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门的骄奢**逸在当时天下已无人可以匹敌,顿感寂寞的王氏兄弟便开始相互攀比,如火如荼地展开了炫富大赛。
有一回,成都侯王商偶染微恙,就向皇帝“借用”了长乐宫后的明光宫,用来避暑。又因为自家宅第中水浅塘狭,不能得乘风泛舟之乐,王商便擅自命人凿开长安城的城墙,引纳北经上林苑的沣水水流,灌注到自家园林的大池里供行船游乐。船上编织各色羽毛做顶盖,四周都围上帷帐,令执桨撑船的人吹唱越歌。
而曲阳侯王根也不甘示弱。他看见王商借皇宫凿皇城,就索性在自家宅第里大肆营造“王氏皇宫”。皇帝刘骜有一次又扮成阔少爷出宫猎艳,看见王根府邸后不禁目瞪口呆。王府中的园林假山、亭台水榭居然完全仿造皇室规制,建得跟未央宫的白虎殿一模一样。
正当王氏家族竞相以奢侈为尚的时候,只有一个王氏子弟默默无闻地恪守着清贫。当高官厚禄、肥马轻裘的王家子弟们在长安的街衢上横冲直撞、招摇过市时,他却只是一名深居陋巷的书生,正在苦读《礼经》。当王家的纨绔子弟们在豪门中纵情享乐、挥霍无度时,他却恭敬整敕、严肃俭朴地过着平淡的日子,上要奉养孀母寡嫂,下要抚育长兄遗下的孤子。
他,就是王莽。
王莽的父亲王曼很早就死了,既无封爵,也无官职,所以王莽就成了豪门中的平民。看着叔伯父和堂兄第们峨冠博带、高居庙堂,在帝国的权力巅峰上呼风唤雨,而一袭素白衣袂的书生王莽,只能默然不响地站在他们身后,形单影只,面目模糊。
从小到大,王莽在王氏族人眼中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王莽就是一个自甘平庸、胸无大志的人。事实上,他只是在静静地等待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
不久,大将军王凤病重。王莽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断然放下手中的经书,来到王凤的病榻旁。于是,大伯父王凤在最后的日子里,便受到了这位孝顺侄子的悉心照料。王莽日夜守护着他,亲尝药石,端汤送水,好几个月衣不解带,克尽了后辈之礼。
王莽的无微不至深深打动了王凤。弥留之际,王凤特意叮嘱太后和皇帝,任命王莽为黄门郎,不久又升迁为射声校尉。从此,王莽开始在帝国的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
当上朝廷命官的王莽,并未像他那些堂兄弟一样因富贵而放纵,而是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在朝野众人的眼中,一个有为青年的面目开始逐渐清晰。叔父王商看在眼里,很是欣赏,便上书请求分出自己的封邑给王莽。许多朝臣也时常在皇帝面前对他赞不绝口。如长乐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陈汤等人,皆是当时的名流显贵。太后也总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爱惜之意。皇帝刘骜发现朝堂内外都对王莽好评如潮,便越发器重他。成帝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王莽被封为新都侯,官拜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
短短数年之间,一介书生王莽便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成为身据要津的朝廷重臣。
一颗众人瞩目的政治新星就这样在帝国的天空冉冉升起,逐渐发出耀眼的光芒。
时来运转的王莽没有得意忘形。因为,他志在天下。
官职越高,他就越礼贤下士;爵位愈显,他就表现得比贫寒时更加谦恭。而且他还仗义疏财,把朝廷赏赐给他的车马衣裘全都拿出来救济门客,致使家无余财。同时,他还收容赡养了许多名士,广泛交结朝中的将相公卿……经过一番苦心经营之后,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布衣百姓,人人争说王莽。曾经显赫一时的叔父们,相形之下无不黯然失色。
王莽在自己的清名与节操上做足了功夫,不允许出现丝毫瑕疵。有一次他买了个侍婢,被堂兄弟们知道了,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成为他名誉上的一个污点,便对人说:“我知道后将军朱子元没有儿子,又听说从相学上看,这个女子颇能传宗接代,就特意买下她,准备送给后将军。”当天,王莽就专程把这个女子送到了朱子元的府上。
班固在《汉书》中就此事评价王莽是“匿情求名”,可谓确论。其实,以王莽当时的身份,买个把婢女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了,我想除了他自己神经过敏之外,也没有谁会为了这等芝麻小事非议他。可是,王莽却很在乎。由此可见,王莽在篡汉之前是多么刻意地在维护自己的道德形象。
王凤死后,他的堂弟王音继任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在职七年卒,继以成都侯王商任大司马卫将军。王商在职三年卒,继以曲阳侯王根任大司马骠骑将军。
从王凤到王根,连续四任大司马,汉朝的政权一直牢牢把持在王氏手中。已经入朝十年的王莽掐着指头算,估计大司马的位子很快就要轮到自己坐了。
王根任大司马仅三年,便因久病而屡屡请辞。就在王莽暗自窃喜、自以为这个职位非他莫属的时候,却蓦然发现,有一道身影却横亘在他的面前。那是另一个异姓外戚,太后的外甥——淳于长。
这淳于长也非等闲之辈。他位列九卿,且深得成帝宠信,又与一帮诸侯、州牧、郡守结为朋党,在朝堂内外建立了庞大的势力。王根一旦退休,由他继任大司马的可能性最大。
面对这个强劲的对手,王莽决定先发制人。他使出当年“鲤鱼跳龙门”的那招,又跑去侍奉病中的王根。以王莽现在的身份,犹然如此谨守晚辈之孝道,当然更令这个叔父感动不已。服侍在病榻旁的王莽瞅准时机,就对王根说:“将军久病不愈,有人心里可高兴着呢。”
“谁?”
“淳于长。”
“他高兴什么?”
“他自以为当会取代将军辅政,现在就在提前给人封官了。”
“他怎么说?”
“他在后宫的那些贵人们面前夸海口,说哪一个可以当什么官,什么人能主管什么事等等,俨然自己就是大司马。还有,他长期与被废的许皇后的姐姐私通,且屡次接受许后的贿赂,诸如钱财、车马、衣服、器具等,前后总值已达一千多万。他还向许后承诺,要请求皇上再立她为婕妤,甚至立她为左皇后……”
“够了!”王根勃然大怒,“果真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俯首低眉的王莽抬眼瞟了一眼怒不可遏的王根,说:“因为不知道将军心里头的意思,所以不敢说。”
“立刻禀报太后。”王根说。
等的就是这一句。王莽当即去找太后。太后闻言大怒:“这孩子竟然胡乱到这个地步!走,去禀报皇帝!”
结果不言而喻,淳于长被皇帝拿下诏狱,再三审讯之后,对王莽揭发的罪状一一供认不讳,随后便死在狱中,妻儿老小或发配南方、或遣返原籍。
一颗硕大的拦路石,就这样被王莽轻而易举地铲除了。当然,王莽并没有捏造事实或栽赃陷害。他的奏报句句属实。所以,要怪只能怪淳于长自己。他得势后的种种言行,无不授人以柄。任何人想要打击他,都有现成的口实,根本不需要罗织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随着淳于长的出局,大司马的位子自然向王莽敞开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