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量吃尽千辛万苦,来到柔然王庭,传信不便,鸿雁不通,所以只在到达王庭之后偷偷发来了最后一封信,之后就只有靠他自己随机应变了。
杜文看着翟量的信,再想到母亲,心里未免忐忑起来。
他已经连着几天是眠在中军帐中了,睡不好加上几日没能好好洗澡,这日终于忍耐不住,顶着两个黑眼圈回到了他的御幄里。
里面香气袅袅,是他熟悉且心安的气息。
他的美人依然遗世独立,哪怕关在这片小小的营帐中。
“朕的沙盘抬进来。”他看了翟思静一眼,随后吩咐道,“还有朕的洗澡水。”
翟思静从书里抬头,瞥了他一眼。
杜文在等待洗澡水的时候,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沙盘看。
“你来瞧瞧。”他忍不住招呼翟思静,“大军开拔在即,我和帐下诸臣,也已经讨论过无数遍了。但我心里还发慌,你再来给我看看嘛。”
翟思静嗔怪道:“都道是‘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你若是问烹饪裁剪,我自然都能回答;问读书写字,我也勉强可以凑数;但问行军打仗,我是一窍不通的。那么大个沙盘,我连哪儿是哪儿都分不清。”
但当不起杜文点着手,可怜兮兮地再三招呼,她还是心一软到他身边,心道这小狼扮起奶狗来真是明知是假的都忍不住中套儿。
杜文喜欢的就是抱着她的手感,她坐在他腿上,他心里就踏实了,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把他商议了无数遍的策略又说了一遍:“……西路就从酒泉开拔,山坳狭小,但不易发觉,我留一万人看守这里,掌管沿路的烽火台,粮秣就从这里取要——西凉皇帝胆儿小,我已经看透他了,这种当口他怕我报复,势必不敢翻天。东路和中路从这里走……”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比划着,说得头头是道、口若悬河。俄而看了翟思静一眼,她疑惑地看看沙盘,又看看杜文,一脸写着:“不懂”。
他转换了话题:“思静,我心里很慌。”
顿了顿又说:“人家都看着我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总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很慌,尤其现在,关心则乱,格外怕一个闪失会救不出我阿娘。”
他长叹一口气,少有地显出虚弱的样子,把下巴搁在翟思静的肩头上轻轻地摇晃。
翟思静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帮他,毕竟她在书本上学到的“仁义道德”,是不能用在战场上的——古来征战的诸将,可以讲“舍生取义”,可以讲“爱兵如子”,可以讲“不好杀、不滥杀”,但除了那个因失败而被嘲弄了千余年的宋襄公,无人有那个脸皮敢讲“仁义道德”。
她只能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他下巴上新生出来的刺刺的胡茬,几天没好好处理,刺茸茸的手感很独特。
杜文像话痨一样嘟着嘴说:“翟量的信也到了,他已经进入了柔然王庭,见到了乌翰,也见到了我阿娘。”
“啊!”翟思静顿时关注起来,坐直身子惊叹着。
杜文看她终于露出了期待知道点什么的神色,他原本慵慵懒懒的坐姿也瞬时挺拔了:“他么,一直是胆小猥琐的模样,又被我打得那么惨,在柔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的不是,说翟家岌岌可危,唯有他逃了出去却无处可去。”他笑道:“想着都觉得可笑。但就是要这种样子。”
说完翟量,又说柔然那里的情况:“大贺兰氏和柔然公主现在身份掉转来,大贺兰氏自然不愿意,但一时寄人篱下,只能忍耐,暗地里与柔然公主势同水火——她也不笨,早早地攀上了柔然汗的爱妃,认了义母,大概打算从那条路子上收拾身份。我阿娘,奴婢似的活着……”
