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既激动又依恋的心情,跑回家专门取出一本黑皮面的学习练习本,随后跑到那儿请他题词留念。抓起笔,想了想,便在练习本的扉页上写下了下面的两行字:
努力学习,学好后再做工作,为人民服务。
一九五○年七月十二日
大概因为我是的卫士,而且又是最信任的卫士,所以我的面子极大,一听说我要去上学了,几位中央领导干部都为我题了词。
朱总司令的题词是:
提高文化是学习一切的先决条件。
朱德一九五○年七月十三日
的题词是:
学好本事,做好工作,不图虚名,自有你的好处。
七月二十五日
周恩来的题词最长:
加紧学习,提高文化,不骄不躁,好好地学做一个人民的勤务员。
李银桥同志
周恩来一九五○??八??十二
后来,邓颖超大姐知道后,也给我本本上题道:
学好本领,做好工作。
李银桥同志
邓颖超一九五○??十??十六北京你们一定会非常惊叹吧!是的,当时我也非常激动、兴奋,我知道中央领导这么热心为我题词有两方面原因:一是我与他们相处得好;二是他们作为无产阶级的老一辈、人民领袖,出于对我们年轻一代的关怀,希望我们成为一代既有政治觉悟,又有科学文化知识和专业技术的社会主义建设者。
带着首长们的嘱托,我满心欢喜地去补习学校上学。可是到那里一看,傻眼了:哪里是学校啊!一个空荡荡的大院,没有课堂,没有黑板。学校的学生中有老头,有年轻人,乱哄哄的。我大失所望,加之跟随多年了,一离开他便总觉得有什么不踏实的,心里成天七上八下,于是,我硬着头皮坚持了一个星期,便回到了中南海。
一见我,先是一愣,问清情况后,便高兴地说道:“回来好啊!回来就继续工作,你瞧,这一个星期,我也不知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现在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我说:“主席,我也一样,人在学校心里总惦念着您!”
“好啊好啊!”喜形于色,过来拍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地说:“我们俩合得来,合得来。”
不久,我便被提拔为副卫士长,正卫士长是警卫处处长汪东兴兼的。从那短短的一个星期,我深切地感受到我是多么离不开呀,而也同样非常希望我在他的身边。从那以后到1962年,我再也没有离开。关于1962年我离开,如果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也许他老人家会让我伴他度过生命中最艰难的十四年。这是后话。
大概是因为我外出学习没有学成这件事触动了,1954年的一天,叫我与叶子龙一起到他办公室:“有件重要事跟你们说。”
我和叶子龙去后,非常慎重地告诉我们:“最近我要办一件事,就是给你们警卫战士和身边的其他工作人员办个业余学校。这个学校的开支从我的工资里拿出。因为学生都是我身边的人,都是为我在工作,所以不能再让国家掏钱了。”
当他把这一重要决定告诉我们后,又习惯地吮吮嘴唇,说:“没有文化、没有知识建设不好社会主义。我身边的同志都是些好同志,但文化程度都太低,不学习不行。教育不普及,文化不提高,国家就永远也富不起来。”
的这几句话,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坎上。他老人家对我们这些普通战士、年轻一代多么关心,并且用自己省吃俭用节余下来的钱为我们办学校,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
警卫中队的战士、我们卫士班的同志,听到这个消息后,个个激动万分。
让我们从他工资中拿出钱后,请了管理员张国兴同志为我们七十多名学生每人买了课本和笔墨、字典、地图、作业本等学习材料与用具。又以个人名义,请来了王近山、朱进礼、周启才等五位老师,给我们教授语文、数学、地理、政治、自然等课程。
业余学校的课堂设在一溜小平房里。每天除值班人员外,大家都去上课,一般上下午各上一堂课,每堂上两小时。
十分关心这个业余学校,有空就来转转,特别是对我们几个卫士的学习情况,他更是关心,经常要检查我们的作业本。
在卫士中间,封耀松的文化基础差些,故他的学习情况更受的重视。有一天,封耀松从业余学校上课回到身边,便忙把作业本交到手上——小封今天得了一个大大的“5”。
“好么,有进步!”知道小封开始几次吃过“0”蛋,现在能得5分了,自然喜形于色。
谁知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说:“你的那个老师也是个马大哈呀!”
小封紧张地凑过来,踮起脚尖瞅着作业本。那上面是这一天的作业,老师让默写白居易的名篇《卖炭翁》。
用手指着其中的一行:“你看看,这句怎么念?”
“心忧炭贱愿天寒。”
“你写的是‘忧’吗?哪里伸出来一只手?你写的是‘扰’,扰乱的扰。怪不得炭贱卖不出价钱,原来是你给扰乱了么。”说得幽默,小封直抓头皮窘笑,脸早已红了。
“再念念这句。”
“晓驾炭车辗冰辙。”
“这是‘辙’吗?到处插手,炭还没卖就大撤退、逃跑主义,这是撤退的撤。”抓起他的笔,一边帮小封改正作业,一边喃喃道:“虚有5分,名不副实。”
于是,小封的作业由5分变成了3分。
“怎么样,服不服?”
“服。”
笑了,说:“学习就得认真,我们中国的字不像洋文,一笔一画都有讲究,可不能随便少了多了。这次错不能全怪你,老师没看出来也说明警惕性不高,不过,你自己以后要提高警惕呀!”
