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登基之后的第六天,便把弟弟赵廷美擢升为开封尹兼中书令、封齐王;把侄子赵德昭擢升为永兴节度使兼侍中、封武功郡王,把赵德芳擢升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此外,还特意准许两个侄子享有“皇子”的称号。
这个新皇帝似乎在履行“共保富贵”的承诺,对弟弟和两个侄子表现得恩宠有加。让赵廷美当开封尹,就意味着给予他准皇储的地位;让两个侄子加官晋爵,并仍享有“皇子”称号,也就相当于没有排除他们继承皇位的可能性。
然而,这终究是假象。
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宋太宗赵光义御驾亲征,一举消灭了北汉,同年又趁胜北上攻辽。辽军倾巢而出,宋军大败,全线溃退。赵光义乘着一辆驴车仓惶南逃,混乱中与军队走散。等到败退的将士会合后,才发现皇帝已不知去向。众人大恐,估计皇帝凶多吉少,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群龙不能无首,国更不能无主,所以众将商议拥戴太祖之子、武功郡王赵德昭为帝。谋划未定,皇帝归营,此事遂不了了之。
然而,赵光义听说此事后却大为不悦,直到回京后仍然耿耿于怀。
当时因为北征不利,所以太宗归朝后对平定北汉的功臣们均没有封赏。朝中和军中皆议论纷纷,认为皇帝处置失当,人心大为不服。赵德昭入宫向皇帝进谏,赵光义突然大发雷霆,怒吼道:“轮到你当了皇帝,再来论功行赏不迟!”
赵德昭闻言,惶恐不已。
回到王府后,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的赵德昭忽然对左右说:“有谁带着刀吗?”
左右面面相觑,回说在王爷府邸中不敢带刀。
赵德昭没有答话,垂着头独自一人走进杂物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众人本来就觉得王爷今日极为异常,如今又把自己锁在杂物间里,许久不见半点动静。众人觉得不妙,撞开门后一看,赵德昭已经躺在血泊之中,脖颈处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赵德昭的手上握着一把水果刀。
听到德昭自刎身亡的消息,太宗赵光义顿时表现得悲痛欲绝,立刻赶到郡王府,扑在赵德昭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喊:“痴儿啊!何至于此啊!”
赵德昭死时,年仅二十九岁。
无独有偶。赵德昭死后两年,亦即太平兴国六年(公元981年)三月,太祖最后一个在世的儿子秦王赵德芳,居然在睡梦中无缘无故暴毙了。太宗赵光义依旧匆匆忙忙地赶到秦王府上,痛哭流涕,哀伤欲绝,并且宣布罢朝五天,以示默哀。
赵德芳死时,年仅二十三岁。
至此,孝章皇后当年的恐惧和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太祖赵匡胤死后不过数年,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儿子便双双身亡。
这难道是偶然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德昭和德芳死后,赵光义身边有可能威胁他皇位的人,就只剩下他的弟弟赵廷美了。
两个年轻的侄子死得不明不白,时任开封尹并已进封秦王的赵廷美顿时惶惶不安,不知道厄运何时将落到自己头上。
很快,皇帝就出手了。
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三月,有官员向皇帝密奏,说:“秦王廷美骄恣,将有阴谋窃发!”赵光义当即罢免了赵廷美的开封尹之职,改任西京洛阳留守。
赵廷美的准皇储地位被剥夺了。
可他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四月,刚刚复任宰相不久的赵普再呈密奏,指控宰相卢多逊与赵廷美相互勾结,意欲谋反。赵光义随后下诏,将卢多逊及秦王府的一批官员全部逮捕入狱,命有关官员组成特别法庭严加审理。很快,主审官就向皇帝呈上了卢多逊的供状。供词称,卢多逊曾向秦王赵廷美传话说:“愿宫车(太宗)早日晏驾,我好尽心侍奉大王!”而赵廷美的回复是:“卿言正合我意,我何尝不希望宫车早日晏驾!”
