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1 / 1)

三国不演义3 王觉仁 2710 字 28天前

正当司马炎、羊祜等晋国君臣谋划灭吴大计之时,吴主孙皓则在变本加厉地上演着最后的疯狂。

东吴凤凰二年(公元273年),因朝臣多言祥瑞、谄媚孙皓,孙皓就问侍中韦昭,这么多祥瑞意味着什么?韦昭对此十分不屑,便道:“这不过是俗人箩筐里的废物罢了。”意思就是所谓的祥瑞其实都是垃圾。孙皓被噎了这么一下,自然怀恨在心。

因韦昭负责兼修国史,孙皓就命他为父亲孙和撰写《本纪》。韦昭说:“文皇帝(孙和)并未真正登基,只能写《列传》,不能写《本纪》。”如此一来,更是把孙皓往死里得罪了。

不久,韦昭又在某些事上触怒了孙皓,于是孙皓新账老账一块算,先是把他抓进了大牢,旋即诛杀,并将其家属流放零陵郡。

同年底,孙皓的一个宠妃派人到街市采购,竟当众抢夺百姓财物,负责集市管理的司市中郎将陈声将此人绳之以法。宠妃向孙皓哭诉,孙皓大怒,当即找了个借口逮捕了陈声,然后用烧红的锯子锯下其头颅,又将尸身扔到了城外的四望山下。

凤凰三年(公元274年),民间有人传言,说孙权五子、章安侯孙奋“当为天子”。孙皓听说后,极为恼怒。恰在此时,他又得知,豫章太守张俊竟然在为孙奋已故的母亲扫墓(其墓在豫章)。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孙皓的屠刀又按捺不住地出鞘了,旋即将张俊施以车裂之刑,并夷其三族,同时把孙奋及其五个儿子全部诛杀。

至此,孙权的七个儿子,已无一在世。

天册元年(公元275年),一向直言切谏的中书令贺邵中风,辞职在家安养,孙皓怀疑他是装病,便把他扔进地牢,严刑拷打,并用烧红的锯子锯下了他的头颅,随后又将其家属流放临海郡。

天玺元年(公元276年),会稽郡爆发严重的旱灾,一向清正廉洁、政绩卓著的太守车濬不忍百姓受苦,就向朝廷请求赈灾。孙皓认为车濬是在收买人心,立刻派人前往会稽,将其斩首,并枭首示众。

稍后,尚书熊睦因某事对孙皓说了几句规劝的话,孙皓就拿刀柄活活把他砸死了。而且砸死了还不解恨,孙皓又在他身上一通乱砍,以致“身无完肌”,就是弄得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天纪元年(公元277年),会稽人张俶因告密得宠,平步青云,被孙皓擢升至司直中郎将,并封侯。张俶之父是山阴县的一名小卒,虽身份卑微,但脑子清醒,知道儿子为非作歹,总有一天会死得很难看,便上疏孙皓,打算跟张俶划清界限,说:“若朝廷重用张俶,日后犯罪,臣请求不与其连坐。”

孙皓很爽快地批准了。

张俶因告密上位,自然要搞特务政治来邀宠固权,遂组建了一支特务队伍,以二十名“弹曲”(纠察官)为骨干,专门负责调查、揭发官员的“不法”行为。在这帮特务的示范作用下,官员和百姓们开始凭借个人的爱憎好恶互相检举揭发,越来越多的人无缘无故就身陷囹圄了。一时间,告密之风甚嚣尘上,监狱爆满,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而张俶则借机大肆搜刮,横行无忌,且骄奢残暴,不可一世。

就跟孙权晚年时的吕壹和历史上的众多酷吏一样,没多久,无恶不作的张俶自己也被人告发了,旋即被孙皓施以车裂之刑。可怜的是,之前已声明要跟他划清界限的老父,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连坐,一块儿被言而无信的孙皓车裂了。

