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宫人被杖毙的消息很快传遍平城宫,虽然皇帝上谕只说宫人管不住嘴,随意泄露皇帝的行止、言语,他要防微杜渐,避免宫中出现以往那些阴微倾轧的事。
然而有心人还是从前后事件的联系中,感觉到皇帝和太后之间微妙的罅隙。这样的暗涌也使得许多人悄然观望着事态的变化。
杜文素来任性,甚至有些时候敢于驱羊入狼群,以观后效。所以,他高调地处置了四个宫人,高调地发布了诏书,好像完全不顾忌人们暗地里的揣测。
四日后,他到了蒹葭宫,进门就脱衣裳跷脚躺在坐榻上,喊着:“思静,我要喝你烹的奶茶,还要吃你这里的点心和蜜饯——”
翟思静消停了几天,清静了几天,俟他一来,顿时有一种又来伺候“儿子”的感觉。
她肚子不很大,做事也还利索,从梅蕊、寒琼手里接过一个个盘子,一个个杯盏,点心蜜饯摆得花朵儿似的,奶茶则是现烹,煮得浓浓的茶水,冲到撒着盐巴的炒米上,再拌上温热的牛乳和固态的酥油,顿时激荡出香味儿。
她亲手把奶茶送到他面前,笑道:“至于馋成这德性?在其他宫里没有奶茶喝?”
杜文拉她坐在身边,趁梅蕊、寒琼背身时,快快地偷了一香,等她们俩又转回来侍立,他又是跷足正经的样子,而后举杯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奶茶这东西,看起来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制作法子,可里头滋味千差万别,还只有你这里的正宗。”
翟思静嗤之以鼻,伸手把微湿的嘴唇一抹,然后说:“‘正宗’二字妾愧不敢当。闾昭仪和郁久昭仪,都是草原上的姑娘,要说正宗,肯定都比我做的正宗呀。”
杜文笑道:“未必。那两个娇滴滴的,只怕在家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所以我该当是伺候人的?”
杜文不作答,扭头对梅蕊和寒琼说:“对了,我叫晚来的御膳开在这里,今日有南来的鲊食,只怕御厨也不会做,你们俩跟着女郎到平城,应该知道正宗的鲊食该怎么处置,趁东西还没糟蹋掉,赶紧上御厨瞧瞧去。”
这两个并不是伺候厨下的婢女,其实也不懂做菜。寒琼还在发愣,梅蕊已经伸手拉了她一把,使个眼色就都退下去了。
翟思静起身道:“要说烹饪,妾倒是小时候就跟着嬷嬷入厨,虽然亲手调制羹汤的机会也不多,不过知道各种食材怎么做才好吃。还是妾去御厨看看吧。”
杜文一伸手拉住她:“胡闹呢,大着个肚子,往哪里去?仔细烫着我的儿子!”
梅蕊、寒琼早带着揶揄的笑退出去了。杜文这才凑在翟思静耳边说:“我知道你心里都明白着呢!想跑哪儿去?!”
翟思静对他似冷似热地眼睛一翻:“我一个没脚蟹,关在这里能跑哪儿去?哪里像你想上哪里上哪里!”
杜文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吃醋了。”
“哪个吃你的醋!”
“怎么没吃醋?”他搓揉了她一把,伸出手指一根根掰了给她数,“我四日没来,一日在贺兰温宿宫里,一日在艾古盖宫里,一日在李迦梨宫里,一日在郁久宝珠宫里……”
他敏锐地观察着翟思静的神色,她极力地面无表情,甚至表现出一点不屑听的样子,但是嘴角微微地一抽,睫毛微微地一扇,他心里就自得起来,抱紧了她说:“还说没吃醋?”