人证物证俱在,赵廷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随后,太子太师王溥与七十四名朝臣联名上奏,称:“卢多逊与赵廷美大逆不道,应该立即诛灭,以严明法纪!”太宗随即下诏:削夺卢多逊的官爵,流放崖州(今属海南);秦王府的有关官吏全部斩首;秦王赵廷美勒归私第。
赵廷美的一切权力均被剥夺,形同软禁。可是,迫害并未就此结束。
五月,赵普又授意开封府官员上奏,说赵廷美虽然谪居西京,却仍不思悔改,满怀怨恨,应该流徙远郡,以防谋逆!太宗再度下诏:贬赵廷美为涪陵县公,流放房州(今湖北房县)。房州地处大巴山区,偏僻荒凉,人烟稀少。赵光义又派人日夜监视,不让赵廷美有任何自由。雍熙元年(公元984年),时年三十八岁的赵廷美终于在贬所抑郁而终。
当赵光义即位之初,又封赵廷美为开封尹,又把德昭、德芳并称为“皇子”的时候,朝野上下都认为,皇帝肯定会要按这个顺序把皇位传给他们。可结局,却远远没有人们想象的美妙。
赵光义当初这么做,首先当然是故作高姿态,其次也是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在表面上,他必须遵循太祖留下的惯例——当年赵匡胤就没有立太子,而是把赵光义封为晋王、开封尹,赋予了他准皇储的地位。
在此,读者也许都会生出一个问题:赵匡胤当年为什么不把皇位传给儿子,而是隐然有传给弟弟之意呢?这一有悖常理的做法,真是他本人的意愿吗?
不是。这是他母亲杜太后(昭宪太后)的意愿——杜太后在临终前,给子孙留下了一个神秘的政治遗嘱,史称“金匮之盟”。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回溯到宋太祖赵匡胤刚刚称帝的第二年夏天。
那是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六月,杜太后病重。赵匡胤亲自侍奉汤药,不离左右。弥留之际,杜太后要交待政治遗嘱,遂召时任宰相的赵普进宫,也就是让他作个见证。
看到赵普进来后,杜太后忽然问赵匡胤:“你知道自己为何能得天下吗?”
赵匡胤泣不成声,无言以对。他实在不知道老人家这时候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杜太后不耐烦地说:“我是在和你谈国家大事,你怎么光知道哭呢?”
赵匡胤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捡好听的说:“这都是因为祖上和太后积德啊!”
“错!”杜太后用力地说,“这是因为柴荣把帝位传给幼子,天下人心不归附的缘故!倘若周朝有年长的君主,哪能轮到你当皇帝?你和光义都是我生的,你将来要传位给弟弟。四海之大,亿万之众,国有长君,乃社稷之福啊!”
赵匡胤频频点头,哽咽着说:“一定遵从母后的教诲!”
杜太后转过头对赵普说:“你要一同牢记我的话,不可违背。”于是,赵普当即在太后榻前写下了这个重大的盟约,并在末尾署上“臣普记”三个字,然后将盟书封存在一个金匮中,命谨慎可靠的宫人保管。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金匮之盟”,也称“昭宪遗命”、“昭宪顾命”。
这一事件,在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司马光的《涑水纪闻》和《宋史?杜太后传》中都有大致相同的记载。一千年来,似乎没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直到清代,古文学家恽敬才对此提出了质疑,认为盟约的内容是虚饰之说。到了二十世纪,更有张荫麟、吴天墀、邓广铭、李裕民、顾吉辰、王瑞来等学者纷纷撰文,怀疑或断定“金匮之盟”是伪造的。其中,以张荫麟的《宋太宗继统考实》最具代表性,该文几乎全盘否定了“金匮之盟”的真实性。
于是,“金匮之盟”便与“陈桥兵变”和“斧声烛影”一样,成了纠结在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身上的又一桩千年悬案。
综观张荫麟等学者的说法,主要提出了以下几大疑点:
第一,杜太后建隆二年病重时,赵匡胤才三十五岁,正当英年,而当时德昭已经十一岁,太后凭什么断定,将来赵匡胤死的时候,德昭仍然年幼?事实上,到后来赵匡胤死时,德昭已经二十六岁,完全具备入继大统的条件。所以,杜太后要求赵匡胤传弟不传子的遗命不合常理。
第二,既然赵匡胤遵照母命,立下死后传位于弟的盟约,此乃千古罕见之盛德,又事关皇位继承的重大问题,可他为何始终不将其公开,而是秘固深藏,惟恐人知呢?
