之际的。
我们的关于滑稽的东西的观念之正当,那最好的证据,是将和滑稽底的东西的知觉相伴的笑的生理学底现象,加以解剖。
我们有着显著的生命差,就是,由于在血液集注于或一器官的形状上的能力的强度的流入,因而回复了的能力的流出。说起来,便是罅隙骤然合上了。不绝地输送营养的器官的作用,有停止的必要。因此而本能底地使别的器官活动,使营养的处理归于平均。先前曾在作用的器官的能力,便扩充而刺激邻接的器官了。这时候,脑中枢则照一定的顺序,去刺戟运动中枢,其时因此所惹起的运动之量,是由皮质中枢的先行刺戟而决定的。就是,最先,是脸的筋肉动作了,我们称这为微笑。于是全身逐渐运动起来。我们就笑,哄笑,拍手,顿足,绝倒,恰如**似的辗转。
笑,哄笑,即胸壁的振动和肺内空气的**底放出——凡这些,据赫拔忒·斯宾塞的意见,是有着减少有机体内的酸素之量,使血液的酸化变弱,因而也使那作用之力变弱,而从已经太过度了的劳动,保护脑髓的价值的。
我们不能进于滑稽的一切领域和笑的许多形式的详细的研究去。只在这里说一声:以善良的宽大,观察许多事物,指摘各种的特殊性和差别,而不加以认真的意义者——是成着幽默的本质的。假使我们从高处,并且轻蔑底地来对事物,则也如善良的宽大一样,即使许多东西,是有愤懑的影子的,但也在我们里面招起笑来——这是讽刺的本质。在轻妙的讽刺里,笑为多;在恶毒的猛烈的讽刺里则愤懑胜。例如试去一留心在论争上激昂了的对手,说着“你的意见完全是滑稽的”那样的事实,就是颇有兴味的事。人们在这时决没有笑,是沸腾着的。然而他不过是想用了这话,来说那意见其实不必认真对付,却有用了笑的方法,来除掉所设定的生命差的必要罢了。笑的解剖,至今谁也还没有完全地施行过。然而笑的各种的形态,是令人深深地窥见人们的精神的。为了这事,自然,必须专门底的庞大的著述。[6]
倘若滑稽底的东西,即使惹起不可疑的美底情绪,却还不属于美的领域的,则关于类型底的东西,也就不得不一样地说了。美学的范围,不但不为美所限,且也不为最美的东西所限。虽在最狭的解释上,美学也含着类型底和滑稽的东西的。因为我们倘将这两种,在论美的种类这章里观察起来,则滑稽底和类型底的东西,照原来虽然决非美,但在艺术上,却作为美的有力的要素而显现的缘故。在天然中,类型底的东西的全部,是未必一定美的。然而在艺术上——全部是无条件地美。因为当艺术作品的知觉时,在普通的要素上,又加上关于艺术家的手段和那构成力的思想去了。契契珂夫(果戈理著作中的人物)并不美,我们不会酷爱他。然而我们虽然侮蔑着他,第一,却喜欢他是类型底的,第二,则酷爱果戈理的天才。诗底小说《死灵魂》(果戈理作),在那内底意义上,是可怕的。但在竟能联想底地呼醒关于人类的天才之力的观念的这作品上,却是美的。
假使我们在实生活上,和果戈理的不朽的作品的一切人物相遇,那么,我们决不会感到高扬底的情绪的罢。但倘若我们是观察者,便也如自然科学者的喜欢有兴味的类例一样,大约还是喜欢他们的。凡有类型底的东西,是呼起和从美及高扬的见地来看的评价无关的积极底的评价的。
什么是美的呢?就是在一切要素上,是美底,由美底的线,色彩,音响等所成立,而唤起快乐的联想的东西。什么是伟大的呢?就是将谐调底的律动,传给我们的神经系统,将高尚的生活,使我们感染的东西。什么是美学底的呢?就是对于被消费的能力的单位,给以非常多量的知觉的一切。