翟思静推了推他,说:“大汗雨露均沾,我有什么醋好吃?再说,现在也伺候不了,大汗总要多生些子嗣,才五个昭仪本来就太少了。听说选来的椒房、世妇和中式*还有不少,赶明儿打造个羊车,后宫掖庭的甬道里拉了随便跑,羊儿停在哪儿,你就临幸谁。”
(*沿用的北魏后宫嫔妃名号。)
话说得冠冕堂皇,然而拉了个脸。
杜文喜欢她这口不应心的样子,笑着说:“我的好阿姊,别和我讲道学了。我实话告诉你,四天来,我一个都没碰。”
“谁信!”翟思静说了两个字,感觉上了他的套儿,于是又说,“何况谁不让你碰的呢?真是!”
杜文这阵子格外喜欢她胸脯的手感,小心翼翼揉抚着说:“贺兰温宿么,长得不好看;艾古盖么太小了,下不了手;李迦梨虽然漂亮,但是傻乎乎的;郁久宝珠脸拉得比你还长,好像我欠了她多少钱似的,实在睡不到一起去。”
他当然也是各种挑剔,但实质的还是一个“痴”字作祟,他已经有了最好的、最喜欢的,其他的自然看不上眼。前三个月光棍儿似的都熬过来了,这会儿又不是不能,当然想着和她在一起。
“所以吧,”他其词若憾,“虽然四日没来,但其实等于当了四天鳏夫。你说,你怎么补偿我?”
翟思静已经给他逗笑了,主动抬头说:“给你亲亲?”
那是当仁不让的。杜文低下头,就吻了个足意。她的嘴唇,一片晶莹柔腻的水光,他分开些压低声音威胁她:“敢再伸手擦!”
她并没有去擦,一双美目好像也像嘴唇似的,晶莹柔腻,含情脉脉。
杜文看得心里一阵柔软,只觉得这么美好的人儿在他怀里,其他哪个及得上?!
他蜻蜓点水似的在她脸颊、耳垂、脖子、头发各处又吻了一遍,接着又无赖兮兮地说:“我好像还不够呀。”
翟思静被他揉得轻颤,叹息一口说:“我真是要被你架在火盆上了……”
不觉间衣衫尽落,她确实被他架在火盆上,他的动作虽然轻柔,可是浑身都暖得发烫,慢而坚定地,每一下动作间都会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脸,抚弄着她的秀发,让她不仅是身体,心灵也舒泰万分。
完事儿后,尚是红霞漫天的时候,外头的人大概也都在装不知道,没有一个过来拿晚膳之类事情打扰的。
杜文在她身侧支颐含笑:“‘火盆’上滋味儿如何?”
翟思静不甘示弱:“知道大汗架得住我,不操心,就享福了。”
杜文笑道:“我自然架得住你,但日后你操心的时候也多着呢——别想躲懒。咱们俩,同进退,一起享受这天下。”
“瞎三话四,哪有女人家……”
杜文很认真地对着她的眼睛说:“女人家怎么了?我才没瞎说。也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野心勃勃的女子,所以我信你,现在、将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
他伸手摸摸她凸起的、紧绷绷的肚子,四个月的孩子会在母亲肚子里游动,做母亲的能感觉到,但是做父亲的还无法探知,他也是深有遗憾的。
“思静,为政之道,我慢慢教你。”他说,“我知道你从小念的书里都讲女人该相夫教子,在后宅里打理——但是你的夫君是皇帝,你要‘相夫’,必须做我的内相;将来咱们的儿子你要教他,也必须懂得为政的进退之道。”
他看翟思静有些惶惑的样子,笑着吻了她一下说:“你别担心,咱们还有时间慢慢来。再说,前几日你发作我身边内侍总管的几句话,实在是漂亮极了!这是你天赐的能力,你别辜负了它。”
翟思静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他是个狐疑性子,要他信任一个人很不容易,是要经过多少观察、多少考量、多少戒备后才成的。他对她说这话,说得诚挚,她都有点不敢信。但是有一点是对的,她现在有了孩子,如果是男孩,按着鲜卑皇室“长子为尊”的习惯,她确实要学着为孩子铺路,而不能一味地避世了。
得到她迟疑的答应,杜文已经很开心了,抱着她说:“以后我借口批折子,带到你这儿来,有些东西慢慢教你,也慢慢帮你树立威望。”
他当然也有考量,母亲闾太后虽然是亲娘,但他现在对她的担心比信任多,尤其担心母亲背后庞大的闾氏部族,会在朝堂上架空他——自打读了汉代的历史,外戚的故事就不能不警觉,一旦出个王莽,那王政君在世也无用了。
而翟家是汉室大族,却在以军功立脚的鲜卑北燕无甚地位,现在翟家长房被诛,余下的悉数安置在偏远的瑙云,对他基本没有威胁。权衡算来,宠翟思静不仅是感情的寄托,也是在国政上毫无疑虑的。
还在想着自己的计划,翟思静枕着他前胸问道:“你是不是和太后有些矛盾呀?”
