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吩咐下去以军中最高规格礼节接待张阁老和张国师两位贵客。”戚继光嘱咐完门房后,一边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闪着寒芒的刀刃小心翼翼地挪开,一边对着王氏谄媚笑道:“夫人,首辅和国师联袂上门,定是有要事相商,您看是不是...”
王氏出自名门,到底是大家闺秀,懂得轻重缓急,怒容稍解便开口道:“罢了,今...”
王氏话还未说完,门外便想起一道爽朗而又洪亮的声音:“元敬贤弟,你我乃至交好友,何必这么见外,咦~~~!”
杨凡跟着张居正走进戚继光家正堂,便见到一员身披银色铠甲女将手持偃月刀架在戚继光脖子上,戚继光一脸怂样讨好,心中那顶天立地、精忠报国的民族英雄形象一下子便倒塌了。
这位女将应该就是戚继光传说中的夫人吧,能让不怕打仗、不惧死亡的民族英雄如此畏惧果然很有本钱。此女将身材高大魁梧,比戚继光还要高半个头,铠甲下只穿着单薄一件绯红绸缎大衫,露出黝黑粗壮的小臂上那如刀刻般纹理的肌肉便让人感觉到里面潜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这些年跟着戚继光南征北战,让本就不甚美丽的王氏饱经风霜,一双丹凤眼的鱼尾纹沟壑深厚,加上黝黑的肌肤,颇有夜叉相。
“我与夫人闲来无事喜好切磋武艺,失礼之处,还望恩相与国师两位贵客见谅。”戚继光一脸尬笑打着哈哈。
“两位这是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吾又怎么会见外呢,这位就是弟妹吧,早听说弟妹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啊,弟妹确实英姿勃发,威武不凡。”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戚继光正在被自家夫人教训,聪明人看破不说破,顶级政斗士张居正一番说辞不仅化解了戚继光的尴尬,又拉进了与戚继光夫妇的距离,可见手腕不凡。
“戚家南溪王氏王瑛见过恩相,恩相对戚家恩比天高,德比海深,旦有吩咐,吾夫妇莫敢不从。”王瑛自作主张道。
张居正闻言一愣,不禁看向站在一旁面容如释重负的戚继光,戚继光只好尴尬讪笑道:“启禀恩相,吾妻之言便是吾意。”
“元敬,这里都不是外人,就不用恩相称呼吾了,听着就觉得变扭,你私下怎么称呼吾便怎么称呼便是,至于弟妹,我托大,弟妹称呼我一声兄长便可,不知弟妹意下如何?”张居正爽朗地对着夫妻二人亲切道。
“这...”戚继光还在犹豫,究其原因是现在大明风气文贵武贱,虽说他私下以表字或者号称呼张居正,但是在外面他都是以恩相称呼张居正。这样做的目的一是避免自己的靠山张居正被诟病,张居正毕竟是文官之首,你与一边将称兄道弟,还怎么领导文官集团,莫非想要造反呼?