天纪二年(公元278年),又有一位颇具才华的朝臣死于非命,他就是张纮之孙、时任侍中兼中书令的张尚。

张尚之所以遭殃,起因跟之前的王蕃类似——王蕃是死于颜值和风度,张尚则是死于口才和谈吐,而共同点都是遭到了孙皓的嫉妒。

孙皓一向嫉妒别人胜过自己。他看张尚口才流利,谈吐敏捷,言论常常出人意表,心里就恨死他了。有一天,孙皓问张尚:“孤的酒量可以和谁相比?”张尚答:“陛下有百觚的酒量。”

历史上有“尧舜千钟,孔子百觚”的说法。张尚此言,就是把孙皓比作孔子,分明就是在赞美。可在嫉妒成狂的孙皓听来,却认为是拐着弯在嘲讽他,便道:“你明知道孔丘没做过王,却把我比成他。”意思就是张尚故意在贬低他。

然后,孙皓借机大发雷霆,当场就把张尚抓了起来。朝中百官闻讯,纷纷到宫门叩头请愿,为张尚求情。孙皓表面上赦免了张尚的死罪,将他流放到建安郡(治今福建建瓯市)去当造船工,可时隔不久还是把他杀了。

岁月飞逝,光阴荏苒。西晋咸宁五年(公元279年,东吴天纪三年),多年来一直在酝酿伐吴的晋帝司马炎终于下定了扫平东吴,一统天下的决心。

灭吴之战的最终打响,与两位封疆大吏的极力促成有关:一个是时任益州刺史的王濬(也作王浚),还有一个就是羊祜的继任者杜预。

王濬是羊祜旧部,曾任其麾下参军。羊祜对王濬非常了解,也深知他才堪大用。羊祜的侄儿羊暨曾提醒他说:“王濬此人虽有大志,但生活上奢侈无度,不可授予重任,应当加以约束。”可羊祜却不以为然,道:“王濬有大才,一定能够达成他的志向,所以是可用之人。”

此后,在羊祜的推举下,王濬历任车骑从事中郎、广汉太守、益州刺史等职,在益州很有威信,很多夷人都归附了他。泰始八年,朝廷本欲征召王濬入朝担任大司农,羊祜连忙向司马炎呈上密奏,说将来要伐吴,必须从巴蜀顺江东下,而王濬就是留在益州打造水军的最佳人选。

司马炎遂让王濬留任益州刺史,并加龙骧将军,监益、梁诸军事,命他专门负责组建水军、修造战船。

随后,王濬便在益州“大作舟舰”。其打造的最大型的战舰,长度达一百二十步,甲板上甚至可以跑马;每艘可装载士兵两千多人,且舰上还有瞭望台和指挥塔。因船高首宽,外观似楼,故名“楼船”。

从泰始八年开始造船,到咸宁五年大举伐吴,王濬整整花了七年时间进行战备工作。

由于在上游造船,不免有大量的木屑沿江而下,漂到了东吴境内。时任建平太守的吾彦赶紧将这一情报上奏孙皓,请求增兵,加强防守。可孙皓一心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很快就会“青盖入洛阳”,根本不把吾彦的奏报当回事儿。

吾彦无奈,只好自己想办法进行防御,命人用粗大的铁链横跨江面,组成“铁索阵”封锁长江。

西晋咸宁五年秋,王濬的造船工作结束,一支精锐的水军也已组建完成,遂上疏司马炎,力主即刻伐吴。

他在奏疏中说:“孙皓荒**残暴,应该立刻征伐,一旦他死了,吴人改立贤主,就会变成强敌;臣造船七年,每日都有舰船朽坏,越往后只会越多;臣今年已七十岁了,随时可能死亡。以上这三点,无论哪一点变成现实,都会增加灭吴的难度。诚愿陛下早日决断,切勿错失良机。”