“还好吧。”杜文揽着她的肩膀说,“你别听旁人瞎传。亲母子还有隔夜仇?只是我阿娘闲不住,见我把她一味地供养着,心里寂寞吧。”
闭上眼却又盘算:宫里十二门,倒有六座是姓闾的执掌的,现在他们是不想、也不敢翻天,但要是哪天敢翻天了呢?辽河闾氏以彪悍著称,目中又不大有法纪,将来这根刺还是要想法子拔.掉的。
翟思静在他胸前劝他:“你这个人啊脾气大,喜欢把人往死胡同里逼,有时候自己还不觉得。人们有这话传出来,总是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你自己多注意着些,别闹僵了。”
他们母子闹僵了,只怕多少人要被迁怒呢。
突然,听见杜文的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她不由问:“哎呀,都好晚了,你饿了吧?”
杜文摸摸肚子,老老实实点点头:“是饿了。你怎么不饿呀?”
翟思静说:“我没事就在吃,已经长了不少肉了。”
“没有呀!”杜文贪恋地在她变得愈发饱胀的胸脯上又揉了几把,才一骨碌起身道,“不行了,我容易饿,我要吃饭了——晚上还有鲊食,我还好奇想尝尝呢。”
外面晚膳早就准备好了,只没人敢催皇帝起床罢了。
见两个人的影子从榻上起来,外头赶紧做好了准备,伺候皇帝用膳。
杜文是真饿了,看看外头天色,又看看里头更漏,笑道:“好家伙,这会儿宜上烤羊肉!”撕扯着吃爽快。
但他也好奇这南来的鲊是什么玩意儿,伸头一看,原来是鱼,鱼切大块,然后用糁(熟米饭)加茱萸、橘皮、酒腌制而成,有糟醪的香气,盖住了鱼的腥味。
但他想到鲠住他的鱼刺,顿时就不敢吃了。看着翟思静吃了两口万分满足的样子,他的筷子逡巡了一圈,还是夹起了胡炮肉,羊肉的鲜美和油脂的醇厚顿时让他心满意足。
“尝一口。”
突然对面的筷子伸在他面前,筷子前段是一块莹白的鱼肉。
杜文迟疑了一下:“腥的……”
“那就捏着鼻子尝尝。”翟思静少有的调皮,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又说:“我已经把刺儿都去了,闭着眼吃都没事。放心。”
杜文鼻子不能透气,只好张开嘴,软滑香糯的鱼肉到了唇齿间,他只能抿住,小心地尝了尝。
鱼鲊滋味酸香,软嫩细腻,一点腥味都没有,他刚吃了一大块炮炙的羊肉,此刻觉得特别解腻。
咂巴咂巴嘴,杜文说:“还要。”
翟思静笑着夹起又一块鲊,慢慢地挑刺,凝注的样子特别好看。而刺拣干净了,她筷子伸过来,亮汪汪的眸子看过来,杜文忙闭着眼睛张开嘴,表示对她的信任。
软滑细腻的感觉过来,却是甜的。
杜文心知肚明,没有睁眼,但是像刚刚吃鱼鲊一样,慢慢含吮,轻轻啮咬。
等睁开眼,他笑着问:“我的鱼鲊呢?”
翟思静摸了摸嘴唇上的牙印儿,也含笑道:“你吃了我,我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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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就调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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