第三,当赵匡胤暴亡、赵光义仓猝即位,朝野上下众口攸攸的非常时刻,当时的赵普为何不及时公布盟约,以便向天下宣布赵光义即位为帝的根据和合法性,从而消除人们的猜疑,也为自己固权邀宠呢?他何故错失良机、蹉跎数载,直至太平兴国六年才将此盟约公诸于众?
第四,按史载,作此盟约时,知情者只有杜太后、赵匡胤和赵普三人,而在杜太后和赵匡胤相继作古之后,赵普成了唯一的知情人。在这种死无对证的情况下,谁能保证盟约的真实性呢?而赵光义即使识破盟约是假,但关系到自身利益,也绝不会指证赵普。
根据上述诸多疑点,张荫麟等学者得出结论:“金匮之盟”纯粹是伪造的,出现的时间应是太平兴国六年,作伪者当为赵普。
“金匮之盟”的真相果真如此吗?
其实,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发现,张荫麟等学者的观点也并非无懈可击。
首先,我们来看看杜太后立约的时代背景。她的一生,经历了整个唐末五代。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种,王朝更替形同轮转。五代的十三个帝王,没有一个在位的时间超过十年,平均在位时间仅四年,其中有七个人死于非命。试想,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谁能保证宋太祖不会重蹈前代的复辙呢?谁能保证他能久享帝祚而不是死于非命呢?所以,杜太后一生的经验告诉她,必须确立一个年长的储君,才能保证大宋王朝的帝祚永昌。而在大宋刚刚开国、根基未稳的情况下,万一赵匡胤遭遇不测,年仅十余岁的赵德昭是绝对无法应付的。因此,年已二十几岁且拥有丰富政治经验的赵光义,当然是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
其次,如果说“金匮之盟”是一件彻头彻尾的政治赝品,那么如何解释赵匡胤始终不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甚至终其世连王爵都不封?而与此相反的是,杜太后去世后仅仅一个月,赵匡胤便任命赵光义为开封尹、同平章事,后又封晋王,位在宰相之上。按五代惯例,这其实已经赋予了赵光义准皇储的地位,如后周世宗即位前便是晋王兼开封尹。以此看来,赵匡胤正是按照杜太后的遗愿,把弟弟赵光义视为既定的接班人。至于说他迟迟不愿公开盟约的原因,关键是为了随时掌握立储的主动权,必要时也可以传位给儿子。而正是这一点,才导致了赵光义的夺位行动。
既然“金匮之盟”的真实性不能断然否定,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全都集中在了赵普身上。也就是说:赵普为何不在太宗即位时公布盟约,而是要等到太平兴国六年?他的动机是什么?作为唯一的知情人,赵普在时隔二十年后抛出来的这份盟约符合原貌吗?他和太宗是否有可能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联手篡改盟约?