与此同时,已出镇襄阳的杜预也呈上奏疏,极力请战。

还没等司马炎批复,急不可耐的杜预就再度上疏,说:“当初羊祜并未与朝臣公开商议,而是与陛下密谋伐吴之计,所以才令部分朝臣议论纷纷。凡事都要权衡利弊,伐吴之事,利有八九,弊不过一二,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徒劳无功而已。若让那些反对者说出万一失败会怎么样,他们其实也说不出来。可见,他们之所以反对,是因为计策不是出自他们,功劳也跟他们无关,他们为了掩饰之前的错误言论,便不得不顽固到底。

“近来,朝廷事无大小,必有人群起反对,虽说每个人看法不同,但也是因为他们仗恃陛下宽容,无须担心言论的后果,才会动不动就提出反对意见。入秋以来,我国的军事动向已经显露,如今若是中止,恐怕孙皓会察觉危险,迁都武昌,然后坚壁清野,加强长江以南各城池的防御。到时候,城池攻不下来,乡野又无粮秣可以抄掠,形势会对我军极为不利。因此,若是拖到明年开战,一切就都太晚了。”

杜预的奏疏递进宫中之时,司马炎正在跟张华下棋。张华也是主战派,很清楚奏疏里写的什么,遂推开棋盘,对司马炎道:“陛下圣武,国富兵强,吴主**虐,诛杀贤能,当今讨之,可不劳而定,愿勿以为疑!”(《资治通鉴·晋纪二》)

王濬和杜预的奏疏,加上张华这句话,最终促使司马炎做出了历史性的决断。

他旋即命张华担任度支尚书,全权负责此次灭吴之战的粮秣运输和后勤补给工作。

贾充、荀勖等反对派闻讯,立刻入宫,提出种种困难,拼命反对开战。然而这一回,司马炎不再跟他们客气了,当场就变了脸色,龙颜大怒。贾充一看,知道已无力阻止,慌忙跪倒在地,免冠谢罪。

至此,西晋帝国谋划已久、准备多年的灭吴之战,终于拉开了大幕。

咸宁五年十一月,西晋帝国集结了二十余万大军,兵分六路,由东至西,在长达数千里的战线上,对东吴发起了规模浩大的灭国之战:

第一路,由时驻下邳的镇军将军司马伷,率部进攻涂中(今安徽滁河流域);

第二路,由时驻寿春的安东将军王浑,率部进攻江西(今安徽和县一带);

第三路,由豫州太守、建威将军王戎,率部进攻武昌;

第四路,由平南将军胡奋,率部进攻夏口;

第五路,由时驻襄阳的镇南大将军杜预,率部进攻江陵(今湖北江陵县);

第六路,由益州刺史王濬、巴东监军唐彬,率领水军沿江东下,进攻长江沿线各战略要地及东吴水军,最终目标就是东吴都城建业。

为了让宠臣贾充不至于在此次灭吴之战中完全靠边站,司马炎特意做了政治上的平衡,命贾充为大都督,持节,假黄钺,率中军镇守襄阳,居中调度,节制各路兵马。简言之,就是让他坐在大帐当主帅,白捡一回大功。

可贾充作为一直以来的反对派,可能觉得脸上挂不住,就以衰老为由再三推托,并且还一直在强调开战的种种不利。司马炎不理他,给他下了道诏书,只说了八个字:“君若不行,吾便自出。”(《资治通鉴·晋纪二》)

你要不去,我可就御驾亲征了。

见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贾充只好奉命。

西晋咸宁六年(公元280年)正月,杜预、王浑这两路兵马一冲上战场就频频告捷:杜预兵指江陵,王浑挥师横江(今安徽和县东南长江渡口),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克了吴国边境的多座城池要塞。