二是戚继光懂得做人分寸,张居正给自己脸面,他不能蹬鼻子上脸,熟读史书的戚继光自然知道蹬鼻子上脸的人从来都没有好结果。虽说府中都是家将,但是难保人多嘴杂,若是意外透露出去,岂不是自己隐瞒许久的功夫都白费了。
“王瑛见过兄长,兄长渊渟岳峙,力挽狂澜,中兴大明,真乃千古第一名相。”王瑛向来有主见,有一个做兄长的首辅何乐而不为,压根就没管还在一旁犹豫的丈夫,立马一顿彩虹屁献上。
别看王氏张得五大三粗,但是肚子里很有墨水,千古第一名相之称确实骚到张居正的痒处,张居正闻言喜形于色对着笑道:“弟妹谬赞了,这千古第一名相吾愧不敢当,既然弟妹认我这个兄长,初次见面,我便送你一件见面礼。游七,将装有七星如意的锦盒打开。”
游七从儿子游油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漆金梨花木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只见一柄通体碧绿的如意躺在其中。此如意整体呈优美的弧线型,一头是芝型,被雕刻得惟妙惟肖,仿佛一颗活着的灵芝正在野蛮生长;另一头被纂刻如意字样,字体苍劲有力又不失清隽飘逸,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七颗大小一样,颜色不一的宝石呈北斗七星状镶嵌在翡翠如意上,其中天枢位置上黄褐色宝石隐隐有异香传出,站在一旁的杨凡大吃一惊,若是没看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香玉,这玩意在现代已经绝迹了,市场上的所谓香玉都是人工合成的。
王瑛出自名门自然看出这柄七星如意价值不菲,即便她的娘家百年世家南溪侯亦只有寥寥几件藏品比得上这柄翡翠七星如意。
王瑛一见便喜爱上它,但是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张居正本就权倾朝野,其子张简修更是神仙中人,其麾下的神朝军王瑛今日观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张家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
自家夫君本就仰其鼻息才有如今地位,今日上门张居正如此重礼相送,不合常理,莫非欲要登顶至尊之位乎,虽说王瑛刚表忠心,但喊口号归喊口号,造反这是压上全家老小性命,如此大事必须慎之又慎,想到这王瑛便踌躇起来望向戚继光。
多年夫妻,王瑛的一个眼神戚继光自然知道何意,但是戚继光相信老友张居正是不会背叛大明,便示意妻子安心,开口对着张居正问道:“叔大兄长,如此重礼,何意?”
“元敬多虑了,只是一份见面礼罢了。”张居正回答完戚继光,忽然向着杨凡道:“四儿,拿着给你师娘送去。”
张大佬的思维跳跃太快,杨凡差点没跟上节奏,“师娘英姿飒爽,与这柄七宝如意相得益彰。”
杨凡动作干错利落,一下子就将管家游七手中装有七宝如意的锦盒塞到王瑛手中,压根就没给拒绝的机会。
“师娘?你称呼我师娘?”王瑛对着杨凡疑问道,随后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模样,转身对着戚继光怒视道:“收徒这么大的事,你又瞒着吾,戚继光,你到底有没有把吾当做你的发妻?”
戚继光一头雾水,下午在正阳门上自己可是明确告诉张居正以自己的本事收张简修为徒恐怕力有未逮。面对妻子的质问,戚继光一脸懵逼无辜态。
“又来装无辜可怜是吧,戚继光妾身告诉你,这一套在老娘这没用,总是瞒着老娘有意思吗?昔年纳妾是,今时收徒亦是。此时人已非当年人,两两相望,徒增怨恨,不如和离。”王瑛的面容流露出失望和疲倦道。
“夫人啊,戚某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收了国师为徒,又怎敢期满夫人。吾对夫人可谓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和离之事切莫再提。”戚继光对着妻子说完后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张居正,希望老张给自己夫人好好解释一下,这锅太大小戚真的背不动。
