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下不了的黄鹤楼走不出的红围墙 (3)(1 / 1)

“来来,我们再围一圈!”一看不对劲,杨尚昆、、罗瑞卿、王任重、杨奇清等几位领导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学着我们的样子,手拉着手,背靠着人群,双脚死劲地蹬着地,在我们的圈子外面又拉了一圈。他们喊着,叫着,用自己的职务劝说、命令群众不要拥、不要挤,可群众像根本听不到似的,或者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要看,想跟大救星握握手,说句话。

“这样不行,得想法跟市里联系,派部队,派公安局的同志来帮助呀!”

“可怎么出得去呀?”

我听罗瑞卿、、王任重急促地商讨着。是啊,谁能出得去呢?、王任重都是当地省、市的领导,此时想从省里、市里调人也没法子。那时要像现在有个对讲机什么的就好了。可真要是部队和公安人员来了,面对这种场面又能怎样呢?

别无办法,只能顺其自然吧!

虽然当时只能如此,但我们想的依然是尽快让安全脱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黄鹤楼,因为这里目标太大,四周开阔地又宽,不出一小时,会有十几万、上百万人拥来,那时情况就会更复杂了。围观的群众想的是看一眼,而不太会注意的安全问题。前面能看得到的人希望能跟自己的大救星多待些时间,而后面没能目睹领袖风采的人更着急,会拼命朝里拥,谁能保证不出事?

“卫士长,不行……不行啦!”卫士赵鹤桐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我想问他怎么啦,可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我只好晃晃拳头,示意他坚持。

“水……铁壳水瓶都挤扁了!”小赵告诉我。

“就是人……挤扁了,也要……保卫好!”我拉着冒火的嗓门,终于朝他及其他卫士喊了一声。

不知挤出了多少汗,我只觉得再过一会儿自己的脑壳就要炸了!

怎么办呢?“罗部长,我们想法向江边动,这儿距江边最近。”我请示罗瑞卿,他连连点头。

于是,我们全体护卫的人,一边喊着一边一步步地向江边挪动。

人实在是太多了,任凭我们使多大劲,也动弹不了几步路。眼看我们全要垮了,罗瑞卿、杨尚昆、、王任重等领导急眼了,铁青着脸朝群众大声喊了起来:“不要再挤了,不要再挤了!”“我们要为的安全考虑!”

“大家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让走好不好?”罗瑞卿这样喊着。

不知怎的,你挤我拥的群众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竟然自觉地从针插不进的人海之中闪出一条路来。

就这样从从容容、丝毫没受什么挤压地离开了黄鹤楼,走到江边,上到船上!

我哭了,卫士和警卫战士都哭了。想不到群众是这样自觉地行动!我真想跪下双膝向他们磕几个头。

一登上船,便摘去了脸上的口罩,回身向群众招手致意。

很长时间,岸头的群众如大海一般起伏,掌声、欢呼声直冲九天云霄。我看到许多人又喊又叫又跳,那种狂喜之态简直无法形容。

我们的船开了,岸头的人潮就随着我们的船一起流动,站在江中观看这壮丽的场面,没有不被感动的。

终于安全到达了住处,可负责保卫的罗瑞卿部长、杨奇清同志坐不住了,深感不安地来向作检查,说自己失职,没有把保卫工作做好。事后还郑重其事地向中央政治局作检查。

呢?他对此毫不介意,在罗、杨检查时还仿佛沉醉在黄鹤楼的情景中,乐呵个不停,丝毫没有责怪他的“大警卫员”,只是幽默地说了一句话:“真是下不了的黄鹤楼呀!”

这颐和园和黄鹤楼的一惊一乍不要紧,却从此再也没有自己的“自由”了。为了确保的绝对安全,中央政治局专门开会研究,增加了对他安全保卫的几条新措施。

开会回来,对我说:“罗长子又在我的脚上绑了一根绳子。这样不好么,让我跟群众隔开不好么。”看得出,他是不高兴这种做法的,可又无可奈何,因为黄鹤楼一事给他的印象也是很深的。

我听后倒是很高兴。能让安全,这是我这个卫士长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些。是个很好动的人,而且他的思维异常活跃,除了他工作、开会之外,他随时随地想到的是到下面去,到群众中了解情况。虽然在他身边有好几个秘书、上百个警卫人员,中央每天有专人给他送来来自各地、各部门的文件、材料和一些群众来信,可用的话说,这些都是“第二手材料”。他是个十分重视第一手材料的领袖,他教导别人“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应该亲口尝一尝”,自己首先是这样做的人。他是人民的领袖,他时时刻刻关心着人民大众的生活和疾苦;他是党主席、国家主席,基层的党员情况,工厂、农村的工作到底啥样,他都想知道。中央办公厅的同志知道他这个脾气,便不断地给他送来材料,可这些材料送得越多,便越想亲自到下面去看一看、听一听,然而,他没有“自由”,他不能随便走,就是出中南海,也必须经中央批准。他渐渐开始不满,甚至有些气愤。

“他们是想让我当关在皇宫里的皇帝爷么,我不干,我不要他们把我的手脚捆住,不到下面亲自走一走、听一听,我怎么能知道下面到底是个啥样!”

“材料?光靠材料能了解情况、解决问题吗?”

“如今会送材料的人多着呢!他们给你送的材料,专报好的,坏的是不报的!”