小封赶忙点头,表示一定记住。
业余学校的同志们称是“校长”、“第六位老师”,对此当之无愧,因为那五位老师每人只教我们一门功课,可哪门功课都教我们。从查字典、四则运算,到地理、历史、时事,他老人家都要为我们上课。别的不说,就那个“的、地、得”的用法,不知给大家讲过多少遍。
业余学校从1954年开办到1957年结束,老师教得认真,大家学得努力,七十多名警卫战士和身边的另外一些工作人员,都达到了初中毕业的文化程度,在那时,可算是“知识分子”了。
学习能如此圆满,很高兴。他说:“课堂上的知识是有限的,你们还要学专业知识,学社会知识。一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学习。学习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我们全体同志都把他的谆谆教诲牢记在心。
1957年10月2日,给秘书林克写了一封信,信中说:
“……钻到看书看报看刊物中去,广收博览,于你我都有益。”平时,自己就博览群书,每天除开会、看文件外,就是看书看报,连吃饭、上厕所的点滴时间也不放过。
现在中南海对外开放的故居——丰泽园的菊香书屋,你们去过了吧?对,进京后,直至**前,一直住在这里。这也是我跟随他老人家待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
菊香书屋是一个正四合院,东西南北四面皆有五间房。北房即正房的正中一间,是的小会客室,靠墙摆满了书架,东面两间是的卧室,靠北墙和东墙两面也是一排书架。这两处放的书,是我最熟悉的,因为这些都是使用率最高,经常翻阅或查找的书籍,也有些是正在阅读的书。你们也许不相信,这中间有几部光在我背上就放过好几个月呢。那是在转战陕北时,中央机关撤出延安时能丢的都丢了,可惟独舍不得丢他的书。于是,他的书一部分埋了起来,一部分让一个家在陕北的警卫战士用马驮到家里去保存,他那几部常用的《辞海》、《辞源》、《资治通鉴》,便随身带着。我当时就承担了这个背书任务。
北房的西头两大间屋、西房的北头三间屋、南房的西头两间屋后来全都成为专门藏书的屋子。古人说“家藏万卷书”,的藏书何止万卷!据我估计少说也有六七万册。你们现在去参观看到的仅是一部分,在其他几个他生前住过和工作过的地方,还有大量的藏书。
刚进北京时,大约只有十来个书柜。后来,书慢慢积累了起来,并且有了专门的图书管理员。在丰泽园的书屋,大部分是我和的图书管理员——曾任中央文献研究室主任的逄先知及卫士们,还有田家英秘书等同志,经过几年努力,慢慢建设起来的。
曾打开书屋的门,对我说:“这里有不少课堂上学不到的书籍,你们有空可以自由出入翻阅、学习,但必须给放回原位上,如果要拿走就得打个招呼。”我知道,这是的习惯,他不许随便有人动他的书,可为了我们卫士的学习,他居然作出了如此的宽谅。这使得我们卫士有了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和优越的条件。一生爱书,爱读书,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版了《选集》一至四卷,使他有了近百万元人民币的稿费,但并不把它当做私有财产,除了买书和资助别人外,都交中央办公厅特别会计室保存,并且从不随便作他用。
在的关心和言传身教的影响下,我们卫士班的同志也养成了自觉的学习习惯和良好风气。
解放后,身边的卫士换过几次。凡每次新来卫士,总是很关心这些虽然参加工作,但年龄还都在“孩子”行列的小卫士们。
有名卫士,平时很喜欢他,这位卫士也铁了心在身边做事。可是老人家舍不得耽误别人,便提出要送这位卫士去上学,偏偏这个卫士借理由不想走,半是爱抚、半是责备地说:“你呀,就是没志气。跟我在一起,我当然不反对,可我不能耽误你呀!总不能让你一辈子跟着我呀!好吧,我们订个协议,等你什么时候想上学了,我一定再送你去。但是,在你不想走之前,你得完成我给你定下的学习计划。”就这样,专门为这位卫士定了个学习计划,并且经常督促检查其学习情况。后来,这个卫士年龄也大了,要结婚了——除我这个卫士长以外,一般来说,卫士一结婚就要从事其他工作了,这位卫士要离开之前,他老人家说:“几年前我们有约,现在机会到了,我还得送你上学校学习。”就这样,在的亲自关怀下,这位卫士和他的新婚妻子,两人一并被送到了人民大学去学习。
“你们哪,都得向张宝金学习!他就是有志气有出息,在大学里学习好,很有上进心。”
张宝金曾是的卫士,工作一般,在香山时,因为劈木柴吵醒了,受到了的批评。但这个同志爱学文化,这一点他在我们卫士中很突出,非常喜欢。后来送他上了大学,成绩不错,张宝金在上学期间,逢节放假都回来看望,每次必见,再忙也跟他聊上一会儿。因此,总是在我们卫士面前提起这位好学习、好上进的同志,并一再要求我们向他学习。
“我十几年在身边,看到来他身边工作后来又离开他的卫士和警卫战士一茬又一茬。从来没有对这些同志日后的工作安排或者职务问题有过半点照顾,或向有关部门暗示过什么,倒是一再强调‘你们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一张嘴就是我是什么什么人’、‘我是历来反对在我身边工作的人做大官’之类的话,但惟独在学习问题上,他老人家不论对谁都关心备至。后来离开的卫士封耀松、田云玉、李连成等,都把他们送到大学去读书了。就连在他家当阿姨,后来成为我爱人的小韩,也是亲自过问上了人民大学。这就是对我们年轻一代所用的一片苦心。”卫士长这样说。