所以,假使虽然丑而且无价值,但仍能在我们里面,呼起许多的观念,或者有一现象,是给与把握别的许多现象的可能者,出现于我们之前,那么,我们就积极底地来评价它。这是类型底的东西的时候。类型底的东西,是教训底,给与在一个形象中,网罗许多东西的可能。我们看见丑和无价值的东西,能是美底。但倘要这样,必须将所观察的事物的丑和贫弱,加以或一程度的忽视,不将这太活泼地具体底地知觉,较之感情,倒是由理智去知觉它。这无非就是科学底的认识底的态度。在实际类型底的东西上,我们是从美学移向科学,从美的规准移向真理的规准的。这即是两者的亲近之度的证据,而同时也于两者之不同,分明给了特色。能享乐类型底的东西者,只有理智底的人们。他将如莱阿那陀·达·文希那样,以兴味来描类型底的杀人者罢,但情绪底的人们却相反,大约是要怀着恐怖和嫌恶,从这半人半猿转过脸去的。
独创性是滑稽所不可缺的要件。但并非凡有独创底的一切,都招起笑来。凡较常态有所偏倚者,唤起注意,提高有机体所行的作用,是自明之理。这种的高扬,倘若独创底的东西的性质愈是一般底地美底,大约就愈愉快。笑,是只起于较大的智底紧张,被解决于意外的容易之际的。凡是提高注意的现象,其特色都在作为独创底的东西,或是有兴味的东西。在别的事情上,则独创底的事物,对于蓄积着一些能力的一切心理,皆较之普通的事物,美学底地高尚。这事,在人类,几乎是成着普遍底的规则的。当过度蓄积的生命差已以倦怠的感觉之形而出现时的能力的显著的过剩之际,则能力放散的欲求,使独创性成为比美尤为可喜的东西。但是,从别一面说,凡是有着收支仅能相抵的保守底的脑髓的人们,则看见一切独创底的东西,就觉得不满。
赫拔忒·斯宾塞对于近时人们的喜欢将书籍的开头印得不均等,换了话说,就是将事物的普通的合理底的外形,加以破坏的事,表着强烈的不满之情。据他的意见,则这是将来的野蛮主义的征候。其实,新的书籍,是决不美于旧的书籍的。然而,却是独创底的。想由独创性以提高美底价值的倾向,即所以显示社会上的饱满和倦怠的程度。
独创性的尊重,开始于普通文明的圆熟期。整顿,谐调——美的要件——成了一种因袭底的东西,于是从新在不整顿的里面,开始来探求美底情绪的源泉。当论究艺术的进化之际,我们还要讲到这现象的罢。自然,虽然并非一切,不整顿的东西,便在饱满的人们,也是愉快的。他们在寻求绘画底的不整顿。而“绘画底”这句话之所表示,是这不整顿即使是自然底的所产,其中也应该有一种技巧底的,意匠底的,恰象画家的考案那样的东西。
其实,在绘画底的不整顿之中,是藏着难以捕捉的整顿,能够感到组织底精神的。成着出色的,而且最单纯的例子的,便是所谓黄金截率。单纯的比例,即全体的互相关系的长度,在大体上,较之不规则的关系更其容易被知觉。那自然,这样的比例,是可以从由于几个的一样的运动之助,即由于运动的一定的律动的媒介而被目击的事,得到说明的。然而和两等分,四等分,或中央和两翼,即三等分,五等分这些均齐底的分割的美学底意义一同,也不意地显现了在中央和两端的关系上的线的分割。(即小边对于大边之比,和大边的对于全体之比相等——1:a=a:B)。宰丁在人类于自己的身体的比例,以及自己的书籍,箱箧,门户,窗门等,都有进于一样的比例的倾向上,看见了一种神秘底的东西。这倾向的普遍性,自从伟大的精神物理学者斐锡纳尔的周到的研究之后,已经颇为脆弱了,但对于这种分割的一种爱执,却还是存在。这大约确可以用了黄金截率是“对称”和全然一面底的“不对称”的一种中间底的东西的事,给以说明的。当此之际,在第一的时候,“较小的”边等于大的边,在第二的时候,则等于零。
