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思静还和母亲翟李氏一道在高椅上垂腿坐着。
两个人听见门响,目光一顺儿地看过来,好像惶恐得想问什么,但又不敢开口。
杜文是杀伐果决的性格,虽然进门之前踌躇、愧疚,但事到临头,也不喜欢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看了翟思静和翟李氏一眼,毫无温度地说:“翟大郎伏罪了。”
毕竟是一家人,面前两个女人的眼睛里都渐渐漫上潮水,而后决堤一般在脸颊上汹涌开来。
杜文忘情地踏上半步,想用指腹把翟思静脸上的泪水拭去,但理智依然克制着他,手指在拳头里攥紧了,硬是别在背后,好像是傲慢冷酷地负手睥睨她们俩。
“三夫人先出去吧。”他干涩地说,“暂时罪不及他人,你们放心。”
“是……”翟李氏哪敢违抗这位狼主的命令,起身敛好衣摆,担忧地偷瞥女儿一眼,示意她千万熬住难过,别跟杜文死犟,千万别闹得不可收拾。
然后,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烛芯“哔剥”地响起来,杜文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海东青,张开双翼渐渐围裹过去。
翟思静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死死地捏着裙子,把撕坏的裙子上捏得满是褶皱。她终于哭出声音,声音小小的,哀哀的,叫他生怜。
“思静。”那海东青的影子裹过来,并没有一丝凌厉,而是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抬脸哀求,“你别这么哭,我心里难受。”
翟思静挪开手,眼睫毛湿湿的,眼圈、鼻头红红的,和平时比起来又狼狈又丑。
杜文却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此刻恨不得被她打两下,心里才能舒坦些。
她哭到几乎岔气儿,好容易平复下来,终于抽噎着问:“我大伯……是不是……不在了?”
杜文知道瞒不过,咽了口唾沫,缓缓地点点头,轻轻说:“思静,你别哭了,你要是生我的气……”
翟思静低头又哭,哭得杜文心里又烦、又乱、又愧、又怒,情急没办法的时候,手都痒痒,简直想把她按腿上揍一顿,以暴力止住她的哭泣,喝令她不许哭伤了自己身子。
手伸出去半截,终归不敢打,而是擦她的眼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对她说:“我没杀他,他大概自己知道罪过太大,所以自尽了。”
多少人看着的囚犯,哪有自尽的本事!翟思静和母亲一番交谈,已经知道大伯以一己之身担家族之难的想法。
不错,心里难过,却不能和杜文乱缠,他是个不肯认输、不肯服软的人,上一世她哭掉了一缸眼泪,他也没有对长越手软。现在只能期待事情不要更糟糕,而不能再纠缠在活不过来的人身上。
她终于抽抽噎噎说:“杜文,我真的很难过。”
她没有说伤他的话。杜文暗暗松了一口气。尤其见她还肯把自己的情绪跟他分享,他更是有了点感激涕零的意思,顺势揽住她哄道:“思静,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有我的苦衷……”
她才不和他谈苦衷。
翟思静继续抽噎着说:“我小时候,大伯待我特别好,比我阿父还喜欢对我笑……我有一回打秋千扯烂了裙子,阿父拿戒尺要打我,大伯拦着他说:‘思静动若脱兔,正是寻常女儿家没有的伉爽能干,你非把她变成那么规矩的淑女做什么?’可如今……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杜文心里不知怎么酸酸的,又像辩驳,又像共情,说:“我阿爷暴卒的时候,我也难过的。我阿爷待我最好,在我面前从来没一点一国之君的架子,连我阿娘都嫌他太宠我,他总笑呵呵说:‘这是我的小狼,将来要号令草原,我岂能把他养成畏首畏尾的模样?’他……他不也不在了?”
“我不想再伤心了。”翟思静转头向他,眼泪一道又一道地往下流,“你知道失去亲人难过,你总不会也想让我再这样难过一次又一次吧?”
“不会,不会。”这是他暂时能够承诺的,急忙说,“你伯父认罪画押,说都是他一个人的失误,他一个人承当。我也只是要一个承当的人,不欲再兴大狱。”说罢,小心伸手去拭她的眼泪,她没有躲避,只是泪水拭尽了又来,拭尽了又来。
他接着劝她:“思静,无论如何,吃点东西好不好?”