他目中泪光隐隐,但笑着说:“活着就好。”
“其他消息没有了。”见翟思静抓着他的衣袖还在期待的模样,杜文耸了耸肩膀,“我也渴望翟量一日一报,但是那样他风险就大了。”
他轻轻拍拍翟思静:“挪一下,我要洗澡。”
浴水温度适宜,胰子带着草木的香气,他闭目养神,想着他的下一步:栗水王一旦开始叛乱,时机就快如擂鼓一样稍纵即逝。柔然汗是个铁血而自私的性子,到了几面夹击的时候,首要顾的是自己,绝不会管女儿和女婿。大贺兰氏满心恨毒,到时候一定想方设法先趁乱弄死柔然公主,而不是帮乌翰挟持闾妃。但翟量虽有他的锦囊妙计,但毕竟经验不足,就算近在咫尺能护住闾妃,千里草原奔逃却不一定能成事,还得他亲自前往柔然接应。
每一个环节都算计精准了,但未必没有出岔子的时候。
关心则乱,他心里有无数的担忧。
突然,感觉头顶被轻轻触碰着,他睁眼警觉了一下,随后感觉那手温柔地为他揉按。他沉浸在温柔的香气里,倦得只想蜷缩起来,逃避开来。
“别睡在浴盆里呀。”翟思静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给你擦擦干,榻上已经暖了,睡平整了舒服。”
他蓦然又睁开眼睛,强忍着困意起身擦拭,然后在那暗香浮动的被窝里,搂着柔软的美人,心里竟然一点绮念都没有,只觉得宛如幼年时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安全、温暖、可以倚靠……不由就沉沉睡去。
大军开拔的时候,酒泉郡城被围得铁桶似的,不怕身后有隐患。大棒打完也有甜枣,与西凉国主也约定了婚姻,互相许嫁公主,结成姻亲。
过了西凉的边境,三国交界的地方有一块铁桶似的城池属于北燕,名唤“瑙云”。杜文在城里休整了两三日,然后把翟家人安置在城池边角一处地方。
“翟家家口那么多人,带不走。”杜文对翟思静解释道,“刘备在当阳携民渡江,这样的大手笔,我做不来。瑙云虽在苦寒之地,城里日子还能过。翟家金银细软我也全数发还了,乖乖顺顺地在这儿待着,等我赢了,回程后再想办法安置。”
话说得不错,但是一箭双雕,他没说全。
翟思静想了想问:“是不是翟量或者我不乖顺,这里的翟家人也便于大汗你发落?”
杜文不由笑了起来,捏捏翟思静的鼻子说:“你怎么那么聪明?不仅呢,翟家之前襄助乌翰,我要是没点发落,合着天下都以为我被美人所惑,罔顾国法,轻纵罪臣,日后政令也就难行了。所以么,陇西到瑙云,算是千里流徙,堵堵别人的嘴。”
他挑着眉梢看翟思静,若是她为这条跟他作死,他当场就有法子对付她。
但是翟思静平静地点点头:“那也对,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活着,总没有什么苦是吃不下来的。”
接着又添了一句试探的话:“我想我熬得下来。”
杜文的笑意僵了一下,然后冷冰冰、硬邦邦说:“你跟我走。”
“军中哪有随行带女子的?”
“怎么没有?”杜文反问道,“我三阿干忽伐,每次出征,都要带成千上万的女子同行。”
翟思静不由薄怒:“他带的是‘两脚羊’!”
白天烧煮缝补,晚上供军士淫.乐,遇到缺粮了,女人家细嫩的肉煮熟后比羊肉还鲜嫩——是谓“两脚羊”——再残忍不过的恶政。
忽伐遭报应,想必这是头一条天谴。
杜文见激怒了她,反而笑了,把她往怀里一搂:“放心,我不会把你作‘两脚羊’吃了的。最多么……”
他的手跟着话音,直接往她小衣里塞。
翟思静“啪”地一声打开他的手,他浅蜜色的手背上顿时浮起粉红色的印子。
杜文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笑容变得邪气,逼过一步,把她逼仄在帐篷的壁边:“思静,乖顺点——你晓得的,翟家几百口人的死活,只在我一念之间。”
翟思静下颌绷紧,毫不畏怯地看着他的捕食老鹰一样的眼睛,然后说:“让开一点,我自己脱。”
杜文不由退了半步,给两个人的胸膛间留了些空隙。
而她也说话算话,伸手解衣带和鸾巾。
杜文脸色阴沉,有憋闷的情绪,也有兽.性的欲望,等她脱完了,他的手就过去了,笑嘻嘻道:“我来想想,今天要不要用个新样儿?”