让我们来看看,这份在深宫中沉睡了整整二十年的神秘遗嘱,究竟是在怎样的背景下出笼的,以及它出笼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赵普是宋朝的开国元勋,曾经在赵匡胤开创帝业和稳定政权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然而,有两个原因导致了他在赵光义即位之后被逐出了权力中心。首先,他曾经多次反对太祖立赵光义为继承人,因此与赵光义结下了嫌隙;其次,他历来与朝臣卢多逊不睦,而卢多逊却一直是赵光义的心腹。所以,赵光义即位后立即罢免了赵普的宰相之职,给了他一个太子太保的虚衔。随后的几年中,赵普一直郁郁不得志,而且不断遭到时任宰相的卢多逊的排挤和打击。愤愤不平的赵普一直在耐心地等待时机。
太平兴国六年九月,朝中开始有人密奏赵廷美图谋不轨。赵普当即意识到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到了,于是在朝会上自告奋勇地向太宗提出:“愿备枢轴,以察奸变!”实际上就是向太宗伸手要官。可是,他这样一个早已失势、且与皇帝有着甚深旧怨的人,有何资格重回帝国的政治“中枢”和“轴心”呢?
赵普手中的王牌,就是那份沉睡了二十年的“金匮之盟”。
当天退朝后,赵普立刻给皇帝上了一道密奏,向赵光义抱怨说:“臣开国旧臣,为权幸所沮”,然后,便把当年昭宪顾命的事情和盘托出。赵光义马上在宫中找到了赵普所说的那个金匮,打开之后看到了这份盟约,“遂大感悟”,当即召赵普入宫,发出了这么一句满怀歉意的感叹:“人谁无过?朕不待五十,已尽知四十九年非矣!”
几天后,赵普果然被擢升为司徒兼侍中,重新回到了帝国权力的“枢轴”。
然后,又过了几天,赵光义忽然向赵普提出了一个重大而敏感的问题——接下来,皇位应该怎么传?实际上就是在试探赵普,看他是否认为应该把帝位传给赵廷美。
赵普斩钉截铁地说:“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邪?!”
赵光义听完,非常满意,便任命赵普为宰相,让他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相位上。
仅仅半年之后,赵廷美与卢多逊一案爆发,不久二人便先后死于贬所。
赵普总算如愿以偿,既恢复了相权,又整死了老对手卢多逊,而且与皇帝前嫌尽释,获取了前所未有的信任。
太宗赵光义也终于解除了后顾之忧,替自己的嫡系子孙消灭了所有潜在的皇位争夺者,保证了帝祚的一脉单传。
“金匮之盟”出笼前后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赵光义打开金匮后,得到的仅仅是杜太后命太祖传位给他的遗嘱,那么,对于已经在皇位上坐了五年多的赵光义而言,这份迟到的合法性依据还有多大的现实意义?
如果赵普所提供的原始盟约仅仅如此,身为皇帝的赵光义,会当面向这个历来阻挠他当皇帝的人道歉吗?会如此坦诚地说,自己以前罢黜赵普是一种过错吗?如果他当皇帝是杜太后的遗命,连太祖都不敢违背,那这不是反而证明,当初赵普极力反对赵光义即位是错的吗?这时候道歉的人应该是赵普,怎么可能是赵光义呢?
久经宦海的老政客赵普隐忍了这么多年,如果此刻抛出来的仅仅是这么一份不痛不痒的盟约,他凭什么能重获相权?凭什么能把太宗的股肱之臣卢多逊一举扳倒?不要说他根本做不到,赵光义也不可能让他这么做。
那么,这一切不合情理的问题,究竟该如何解释呢?进而言之,“金匮之盟”的原始内容,难道仅仅是赵光义和赵普所公布的这些吗?