翟思静摇摇头:“吃不下。”
杜文满脸心疼和难过,但没有说一句拿她家人威胁她的话。
“那我给你倒点奶茶?”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杜文如蒙大赦,赶紧从银壶里倒了热茶,兑了奶和酥油,怕她不习惯加盐的味道,特特加了一匙蜂蜜,然后喂到她嘴边。
翟思静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摇摇头不想再喝了。
杜文看看几乎还是满满的奶茶银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但没有逼她,而是无助地挓挲着手,不知该怎么好。
翟思静无力地说:“我想休息了。”
他急忙点头:“好,早点睡,明儿起来一切排解开来,也就好了。”
翟思静没有其他地方去,和衣躺在他的被窝里。心里还是难过的,理智也无法扑灭感情,家人到底还是家人。
她听见被子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他该上榻了,想着今晚也许不得不奉和他,甚至不得不曲意逢迎、讨他欢心,以保住家族中的其他人的性命,她心里很是烦躁,闭着眼睛,把脸尽可能地侧过去,大半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枕头很快就有了湿意。
这小狼主讲究,千里行军,在这外城每天水不足他也要简单擦洗。过了一会儿,感觉他带着新擦浴后的清新气味来了,寝衣上有淡淡的檀木气息。
翟思静背对着他,闭着眼睛装睡。
很快耳畔脖侧感觉到他喷过来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好像怕打扰到她。
翟思静假装不觉,继续装睡。
他轻轻叹了口气,“呼”地一下躺下去,好半天没动静。翟思静不敢回头看他,也睡不着,有些紧张也有些警惕,又不敢翻身,渐渐觉得僵硬难受。
果然,他还是忍不住,一会儿又半仰起身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先亲了亲她没有知觉的头发,又很轻很轻地亲了亲她的鬓角和脸颊。
手也慢慢搭在她腰上,感受她呼吸的起伏,他连呼吸都很轻微,唯恐惹恼到她。
翟思静浑身痒痒的,又舒服又不舒服,心里想着是装睡,但是忍不住眼睫就眨动了几下。
小狼何等敏锐,登时在她耳边喷着热气笑道:“你睡醒了?”
翟思静没好脸给他,装作睡眼朦胧的:“嗯,梦见有一只大狼狗,从上到下地舔我。”
被她俏骂,杜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捏了她身上一把:“越发酿得你胆子大了,居然敢骂我了!”
翟思静“哎呦”一声,伸手护痛,手腕被他握了个正着,拧在背后,虽然他用力不大,可就是挣扎不开。
杜文格外喜欢这样控制着她的感觉,见她肩头扭转,浑身的曲线顿时春山一样起伏起来,低洼处低洼,高耸处高耸,柔美圆转,叫人忍不住肖想她薄薄寝衣之下的旖旎风光。
他一只手松开自己的衣带,然后开始抱住怀抱里的如意人儿,找着她的衣带一根根解开。
翟思静自知这一劫难逃,只是被他这样拧转控制着,动弹不得而被迫承受,上一世的心里阴影又开始扩散,咬着嘴唇浑身僵硬,一点被爱抚亲吻的快意都没有。
杜文还不知她的感受,滚她的每一寸肌肤他都喜欢得不行,不觉间上衫褪尽,堆砌在她皓腕上,他小心松开她的汗巾,如捧珍宝一样一寸寸解她的褰裳。
玉一样的莹洁丰美展现出来。翟思静浑身发凉,被他颤抖的指尖抚过去,便一层层起了粟粒。
昏昏烛光下,杜文依然可以看见她腿上狰狞的鞭痕,出血的地方结了痂,但是血印子仍在,淤紫也没有消退多少。他小心地触了触淤痕,一骨碌起身,拿了药瓶帮她擦药,嘴里絮絮道:“现在涂药不会那么疼了,再过几天血痂褪了,再换化瘀去疤的药。一会儿咱们用个碰不到伤口的姿势。”
她依然在发抖,皮肤冰凉得没有热度。杜文在她耳边问:“好不好?……”
这个“好不好”当然不是指伤口用药好不好。
翟思静心知肚明,然而知道这一关总归逃不脱,所以背对着他,咬着牙关轻轻点头。
男人已经欣喜若狂,把她扳正过来,跨在她身体两侧。却见她满脸泪痕,嘴唇还在哆嗦,失去了血色,牙齿格击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愣住了,小心问:“刚刚弄疼你了?”
翟思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摇摇头,却又有两滴泪不受控制地滑向耳边。
而杜文的脸色也不像刚刚那样满是稚拙的欣喜了,表情凝重,探手在她拂拭了一下,果然一片涩滞。于是他声音也涩滞了:“你那么不愿意?!”
翟思静怕他翻脚就走,然后迁怒她的家人和族人,情急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你……你来吧,我受得住。”
他的巴掌在她枕边一拍,震得她闭了闭眼睛,又惊恐地睁开,手犹拉着他的另一条胳膊,死死地不敢松开。
“别……别走……我答应你了呀。”
“这算答应?”他反问着,语气不善,气息起伏,好像即将愤怒。
但他又自己平复了自己的怒气,深吸了几口气缓下来后才又问:
“他们是你的软肋吧?”
翟思静看着他仍然光芒敛聚、怒火中烧的眸子,不得不点点头。
不错,她当然有软肋,世间无十全的父母,她曾经怪他们不顾自己的感受,但她依然爱她的父母家人,一如上一世她爱她的孩子。“我不是你……杜文,”她说,“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我不是跟你交换!”他的目光荧荧的,是真的生气。
杜文一下子翻身下来,胸口犹自在起伏:“睡吧!”一骨碌翻身,改成他背对着她。
翟思静蜷缩在他背后,心里也是百味杂陈,想说点什么,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样没睡着的杜文背对着她说:“你把我当什么?思静,你一点不懂我对你的心意!”
“我……”翟思静有点紧张,但也有些欣慰,自然也少不了担忧与害怕。她把手轻轻放在他宽厚结实的肩胛上,他肩膀一动,旋又忍住了,只说:“睡吧。你放心,我虽然杀人,但也不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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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我也有男人的尊严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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