她被扑倒了,双腿被他的腰死死地卡住。缺乏爱意滋润的身体很干涩,两个人贴合的瞬间都有点疼痛。上一世那个可怕的夜晚又回来了,翟思静咬着牙忍着呼之欲出的泪水,双手不肯像以前那样去抱他的脖子,搂他的后背,而是向后死死地抓着褥单。他吻过来时,她的脸一偏,他正好吻在她绷紧的颌角上。
杜文停下动作,目光里荧荧若黑夜里远处的孤狼。
他的胸膛狠狠地起伏,一下一下几乎是撞在她身上。
“你在别扭什么?!”他恶狠狠问。
翟思静说:“我就是一只两脚羊。你若是哪一天饿极了,一样会把我煮成一锅人肉羹汤。”
“你胡扯!”他翻身起来,捏着拳头好像要打人,只是看她浑身上下娇嫩柔软,只怕没一处能挨得住他的铁拳,所以一身的愤懑之劲儿,尽数挥拳发泄在帐篷正中的立柱上。柱子摇了摇,整座帐篷也摇了摇。
刚刚还一脸倔强的小女郎,此刻倒吓得叫了一声,蜷起身子。
“干嘛?又没打你。”杜文没好气地,顺手扶了一把立柱,四下检视了一下,并无大碍,帐篷不会塌。偏偏外头他的宦官又在怯生生问:“大汗?……”
“没事!操闲的心!”杜文对外头吼道。
回头又对翟思静吼:“天塌下来长人顶。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你这阵对我好不好,你自己还不知道么?”刚刚受了惊,此刻才后知后觉委屈起来。
倒是这软绵绵的嗔怪样子出来,杜文的火气发不出来了。
蹲到她身边说:“刚刚是不是弄疼了?我瞧瞧。”
此刻最宜撒娇。翟思静扭身不肯,一双腿盘得扭股糖似的。
杜文轻轻扯了她几下,见她就是不给看,也不强她了。气呼呼一屁股坐在榻上,抱着膝说:“就不许我心情不好么?你有时候解语,有时候怎么又这么不懂事!”
翟思静很想说:你心情不好,我就合该被迁怒么?
但看看他生闷气的样子完全不是那个马背上叱咤风云的北燕汗王,而仍旧是个担心母亲安危的少年儿郎,翟思静叹了口气,说:“你要跟我说,我就懂了。我知道你这阵子也是忧心如煎的,咱们说说话儿,看看能不能排解排解,好不好?”
杜文一骨碌躺下来,钻到她怀里,鼻腔被她温软的肌肤堵着,闷闷的反倒有安全感。
他其实是内在很强大的人,最坏的打算都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了,所以郁气一除,就不像刚刚那样乖戾可恶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脑袋动了动,舌尖嘴唇也开始不安分,一双手灵活游弋,更是讨厌极了!
翟思静被他箍着,只能拍打他的胳膊:“别闹!别闹!”
“谁闹!”他覥着脸,泥鳅一样滑上来,突然又变得嬉皮笑脸的,“刚刚没完呢!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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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咄,这装奶狗的小狼!
小狼:不管,人家还是个孩纸!
上次还有人说思静情商不高。
作者菌好歹身边环绕着不少心理咨询师,耳濡目染,绝对敢拍胸脯说:对于马基雅维利人格加自恋人格,譬如杜文这样的,学会跟他共情,才能化解他身上恶的部分,至于激发杜文本心里的善,还需要现实来教他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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