“弟妹,这事怪我没说清楚。吾家四儿拜师一事,乃是元敬回京那日在吾家酒桌上一提。这不,今儿特意上门拜师。唐突之处,还望贤弟妹见谅。”张居正立马会意解释道,今儿拜师可是喜事,可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小老弟,让小老弟妻离,日后大战连连,像小老弟这位常胜将军必须好好拉拢。
“既然兄长为你求情,和离之事就此作罢。”张居正开口解释求情,王瑛自然乐得借坡下驴,和离不存在的,正一品提督夫人,那是这些年自己陪着戚继光一刀一枪亲亲苦苦打出来的,可不能便宜家里那些小浪蹄子。
“多谢夫人体谅。”戚继光连忙点头哈腰道,舔狗姿态极竟到位。
“先别忙着谢,尔说对吾一片真心可昭日月,为何今日吾要自领一军这么一个小小要求都不答应。”王瑛立马制止戚继光舔狗姿态,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夫人啊,今日兄长在这,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承蒙皇上恩典,首辅提拔,让戚某执掌京营卫戍京师。戚某深知京营弊病重重,勋贵势力在其中盘根错节,军官任人唯亲现象普遍。一帮子少爷纨绔兵组成的京营怎么可能有战斗力,为了不辜负皇上和兄长的信任整顿好京营,吾思虑再三,必须对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就是要剔除中下层军官中混水摸鱼的勋贵子弟。
吾素来知晓夫人勇武过人,军略更是无出其右,吾能有今日成就,夫人功不可没。夫人别说自领一军,即便吾这个京营提督给夫人来当,夫人亦是游刃有余。吾决定明日便开始整顿京营,在这节骨眼上,吾又这么好任人唯亲,还请夫人体谅为夫难处。”戚继光先是当着张居正和杨凡面正气凛然说完,随后殷勤地看着自家夫人王瑛等待她答复。
王瑛面上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非常识大体地放弃了自领一军的想法。戚继光家庭小矛盾圆满解决了,接下来自然是商量杨凡拜师事宜。
作为张居正的嫡子,又有大明国师,仙人弟子等身份,戚继光自然不可能拒绝杨凡拜师。但是这师傅教弟子,里面的门道可多着呢,有的拜师多年跟着师傅服其劳,到最后什么都没学到,有的可是一开始便当做衣钵传人手把手用心的教,恨不能徒弟早日学会出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拜师前戚继光向杨凡问道:“今日正阳门下阅兵,吾观尔所练神朝军已是天下一等一强军,即便与戚家军相比亦不逊色分毫,可见尔在军事上颇有建树,为何还要拜吾为师?”
杨凡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俊朗的面容挂着讪笑道:“世叔,实不相瞒。我那神朝军乃是按照灵界师尊赐予的练兵手册编练速成的样子货,看似武威雄壮不凡,没经过战火的洗礼,到了战场上拉稀说不定,一触即溃亦是有可能的。”
谷卟/span“贤侄说话过谦了,尔那神朝军我相信初上战场紧张是有的,但是一触即溃是不可能的。”
“为何?”
“尔的神朝军有军魂在。几场战事下来,尔那神朝军必成天下一等一的强军,现在你还要拜师吗?”戚继光郑重肯定道。
“拜!”杨凡毫不犹豫道。
“为何?”戚继光探究道。
“我从未上过战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吾干不来,神朝军的士兵都是爹生娘养的,我得为他们的生命负责,听闻世叔领兵经常以少胜多,士兵损失微乎其微,我想学习世叔的本事,好让神朝军的家属少一份哭泣,还望世叔收我为徒”杨凡郑重请求道。
“贤侄爱兵如子,与吾脾性甚是相投,如此今日吾便收你为关门弟子,传吾衣钵。”戚继光畅快笑道。
杨凡诚意满满拜完师后,便起身对着师母王瑛道:“师母,您若想领军不如来我神朝军中,神朝军初建,正需要师母这样经久战场的老将坐镇中军,这样弟子明年初上战阵才底气十足。”
“还是非凡心疼师母,哪像你师傅,经常将一片真心可昭日月挂在嘴上,画饼给你师娘吃,一点儿都不实在。你说,这画的饼能吃饱吗?哼!”王瑛慈眉善目地对着杨凡说道,说完朝着自家丈夫冷嘲一声,发泄内心的不爽。
戚继光闻言老脸涨红,保持讪笑不吱声。
俗话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的嘴,同样作为男人中的一员,杨凡当然得帮着偶像师傅说话,“大明朝一向以文御武,师傅身为武将,即便在朝中有父亲帮衬,亦多有掣肘,我相信师傅对师娘一片真心,不然师傅作为大明第一名将,不怕打仗不怕死,又何必背负惧内的名声。”