实在,这种几乎难以捕捉的微妙的法则,是自行规定着不整顿的绘画性的。然而将美底快乐的源泉,发见于不整顿的客观里的可能,在缺少明白的法则之处,捕捉致密的合法性的可能——很扩张了美的范围。将希腊雕刻的古代期的均齐底的雕像和古典期的自由比较起来,或者将文艺复兴期大作家们的绘画的自由的构图来凝固了似的中世纪圣象书家的均齐比较起来看就好。但单是形式底的绘画性,于强的印象倘有所不足,那是自然明白的。对于绘画底的东西的敏感之度的生长,和对于自然的渐大的理解相偕。而自然的多样性,由明白地表现着的纯一,得到把握的事,却殊为稀有。光耀的纯一,性质的纯一——这于风景的大部分,是藻饰,——所以“绘画底”这句话,就最是屡屡适用于自然描写上了。
然而个个的多样的部分,自由地投散于难以捕捉的美底不整顿中的绘画底的风景,即使在那色彩和线上是美的,也不能令人真觉得美。惟在那风景是伟大的,不以联想底要素为必要的时候,我们自己才将不尽之美移入自然中,反应自然之美,而灵化其特质。我们在美之中,即加以美由联想而在我们的内部所惹起的情绪。荒凉的岩石,险窄的鸟道,波涛的飞沫,神奇的光线等,令人怀抱傲慢的孤独,恶魔底的力,或者关于选取这样处所的勇敢的遁世者们的思想。……积雪的平原,为薄雾所遮的月,茫茫的青白的远景,辄令人念及无穷的寂寞的路,黯淡的,灰色的沉思,前途的绝无希望的事。心理愈是印象底,则见了易于变化的自然的面影,心理即愈是迅速地为种种的感情所拘执,并且将自然的不可解的特征,翻译为自己的人类的语言。指在我们里面,惹起不看惯的形象和感情的风景,我们名之曰幻想底。一般底地称为幻想底者,是那独创性超出了在现实上的可能性的界限,而又不因那非现实性,惹起什么重大的生命差的一切的东西。在自然界,刺戟我们的幻想,即在脑里呼起自由的游戏的一切,是愉快,而且美底的。倘若我们的幻想,当此之际,因惹起这来的现象的温和的爱抚底的特质,而在柔软的幸福的调子中动作,我们便指这样的现象,称之曰诗底。
绘画底,幻想底,诗底——这些术语,都在指示着由人类的创造而结合为一的要素。凡绘画底的东西,和幻想底和诗底的东西结合起来,即可以移入美的领域,较之滑稽底和类型底的东西,尤有更大的权利。然而令人在一切现象中,愈加发见许多的美的人类的美底发达,有时也间或成着病底的性质的。因此之故,而人类的美底发达,一面探求着独创底的东西,近于微妙的绘画底的东西,一面却移入了对于虚饰底的,而且非常纤细的东西的爱执。在健全的人们,或种烦腻的奇怪的现象之美,有时是全然不解的。虽然惹起立誓的唯美主义者们的欢喜,但在这些唯美主义者们,美者和伟大者,是成了卑俗的和平凡的东西了。在这些现象中,最为不快者,是有将趣味的独创性加以夸耀的愚劣的自负,混在直接的美底感情里面的事。凡人类,可以说,倘若示以美底快乐的现象的分量愈多,便愈是美底地发达着。我们倘一想不但理解美的和伟大的,并且也理解悲剧底,喜剧底,独创底,绘画底,类型底的东西的人们之前,展开着几条路,那么,我们就知道要想象从最有兴味的方面来观察一切事物,而能将那美底价值示给别人的天性,并非难事了。惟这个,乃是真的唯美主义者。以趣味的纤细为荣的人们,决非在人类发达的进步底的步伐上的开拓者,而是一种奇怪的复瓣的花朵。真的唯美主义者,虽“他们的美”也能理解,但在自己里面,藏着从享乐全人类,即野蛮人或小儿也能享乐的东西上,也会看出美来的才能。