与此同时,王濬、唐彬率领的水军也浩浩****地驶入了吴国境内,兵临建平(治今重庆巫山县)城下。不过,他们首先遇上的难题,就是吾彦在长江上设下的“铁索阵”。

吾彦不仅用铁链封锁了江面,还在水面下暗置铁锥,每根都有一丈多长,晋国的舰船一旦撞上,船底必定破裂。可吾彦并没料到,之前羊祜早就抓了一个吴国间谍,把吾彦的整个布防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而情报到了王濬手上后,他自然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王濬命人打造了几十条硕大的木筏,每条纵横都有百余步,然后在木筏上立了许多“披甲持杖”的稻草人,用以迷惑吴军;接着,又命一批水性好的将士潜入水中,在木筏前面“领航”。然后,每当发现水下矗立的铁锥,“领航员”就会引导木筏故意撞上去,让铁锥一根根刺入木筏,最后这些木筏就把所有铁锥全都“连根拔起”了。

接下来,便是对付江面上的那些大铁链。

王濬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把一些长十余丈的粗大圆木捆绑在一起,令其直径达到数十人合抱的程度,然后浇上麻油,再把这些“巨无霸”置于船前,一遇到铁链,就点火焚烧。在这些大火炬的炙烤下,铁链很快就被烧得通红,最后就一一熔断了。

就这样,王濬没费多大工夫便破解了吾彦精心打造的铁索阵。

随后,晋军开始猛攻建平城。可吾彦也不是善茬,竟然拼死坚守,直到最后吴国灭亡,他才被迫投降。王濬也不恋战,索性绕过建平,长驱东下。

往后的一路上,王濬的征程就可以用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来形容了。

大军进至丹杨(治今湖北秭归县东),一战将其攻克,生擒吴将盛纪。二月初三,攻克吴国重镇西陵,俘虏吴将留宪、成据、虞忠。初五,连克荆门(治今湖北宜都市西北)、夷道(治今湖北宜都市)二城,斩杀吴将陆晏(陆抗长子)。初八,王濬、唐彬的水军逼近乐乡,斩杀吴水军都督陆景(陆抗次子),逼降吴将施洪等人。

此时,杜预所部也已兵逼江陵。

杜预没有直接进攻江陵,而是打算跟王濬打一个配合。他先派部将周旨率一支八百人的突击队,利用夜色,乘船渡过长江,准备突袭乐乡。渡江后,周旨命部众大张旗鼓,又在附近的巴山上纵火,制造大兵压境的假象。

乐乡守将孙歆大为恐惧,慌忙写信给江陵守将伍延,说:“晋军自北而来,简直就像是飞过了长江。”

很快,王濬、唐彬也率部进至乐乡。孙歆出兵迎战,被打得大败而回。而让孙歆没想到的是,周旨早就埋伏在了城门附近。趁着他败退,周旨就率众尾随入城,然后直接跟到了孙歆的大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生擒了。乐乡也就此拿下。

拿下乐乡,就等于斩断了伍延的退路。杜预这才发兵攻打江陵,于二月十七日将其攻克,斩杀了伍延。同时,胡奋所部也攻克了江安(今湖北公安县);而王濬的水军则继续东下,攻克了巴丘。

至此,东吴帝国西半部的军事重镇已悉数落入晋军之手。由于吴军的主要兵力都配置在长江沿岸的这些重镇,随着它们的沦陷,长江南岸的大量城池和广袤国土,也就彻底暴露在晋军面前了。而后方的兵力极其薄弱,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

很快,自沅江、湘江以南(约今湖南省),至交州(今越南北部)、广州(今广东、广西)的所有州牧郡守,几乎全都望风而降,纷纷送上官员印绶。杜预以持节的身份,传达圣旨,一一安抚。

吞并东吴这半壁江山后,经过统计,晋军一共斩杀并俘虏了吴国的都督、监军十四人,还有牙门将、郡守一百二十余人。

也许,这就叫“以有道伐无道”,所以才会像秋风扫落叶一般轻而易举。

至此,东吴帝国的灭亡已经毫无悬念了。

随着王濬的庞大舰队浩浩****地顺江东下,孙皓的所有抵抗,终将是螳臂当车。换言之,当“王濬楼船下益州”的时候,“金陵王气黯然收”就是注定的结局;而当“千寻铁锁沉江底”的那一刻,“一片降幡出石头”就是孙皓无可逃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