“是吗?可你师傅论起武艺真的打不过我哎!”王瑛狐疑道。
卧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戚大帅这么挫,在家干仗居然干不过媳妇,这让杨凡颇为意外,不过看着师娘类似熊罴的魁梧身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不过这难不倒嘴甜的杨凡。
“师傅铁骨铮铮的汉子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师娘。我看师傅与师娘切磋武艺,宁愿自己吃苦头,也舍不得让师娘受伤。真要搏命,师傅又会怕谁。”杨凡一边说一边给师傅戚继光打眼色。
“是吗?”王瑛转头看向戚继光审视起来,早就会意的戚继光饱含深情道:“瑛儿,你知道的,我这人比较实在,做的总比说得多,但是说出来的话绝对一个吐沫一个钉。”
“师傅是真的对师娘好,即便我娘亲在张家也没有师娘这般威势。”杨凡紧跟着帮腔道。
这人啊,凡事就喜欢比较,这一比较王瑛一想自己确实比一般的当家主母过得滋润,师傅戚继光今晚这关算是过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当然少不了酒宴,张居正早就吩咐游七在状元楼订了最上等的席面。状元楼初建于成祖,相传乃前朝御厨开设,至今已经有百多年,乃是京城最好的酒楼。
其中牛气冲霄、龙凤呈祥、踏雪飞燕等招牌菜,有着大厨水平的杨凡品尝后赞不绝口,席间戚继光将他的几个儿子和侄子戚金介绍给自己认识。
由于杨凡的出现,导致本就权倾朝野的张家威势更浓,若无意外,往后都是张家的时代,戚继光这也是为自家子侄铺路,不只是戚继光的几个儿子年幼还是戚家家教甚严,在酒席上表现的颇为拘谨,倒是侄子戚金倒是颇为活跃,频频向着杨凡和张居正敬酒,更是妙语连珠将酒席气氛维持的宾主尽欢。
杨凡看着酒宴上活跃的年轻戚金,若无自己,几十年后他将率领戚家军血战浑河,此乃戚家军最后的绝唱之战,作为主将的戚金本可逃生,却毅然选择了慷慨赴死,诠释了戚家军的忠勇报国军魂,可叹戚金这一去,此后世间再无戚家军。
散席后,微醺的杨凡拍着戚金的肩膀道:“少堂,有我在,你和戚家军永存于世!”
“伯父,非凡这是何意?”戚金请教道。
“非凡这是看上你了,叔父老了,尔的堂兄弟们尚还年幼,往后这戚家军的大旗要靠你抗了。”戚继光笑呵呵道。
“我!我不行...叔父老当益壮,廉颇八旬尚能再战,我看叔父还能为大明再战20年,届时祚国他们都已经长大,戚家军的旗帜自然交到他们手上,我还是喜欢做伯父手下先锋大将。”戚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拒绝道。
“你呀!面厚心里却是鬼精,还和伯父耍心眼。这些年你随伯父我南征北战,我虽未收尔为徒,但是言传身教之下,尔已得我八分真传。少堂啊,伯父本来就打算把戚家军的旗帜传到尔手中。至于尔的那些堂兄弟,这些年长于妇孺之手,疏于管教,目前吾观之尚无一人可传吾衣钵。”戚继光对着戚金语重心长道。
其实有一点戚继光没和侄子戚金说,之所以将戚家军的旗帜交到戚金手上,盖因戚继光戚继光觉得自己南征北战,已经解决了大明外患,至少为大明打出了30年和平,自己的功劳足以让儿子们荫封,没必要去战场上拼命,博取功名,这算是戚继光作为一个父亲的私心。
“伯父昔年为大明征战四方,无暇教导堂弟们,而今坐镇京师,便有大把时间教导堂弟们成材,戚家军的军旗还是交给堂弟们更为合适。”戚金长袖中的双手颤抖,面上却是忠心耿耿劝说道。
“确实如此!”戚继蓦然正色道。
“额...”戚继光的回答出乎戚金意料,原本准备好的话语一时难以脱口,便尴尬卡克了。
“哈哈...少堂,你伯父终究是你伯父。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眼下正是尔等建功立业的好时机,非凡今日在朝堂谏言,海外之地皆可分封。”戚继光满面红光打趣道。
“当真如?”戚金惊呼道。
“然也!”戚继光揶揄道。
“既如此...侄儿何去何从,还望伯父不吝赐教!”戚金躬身行礼问道。
“年轻人沉住气,此地人多眼杂,少堂随我回府商议!”戚继光低声道。
“伯父教训的是,此时关乎我戚家百年大计,需当谨慎行事。”戚金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