凡得以美学底地享乐几乎一切的客观的可能,是由于生理学底地脑髓构造的微妙,或多种多样的联想的大大的丰富的。真的美学者,如精巧的机械一样,每受一回外来的一切刺冲,即在自己的心中,生出音乐底谐调来。自然,用这方法,就已经容易陷于善感的忠厚,失掉识别美丑的可能的了。然而人们则借了各种评价的谨严的区分而得免。就是,将类型底的恶人,我能够因其类型底的而鉴赏他,但同时也意识到他的精神和肉体的丑恶。美的各种的规准,判然地活在发达的评价者的心中。他不将独创性和美,美和伟大性,滑稽底和类型底,混同起来。他能够从最有利的见地,来观察现象,将它享乐,一面也批评底地加以观察,而锋利地抉剔其内部所含的一切的缺点。能够严密地区别观点的本领,是重要的美底才能。这才能,生理学底地,是在我们使别的器官减低作用,而使唯一的或一器官完全动作,以知觉事物。就是,在于不以眼睛,而以口盖来感觉蛎黄,用眼睛去看孔雀,却不倾耳于它的叫声那样,抑下别的,而只使一种适宜的联想,发展起来,以知觉事物。美学底地知觉事物云者——就是用了事物所可以惹起最相适应的活动的器官或脑髓要素,来知觉事物的事。也就是在能够从美学底见地,给以直接兴奋的评价的那么高的程度上,来知觉它。但是,倘若我们要将或一事物,不在我们的个人底关系,而在最高的美,即对于种之完成的关系上,加以评价,则我们便立刻变更观点,在联想中将所与的现象拿住其结果,而着重于这对于人类发达的能留影响之处。最后,从真理的见地观察现象云者——那意思,就是竭力完全地知觉那现象,同时又全不顾及感觉的感动底色彩,而惟以仅有客观底的知觉的观念,概念,以及纯粹感觉为凭依。人类的意志,是恰如共鸣器一样,有时将这种联想加强,有时将别种联想加强,这样地决定那将来的进行的。就是,意识的最高中心,有时和这种器官,有时和别种器官相结合。我们的意识,又能将光注在客观内的一团的现象上,而遗弃其余于局外的本领,大约也确是重要的适应性。据我们看来,这在最广义的美学上,即关于直接感动的评价的学问上,也有很大的意义的。倘若我们仔细地来观察这适应性,便知道那生物学底意义,是含在下列各点里面的罢。就是,将现象正确地加以评价,能在愉快的东西中,识别其有害者,在可嫌忌的东西中,识别其有益者;能将于此处有害的东西,有益地用之于别处;约言之,便是能够多方面地对付事物。为什么呢,因为在实际上,各事物是由于事情之如何,而对于人类有难以汲尽的多种多样的关系的。在对于人类这有机体的一切直接底以至间接底关系上,认识事物的事——即是完全地认识事物的意思。这样的认识,是科学底,也是美学底,而且在最广的意义上,也应该是实际底。这样的认识,于内则丰饶人类的精神,此外则使人类为事物的主人,在他面前展开进向幸福的路,给他从周围的一切里抽出这幸福来的可能。认识,幸福,(或是美,这是同样的东西。因为幸福是我们本身和世界的美的感觉的缘故,)善的理想,是融合编织在生活一种努力,即对于谐调底的绚烂的发达的努力之中的。对于力的增进的一切步武,协助内底世界和外底世界的调和,这调和,又使力更加强大,这样而无限量地,或说得较为正确些,则只要进步不停止,就继续着这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