在《宋史?赵廷美传》中,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或谓昭宪及太祖本意,盖欲太宗传之廷美,而廷美复传之德昭。故太宗既立,即令廷美尹开封,德昭实称皇子。” 李焘在《续资治通鉴长编》中也有大致相同的记载。
赵光义和赵普所公布的“金匮之盟”,人们称其为“独传约”,即由太祖传位赵光义,一传而止。而《宋史》和《长编》中所载的,可称其为“三传约”,即太祖传赵光义,赵光义传赵廷美,赵廷美传赵德昭。至此三传,皇位仍回太祖一系,既保证了国有长君,又能让太祖荫及子孙。
至此,“金匮之盟”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一切不合情理、悬而未决的问题终于都有了答案。
正因为原始盟约是“三传约”,所以赵光义即位之初,赵普才不急于打出这张王牌。这正是他的老谋深算之处。试想,太宗刚刚即位,势必不可能马上下手翦除弟弟和两个侄子,他需要作秀,需要时间巩固权力,也需要时间治理内政和发动外战,同时也要等待下手的时机。而赵普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愿意过早打出这张牌,因为这是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唯一的政治资本,仓猝出牌或许只能献媚于一时,而不能保富贵于一世。所以他不能草率从事,宁愿选择继续隐忍,和赵光义一样默默等待最佳时机的出现。
机会终于出现在太平兴国六年。当赵光义决定动手除掉赵廷美的前一刻,赵普毅然抛出了深藏二十年的“三传约”。
真实的“金匮之盟”出现在这一刻,除了谄媚之外,更多的已经具有了一种要挟的意味。试想,如果赵普孤注一掷独自公开“三传约”,那赵光义就会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无论如何都要把皇位传给赵廷美了。
赵普当然不愿做出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但是他不做,不等于他不能做,也不等于他没有这么做的资本。所以,当赵光义打开金匮后,赫然发现这个对他极为不利的“三传约”时,其惊骇是可以想象的。这时候,他甚至会感激赵普,因为赵普在整整二十年间一直替他保守着这个惊天的秘密。史籍所载的“遂大感悟”,就是他此刻心境的生动写照。
所以,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身为皇帝的赵光义才会主动向这个宿敌抛出橄榄枝,并且诚恳地做出道歉,随后又将他擢升。也正因为此,赵光义才会向赵普发出试探:既然你给我看的这份盟约是“三传约”,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如约传给赵廷美?
赵普回答得非常漂亮,既不失自己长期以来所坚持的立场,同时更加坚定地表明,自己此刻绝对是赵光义的同盟。他说:“太祖当时决定传位给你,已经是一种错误,你现在怎么能犯同样的错误,再把皇位传给廷美呢?”言下之意,“三传约”是错误的,不合理的。
赵普的回答让赵光义非常满意,也再度令他感动不已。所以,他才忍不住跟赵普吐露了一句心里话:“朕几欲诛卿!”也就是说:当时你阻挠我继位时,我连杀你的心都有了,可见我当时多么恨你!而今,我连这种难以启齿的话都跟你坦白了,可见我现在多么信任你!
至此,这对多年的老冤家终于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为了共同的利益微笑着走到了一起。赵普的宰相之职也终于失而复得。
既然两人都认为“三传约”是不合理的,那要怎么办?
他们对视着,一切都默契于心。
一个字:改!
于是,记载着“三传约”的“金匮之盟”经过赵光义和赵普的篡改,向天下人公布的时候,就变成了“独传约”。最重要的原始内容被删掉了!
所以,半年之后,赵光义和赵普便联手展开了打击赵廷美的行动,直到将他迫害至死。当然,出于利益的交换,赵光义不得不把自己的心腹、也就是赵普的政敌卢多逊卖了,最终让他和赵廷美一起殉葬。
综上所述,“金匮之盟”并不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而是经过改造的政治赝品。该盟约订于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原始内容是“三传约”,目的是既保证国有长君,最后帝位又传回太祖一系;而太平兴国六年(公元981年)公布的“金匮之盟”,则经过了赵光义和赵普的篡改,最重大的改动,就是把“三传约”改成“独传约”,目的是既提供赵光义继位的合法性,又除掉其他潜在的皇位继承人,保证太宗帝位的一脉单传。
【知识点】宋太宗一朝,官修的《起居注》和《时政记》都要送给赵光义批阅。也就是说,史官的职责只是记录历史,而皇帝的权力却可以“批改”历史。由此可见,北宋初年的历史,早就经过了赵光义的篡改,所以才会给后人留下这么多扑朔迷离的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