经常当着我们的面,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可在这一点上,中央并不怎么让步,而且理由十分充足:主席的安全,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是全党以及整个国家的大事。

作为卫士长,我非常理解中央的精神,但同时我又非常同情。

跟他时间久了,对他想说想做的事基本上能摸个不离十。我了解,他来自韶山冲的农民家庭,所以他时刻把群众的冷暖疾苦放在心头。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他的精力全部倾注在民族解放事业上,对打仗,对同蒋介石斗争,他是那样地运筹帷幄,那样地稳操胜券。可搞社会主义,搞工农业生产,我看得出这不仅对中国是个全新课题,对而言同样也是个全新的课题。是人民领袖,因此,越是处于这样的地位,他越想了解自己制定的方针政策到底有多少是符合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有多少是还没有考虑到或是偏离的,人民群众对他所制定的方针政策有多少是满意的,又有多少是不满意的,他统统想知道。

“我是人民选的主席,办好人民的事,我心里才踏实。”不止一次对我这样申述他的心头话。

从黄鹤楼出现的意外后,想“动一动”就不是那么随心所欲了。下去是可以的,但必须先要报中央批准——当然一般都是能批准的。但这种情况就不那么自然和客观了。

先说对的保护吧,每次出去,就必须先由公安部门通知沿途各单位进行严格的一丝不漏的检查,然后便是精心的布置,譬如估计要同什么人谈话,或者聊几句,于是就百里挑一地事先“培养”好几个。如果时间允许,有关部门还要求“彩排”,以保证绝无差错。有关部门知道随意性很大,于是就得事先安排好几种方案,以应付需要。

于是,每一次到基层的巡视、考察、参观、座谈……便成为有关部门“导演”的一出出戏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下基层了解第一手情况的本意就在这样的精心安排下,很大程度上都变了样、走了调。

现在我想,人们议论晚年所犯的错误,难道与这些情况和做法没有一点关系吗?

在警卫方面自然更是要求万无一失了。前面警车开道,后面重兵保驾,四周还有便衣警戒,卫士和警卫前呼后拥……那时还不像现在有那么多先进的警备器械、漂亮的防暴防弹轿车,所以只好多派出些人了。于是,每到一处,要真正见的群众、干部倒没有几个人,而警卫、安全人员却是一卡车一卡车的。

这种情况,不是察觉不到,而是没有办法。久而久之,他慢慢也习惯了,这毕竟比待在中南海要好多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可悲之处,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可悲之处。的一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在我看来,他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活得自由自在,便是他的一大可悲之处。

虽说我是他的卫士长,在权力上无法与相论比,但平时,我有比他多得多的自由权利。我随进中南海后,家与的住处丰泽园仅前后院之隔。平时,是不能出这丰泽园的后墙的,而我却不一样。走进红墙我是的卫士长,站得有站相,坐得有坐相,可出了丰泽园,回到自己的家,我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了,爱到大街上遛个弯,爱到小摊喝碗棒子粥,啥都可以,而这一切,是无法与我相比的。他什么都不能,也什么都不会得到。

有一个星期一,我到房间。他见到我后,便放下手中的文件,很随便地问我星期天都回家干些什么?我说带着小韩——我的爱人一起去看地坛庙会。

一听两眼顿时露出十分羡慕的目光,说:“那可一定是很热闹的呀,什么放风筝、卖糖葫芦、耍把戏的。要是我去,一定尝一碗大碗茶,北京的大碗茶很有名哩!我第一次喝它还是李大钊先生告诉我的:要到前门才能喝得到正经大碗茶。”

“唉——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就是二三十年。”半躺在椅子上,长叹一声,不无遗憾地说:“要是还像当年那样,口袋里揣上几个铜板,一个人哼着小调,去店铺喝上一碗大碗茶该有多好么!”

听了的感慨,我心头好一阵激动。我真想说:“主席,我带您去前门喝大碗茶。”可我始终没有说出口,铁的纪律不允许我这样做。

我不能自已地为领袖连随随便便上街遛一趟,喝一碗大碗茶的自由都不能得到而深深感到……我不知道怎样用言词来宽慰。

“银桥,你还记得那次在黄河边我们一起到农村搞调查的事吗?”许久,缓缓地问我。

“记得,主席。那次您带我转了十几个村子,走了十几天时间,收获很大。”这样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在转战陕北的时候,也就是第一次让我单独跟着他到农村调查,回来后让我写《旅行记》的那次。

“收获是很大呀,那时我出去可以随随便便地到老乡家,跟他们一起住窑洞,上炕头,在地里撒粪土……那时有多好哇。”

是啊,那时确实值得我永远地回忆。

那时胡宗南部队在指挥的我军沉重打击下,已开始无力向我们发**威了。部队到达黄河边的神泉堡后,借战事间隙,跟周恩来、任弼时、彭德怀打过招呼后,便带着我及一个警卫班开始了一次农村社会调查。那是一次十分愉快和轻松的社会调查,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完全不像以后外出时那种前呼后拥的样子。在陕北解放区,有不少人是亲眼见过的,而大多数人则是从画像上见过他。解放区的治安也十分好,群众觉悟也高,我们给当警卫也就用不着那么紧张了。

走东村、跑西寨,就像小时候在韶山冲的田埂上走一样,非常随便,他每到一处,就跟老乡一起推碾子、唠家常。

一次,与老乡在一起,在一个粪堆旁,用手捏着粪肥。问老乡:“你们往常都给地里施些什么肥呀?”

一个老乡说:“主要是上粪肥,有时,也上些草肥。”

又问:“够不够庄稼生长呢?”

老乡说不怎么够。于是,便转身指指窑洞,说:“我住过好几个窑洞,墙上的土皮都熏得黑油油的,这可是很好的肥料,为什么没人用呢?”

老乡们憨厚地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窑洞的黑土是灶老爷的衣裳,撒在地里是使不得的。”有的说:“祖辈人没有这么用过,所以,我们也没人用。”

听后笑了,说:“我们现在种地,就是要跟先人有点不一样,要不然就提高不了产量,今后要科学种地,科学种地就像我们跟胡宗南打仗一样,得讲究点道道哩!”

老乡们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